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书辞拦也没法拦,只见他们粗鲁至极,连茶盏花瓶之类也一并打碎在地, 不禁又气又惊, “你们这是作甚么?”
为首的锦衣卫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奉上头的指令, 言家有私藏**之嫌,我等是来查案的。”
“查案?什么**?”她越听越糊涂,“官爷,这里面有误会吧?”
那人相当不耐, 立时将腰刀拨开了些许:“官府办案,几时轮得到你多嘴!”
沈怿不动声色地朝前迈了一步,袖下的手已握成拳, 牢牢盯着他的动作……
“可是……”
可是你们这么砸下去,我心疼钱啊。书辞忍不住腹诽。
正想问他若是没找到**, 这些东西是不是给赔, 背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柯江,让他们别找了。”
那人闻声抬头, 光影间走出来一个人,剑眉星目, 俊朗清秀,原本冷峻的面容被灯烛染得温和了几分,
一见是他,柯江忙施礼:“晏大人。”
晏寻略微颔首,轻轻应了声。
“数日找不见大人,唯恐您被何事绊住抽不开身,我等才依大人的意思来此搜查。”
这个大人自然是指肖云和,晏寻思忖着颔了颔首,“知道了,这里我已经查过,没有问题,把人都带走。”
“这……”
柯江显得有些迟疑。
他皱起眉:“让你带走就带走,有什么事我担着。”
晏寻虽年轻,但毕竟官阶高于自己,柯江无法,只得领命,将手下的人召回。
锦衣卫陆陆续续从院中撤走。
知道离开太久,他也必须回去向肖云和复命,晏寻等人都散去,才朝书辞道:“我得走了,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来。”
她说了句多谢,“那你保重。”
“嗯……”他想了想,又补充,“谢谢你救我一命。”
书辞微笑道:“别那么客气,你不也帮了我的忙么?”
晏寻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放到她手中,“这是我的信物,往后若遇到麻烦,直接去北镇抚司找我,或者,报我的名字也行,没人会为难你。”
居然还有信物!
这种有人罩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好了,书辞感激地点头:“好!”
见她高兴成这样,晏寻也不由一笑,再道了别,转身出去。
书辞分外愉悦地将人送走,低头乐滋滋地端详那块玉牌,上好的和田玉,镂空边缘,正中刻着“晏寻”二字,像个尚方宝剑,她瞬间觉得这一口咬得一点都不亏。
不经意转过眼,沈怿正靠在门边看她,凉凉道:“送个玉就把你收买了?这么舍不得,干脆嫁过去算了。”
“你不明白。”书辞白他一眼,“这个东西可不一般,比免死金牌都有用。”
“你看……刚刚不就躲过一劫么?锦衣卫千户,手下多少人得听他的,就是大理寺顺天府也得卖个面子。”说完不禁赞叹,“这回这个人救得值。”
沈怿闻言侧头睇她:“意思是,我这个人救得不值了?”
“没有。”她笑道,“你也值你也值。”
这话简直敷衍得可以,他摇头故作怅然:“真是够势利的,亏我这么多次帮你忙,给你解围,出生入死,到头来竟还比不过一个张口咬人的狗。”
言罢,便一声长叹。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我算是看明白了……”
想起前情种种,书辞听着歉疚不已,眼见沈怿抬脚就要走,忙上去拉住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神色清冷,“我知道,像我这般没本事的无名小卒,哪里配和人家锦衣卫大人相比。”
见他这么刻意看轻自己,书辞也怪难过的,“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又没说我喜欢他。”
沈怿淡淡问:“那你喜欢上谁了?”
“我……”
她顺口就要答,忽然间对上他的目光,声音戛然而止,后半句却也不知要说什么。
沈怿微侧着头,眸子正一转不转地望着她。
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事,胡同里的月光,长街上的大雨,还有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芒草丛……
心里莫名的一软,书辞不自在地微微垂头,两手局促的放在腰间,含糊不清的支吾。
沈怿站得近了些,居高临下,像是把她整个人装了起来。半晌才伸出一只手,将她手腕轻轻握住。
他缓缓牵起袖子卷上去,指腹轻柔的在那道牙印上摩挲,面具后掩盖着的表情,瞧不出是喜是怒。书辞只能看见他那双眸子,神情专注至极。
“还疼么?”
“……有一点。”
沈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让你乱捡人,现在知道厉害了?”末了又问道,“好好的,他咬你作甚么?”
“好像是得了什么病,病发时只能喝人血,喝烈酒才能缓解。”书辞也很无辜,“当时我手边又找不到酒。”
“那你就让他咬?”他皱眉薄责道,“也不知道躲一躲。”
“你以为我想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疼。”书辞摇了摇头,“可他手劲太大,我实在挣不开。”
“他还对你用强?”沈怿微眯起眼睛。
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别扭,她只得解释:“发病的时候估计神志不清,也……不能算用强吧?”
沈怿将她袖子放下,冷声道:“再有下一次,让他试试,我绝对炸了他那张嘴。”
书辞刚收回手,闻言忍不住好笑,心下浮起丝丝酸甜,又飞快抬眼望了望他,“都是意外,都是意外,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吃饭。”她索性抱着他的胳膊拖回屋里,沈怿倒也由她拉拉扯扯。
因惦记着家中的满地狼藉,书辞给他盛了碗饭,使劲往里夹菜,“一会儿你先吃着,我得让下人去收拾一下。”
沈怿握着筷子慢腾腾地玩弄,倒也不急着吃,只是忽然说:“你可知,这些锦衣卫都是群心狠手辣之徒。”
“我知道,他们是替皇上办事的,有时候六亲不认。”
“何止六亲不认。”他看着她,“这群人手段极其厉害,有一百方法让你死,也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这一点,连肃亲王都自愧不如。”
书辞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你别看他表面上对你有礼。”他悠悠吃了口菜,“没准是另有所图……听见那段对话了么?他们之所以来你家,是因为本该来的人,其实是他。这答案就不言而喻了,他原是要对你下手的,不过由于伤重不便才放过了你,否则,你早就遭他毒手了,还傻乎乎地把他当好人。”
“可他毕竟把玉牌给了我……”
“给了你又如何,说不定,这还是个烫手的山芋,准备设计陷害你的。”他说得一本正经,连书辞都不由动摇起来。
书辞沉吟片刻:“那……我要扔掉?”
“依我看,毁掉最好。”沈怿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汤,睇她道,“记得要离他远一点,这种人可能没安好心的。”
与此同时,肖府书房内。
烛台上的灯火跳动,光亮不稳。
肖云和从太师椅上起身走了过来,定定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么说,人是你调走的?”
晏寻神色未变,不卑不亢道:“是。”
他的脸阴沉得可怖,唇边的肌肉似怒到极点般微微抽动。
长袖随着他的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猎猎作响。
空寂的四周能清楚的听见那“啪”的一声。
肖云和不是习武之人,饶是用尽全力,这一巴掌打下去,在晏寻看来也就还好的程度。
“你倒也痛快,就这么承认了。”他气得发笑,手指冲着他,“好啊,你瞧瞧你办的事儿,自己失踪几天音讯全无便罢了,连我的人你也敢擅动?怎么着,翅膀硬了,还是临时想撂担子不干了?也成,横竖病得快死的人不是我。”
晏寻伸出拇指,轻轻抹去唇角的血,仍平静地叫他息怒:“此次发病误了您的事,是属下无能。不过,属下这些天已在言家找过了,并未发现碎片的下落。想来是消息出了偏差,也未可知。”
肖云和怒气未消,胸膛起伏不定,“你当真找过了?”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找过了,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没有遗漏。”说着又抬眼,“言家附近有内军守着,所以一直没机会把讯息带给大人。”
肖云和听完,皱眉干瞪着他,半信半疑的样子。
晏寻一面观察他的神色,一面解释,“属下这么做其实全是为了大人您着想,大人不是教导过属下做事应该收敛么?这样动不动就掀瓦拆房子的,太过张扬了,万一被肃亲王的眼线发觉,岂不是对大人不利。”这句话恰恰是上次他亲口对他说的,此时此刻被他用在这件事上,倒让人无法反驳。
沉默了良久,肖云和才转身走回案后坐下,气息不顺地吐纳了片刻,方道:“我的事他查了那么久,怕是早就知道了……不过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眼下他掌控内军,咱们得来的情报的确不一定准,罢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晏寻抱拳施礼,依言退出门。
等走到回廊上时,他才大松了口气:好在是应付过去了……
尽管被沈怿连吓带唬了一通,那块玉牌书辞到底还是没有销毁,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瞧一瞧讨回去,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而且她也发现,锦衣卫虽名声在外,但晏寻却是出奇的好相处,在街上为数不多的几次巧遇中,他几乎每回都有停下来和她说上半天的话,语气平易近人,连半点官架子也没有,和某位王爷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这就愈发改变了她对锦衣卫的看法。
今年润七月,夏季比之往年要长,每天都是灼热的大太阳,连着半个月没下雨了。
言则也连着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事情得从数日前隆安皇帝在南御苑观看了一场比武说起,安家的大公子文武双全,尤其是在射箭上颇有造诣。见他耍了一套剑法,打了一套拳,皇帝甚是愉悦,当下便要赏,不料这位年轻公子推了金银财宝,只说想与肃亲王手下的言校尉比试一场。
少年有好胜之心,对于这个要求,沈皓自然没有异议,觉得既是要比,那索性正式一点,干脆下了道圣旨,定好时间地点,赢了有赏,输了也得罚。
安公子又认为,老前辈说不定会让着自己,所以罚得罚重些,大家比试也更加公平认真。于是闹到最后变成了,输者直接降职一等守城门一个月。
虽然从一开始便不打算放水让着他,面对如此天降横祸,言则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没日没夜在营里苦练箭法。
安家这是正面和言家杠上了,青年人气性盛,不用细想书辞也知道背后是谁挑唆的。
“咱们老爷这么个练法,会不会吃不消啊。”紫玉一手提着食盒一手举着伞给她遮太阳。
书辞摇头轻叹:“难说,上回见他就在用膏药擦手臂,没准是伤到了。”
言书月跟在一旁,“要不,降职就降职吧,以前做京卫不也过来了么?”
她无奈,“有什么办法,我又劝不动他。”
还没走到大营正门,远远的看见老榆树下站了几个人,秋香色的曳撒,腰间佩刀。其中正说话的那个不经意瞥过来,当下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散了。
“言姑娘。”
书辞和言书月齐齐转头,一见是锦衣卫,后者不禁退了几步。
“晏大哥。”她有些意外,“你也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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