车夫惬意地用烟斗敲着车座,任马在修斯卡大道上前行。秋日修斯卡大道的两侧,是农忙时的漫野麦田。既然没见到其他车辆,偶尔放松也是可以的。“那么饱满的麦穗啊……”他轻捻胡须低声自语道。自从残余的莫王军被勇者彻底剿灭,王仅用两年便让臣民回到和三十多年前一样的生活。车里载着各式铁器……还有一对母女,直奔王都。
“今年也会是一场丰收呢。”身后那名母亲欣慰地说道。车夫是在风息城遇到她们,为了腾出空间专门卖掉一摞铁锅。母女二人都穿着白色的及地披风,用兜帽把面部隐藏在阴影中,对此女孩好像极为不满,频频要掀开兜帽,却总是被母亲制止。
“是啊,多亏了勇者大人和王。”他回头应和道。
“妈妈!妈妈!”女孩这时站起身,抬手指向前方,“马上就要到了。”
马车离开麦田,远处的山坡上便是王都,其间是一片竖立着上万处白玉木墓碑的平原。
没等他驱马加速,母亲轻生说道:“不好意思,就停在这里吧。”
“嗯,嗯?”车夫马上反应过来:“好的,夫人。”
不待马车停稳,母亲便跃下车。车夫瞥见,披风下是佩着镶玉剑的描金铠甲。
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跳下来,又跑到车夫身边,递给他一个用花扎成的手环。
“喔喔,”车夫欣喜地戴上手环,忙从座位下的木箱里拿出一只铁皮小鸟放到她手里,
“谢谢你啊,这只小鸟送给你。”
“妈妈,小鸟!叽叽叽的小鸟!”母亲轻抚女儿的头,随即走上前,把一个小布袋放在车座上:“不好意思,麻烦您载我们过来。”
“不不不,我也是刚好有地方。”车夫拿起不待要送回去,却被母亲推手制止:“您在风息城卖掉十多个铁锅,若不收下,家父在九泉之下是要怪罪的。”
“被您发现了……”车夫挠挠头,望向远处的墓园,“不过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魔王军,您也不必来这里了。”
女孩刚要争辩什么,被母亲暗中拉住。
“那么,我们先去祭拜家父。感谢您的帮助,再见。”母亲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拉着女孩走进墓园。
车夫目送她们离开,拿起烟斗狠狠抽一口,随后驾马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以外,塞米娅才掀起兜帽,把银色长发从披风下解放出来,任其在微微飘动。珂莉塔早就忍不住,一把扯下兜帽,学妈妈甩起银发,露出尖耳朵。
“妈妈,刚才那人骂毛茸茸他们,你为什么不揍他,还那么客气?”珂莉塔赌气盯着塞米娅湛蓝色的双眸。
“小孩子懂什么,【现出】,”塞米娅手一挥,撤去遮蔽披风上红色月之心刺绣的术式,“这叫‘秉持优雅’,学着点。”
“切,反正都是爷爷教的吧。”珂莉塔踩着最近的一块墓碑系鞋带。
“没办法,谁叫他是勇者……崽你把脚放下来。”
“你不是说下面没埋人嘛,我身为魔王就不用在意了。”
“什么‘我’,”塞米娅弯腰弹一下珂莉塔的额头,“只有咱是魔王。走吧,不然维勒又要说咱们路上磨叽。”
母女二人向墓园中心走去,在那里有一片空地,竖立着一座雕像。雕像是一对青年男女,男性留着长发,身穿骑士铠甲,握盾佩剑背负长枪;而女性披着便捷法袍,手提一杆法杖。两人执手相视,眼中仿佛尽显温情。底座上刻着两行字:
以此纪念
火莲勇者,月之心骑士团团长,维勒·米斯
苍叶勇者,夏露医疗团副团长,艾希·卡迪尔
勇者去世后,这里曾经因上千名祭奠他的百姓而受到月之心骑士团全天保护,但两年后的今天,只有排列整齐的墓碑和母女二人陪伴他们。
塞米娅抱起珂莉塔登上底座,一起拥抱冰冷的雕像。她抬脚去踢维勒的脚踝,埋怨道:“走那么早,莉娜都玩不到你的圣剑了。”
“妈妈,为什么爷爷奶奶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为什么不理我了?”珂莉塔捏住维勒雕像上的头发问道。
“爷爷奶奶要临时去天堂打架,为了不让我们太想他,就把自己的雕像立在这里。”塞米娅搂住珂莉塔,抚摸着她柔软的银发。她嗅到女儿发间月之心的淡香,心说当年维勒抱着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不大可能,像他这种喜欢夏露的人,怎么会闻到月之心的花香。
“妈妈,那爷爷为什么非要把雕像放在这儿?离家这么远。”
虽然知道女儿迟早要问这件事,塞米娅还是愣一下才回答道:“因为……”
“因为这里曾是战场,发生过维勒·米斯参与过的战争。”背后有人替她说出答案。塞米娅把珂莉塔护在身后,腾出左手掀起披风反手抽出刺剑。
四名带着弄臣面具的男人蹲在不远处的墓碑上,腰间的蛇形匕首就是他们的名片——帝国的暗杀部队。
“妈妈……”珂莉塔搂紧塞米娅的脖子,声音颤抖着。“没事,妈妈在这儿,”塞米娅把女儿放在维勒和艾希之间,冲刺客们厉声斥问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马上给我离开!”
“我们当然知道,”四人跃下墓碑,缓缓抽出匕首逐渐包围空地,为首的刺客说道:“魔王和魔王的继承人。”
“放肆!”塞米娅扯下披风,露出月之心骑士团的白纹赤甲,“我是火莲勇者的女儿,塞米娅·米斯。你们就不怕王怪罪下来吗?!”
“但你也是转生的魔王塞西莉娜·亚特兰帝,”包围圈随着四人的脚步在缩小,塞米娅握紧刺剑,“王决心让魔族灭绝,而你们,就是最后的魔族。先前有勇者,现在又有三名‘刻帝’,我们着实无从下手。但幸好每年今天你会偷偷来到这个鬼地方,今年还带着你的……”
“这才不是什么鬼地方!”珂莉塔躲在维勒身后争辩道,“我爷爷奶奶在这儿,你给我注意言辞!”
“哦?不是鬼地方,哼哼,”那人冷笑几声,“那你知道为什么你爷爷要死后埋在这里吗?因为……”
“闭嘴!”塞米娅的愤怒使自己持剑的手微微抖动,外溢的魔力漂浮在身体周围。不祥的灰色。
“四十年前,你的勇者爷爷在这里用圣剑杀掉你的魔王妈妈。两年前,魔王用圣剑贯穿勇者的心脏,也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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