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对她这个反应略有不满, 沈怿转过眼,“觉得跟着我委屈你了?”
书辞想都没想就点头:“当然委屈我了!”
没料到她竟这样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沈怿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
刘大爷看好戏的样子在那儿呐呐呐了半天:“瞧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
见他俩一个鼻孔出气,沈怿睇了书辞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老头子哈哈一笑, 朝书辞道:“别理他, 走走走,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跟着他走下土埂, 老槐树边儿就是一间小院。
“这屋里住的是个寡妇,姓韦,家里面除了她和孩子没别人了。你是个女娃娃,我想着跟她挤一挤比较好, 免得遭人说闲话,是不?”
难为他这么细心,书辞不由感激地笑道:“还是您老人家想的周到。”
韦寡妇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然而常年的劳作使得皮肤有些粗糙黝黑,不过她那个小女儿却很可爱, 才四五岁的模样, 眼睛亮得出奇。
小孩子玩心大,加上平时少有人拜访, 牵着书辞去看她捡的小黄狗。
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韦寡妇不敢怠慢, 足足将屋子打扫了两三遍。
“姐姐,你不用忙的。”
书辞抱着小韦走过来,“我一会儿自己收拾就好了。”
韦寡妇显得讪讪的:“我们这地方,想来你住不惯,怕是怠慢了。”
“不要紧,我不挑,到哪儿都能睡着。”
另一边儿,刘大爷回了家,洗了两根粗长的白萝卜,在灶台前呼哧呼哧的切着,鼻中还哼哼着曲儿。
沈怿靠在门上神色平淡地打量着他。
背后一双眼睛,盯久了刘大爷也感到不适,拎着菜刀侧过身,“怎么?你也想来试试?”
他并未回答,只似笑非笑地说道:“前辈功夫不错。”
“你也不差。”难得被人夸奖,刘大爷倒是应承得快,“彼此彼此。”
沈怿淡笑,冲他下半身努努嘴:“前辈这腿,是旧伤吧?”
“干嘛,想乘人之危呀。”刘大爷咧着嘴瞪他。
“不敢。”他这话,恭维得格外敷衍。
刘大爷轻哼一声,继续切菜,“你还别小看这伤,讲出来怕吓到你……这可是诏狱里走了一圈的结果。”
“哦?”沈怿这一个字,吐得百转千回。
“知道厉害了吧,当今天下进了诏狱还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啦,小子。”
小小的山村竟也卧虎藏龙,果然不能小觑。
沈怿背着手走进书辞的这个小院,抬眼就见到她坐在那儿玩纺车,咯吱咯吱的搅得很带劲。
“你怎么来了。”她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手上却还没停,“咱们这儿都是女人家,刘大伯不看着你啦?”
他避开不答:“一口一个大伯,你倒是攀上亲戚了。”
书辞挑眉道:“四海之内皆兄弟。”
沈怿懒懒地笑了一声,垂眸看她将棉花搓成的捻子接到纺车上纺成线,那动作可以说是生疏得不能再生疏了。
“你以前没玩过这个?”
“没。”她边转轮子边道,“我会做针线活儿又不代表我会纺线。”
说话间,寡妇的女儿小韦哒哒哒跑到书辞身边,瞧见沈怿吓了一下,从开心地牵她衣摆变成了胆战心惊地牵她衣摆。
原因是她手上只有两颗糖豆,哪知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还长得不是很友善,犹豫了很久,小韦仍是把糖豆喂了一颗给书辞,另一颗自己吃了。
“娘让我,给你的。”
“谢谢。”她凑上去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亲,后者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书辞不禁叹道:“真可爱。”
这种地方生长的孩子都比较粗糙,自然比不得宫中的公主郡主,反正沈怿是没看出来哪里可爱。
“你喜欢小孩子?”
“还好吧,主要是小韦比较爱粘人。”她想了想,补充说,“长得像我弟弟。”
沈怿侧目看她,颦了颦眉。觉得一个小姑娘长得像她弟弟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弟弟喜欢粘着你?”
“那当然。”说来还有几分得意,书辞愈发欢快地玩纺车,“我弟弟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当然爱粘我了。”
不多时,那孩子又回来了,竟是特地去讨了颗糖豆递给沈怿。
“瞧,多讨人喜欢。”书辞爱不释手地去捏她的小脸,“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口吃,所以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比较慢。”
沈怿颔了颔首,正听见这孩子盯着他开口:“我好喜欢,大哥哥。”
闻言,两人都不同程度地愣怔。
毕竟生平很少听到有人朝自己说出喜欢二字,就连身边亲信也只是敬畏而已,因此沈怿不得不惊讶,忽然发现这个小丫头是有几分可爱了。
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以示鼓励,小韦便接着道:“……脸上的面具。”
静默了一阵,沈怿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在心中将方才的那个念头收了回去。
书辞在一边儿憋着笑,看见他望过来,忙将嘴捂住,忍得实在辛苦。
“好笑?”他问。
“是有一点……”
“那你倒是笑出来。”
说完,她就真的笑出来了……笑声还越来越清晰,趁他发火前,书辞赶紧起身把孩子牵着往外走。
“小韦,走走走,姐姐带你去买吃的。”
俩人跑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沈怿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最后还是丢下纺车,跟了出去。
村巷里难得碰到有卖罐罐蒸馍和冰糖疙瘩的小贩,几乎一个月才来一次,眼下就在门口不远处停着,小韦自然极其兴奋。
书辞没吃过这种馍,看着也挺有意思。
“怎么卖?”
小贩竖起一个指头,“一个铜板两个馍。”
“我买你五个,算我两个铜板如何?”
沈怿站在身后,瞧她颇为认真地计较那几枚铜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就在此时,斜对面的四合院传来哐当一声响,竟是那挑担子卖茶果小伙儿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没长眼睛呢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这儿摆摊,简直活腻歪了!”
说话的是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在全村人都穿布衣的情况下唯有他一人是身着绸缎,左右还有几个随从跟着,显眼极了。
“这什么人?这么耀武扬威的。”
韦寡妇刚听到声音推门出来,见此情此景,不由叹道:“那是镇上秦员外的公子,特地在咱们这儿置办了个宅子,没事就过来住几天。”
邻里看热闹的老汉在旁啧啧叹息:“尤其是最近,说是在山里找到了什么宝物,上个月连着派人在东头挖了好久,周围的几分地都被他那帮人给踩坏了。”
“宝物?”书辞好奇,“真的有么?你们看见了?”
“谁知道呢。”为寡妇摇头,“就算有,咱们也没那个福气瞧。”
“这可是个霸王。”一旁的小贩跟着接话,“只要他在,准没好日子过,村里人见了都得绕道。”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这句话,前面的秦公子一路走一路踹东西,大有给皇帝清道的架势。
“见了就绕道?”书辞像是想起什么,“正巧,我们那儿也有个人人见了就绕道的。”
沈怿不自觉皱眉头。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和当今的肃亲王有得一比。”
韦寡妇自然不知道肃亲王,只摇头劝他们小心点:“总之,他不是个好惹的主,你们能避则避吧。”
“好,我会的。”
都说耳闻不如一见,韦寡妇的这番话,书辞在傍晚的时候倒是亲身体会了一番。
彼时天刚黑下来,山谷的水田里响起蛙声一片。
正吃过了饭,她牵着小韦在村内散步消食。
山间的晚上很安静,不过小酒家小茶摊倒亮着灯,劳作一日闲下来的村民就聚在那儿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小韦跑得快,想过去凑热闹,冷不丁撞上了从门里出来的人。
那人想开骂,一低头看到是她,反倒先乐了:“我说是哪个没头苍蝇,原来是你这小不点。”
秦公子蹲下身,大掌一伸就去摸她脑袋,“韦丫头,几天不见长高了呀。”
小韦开口道:“秦,少爷。”
“嗯还算懂规矩。今天一个人出门?怎么没见你娘呢?你娘好不好,我上回送她的那布,做新衣裳了没?”
秦公子问了一大串,小韦不紧不慢的继续说:“晚上好。”
秦公子:“……”知道这孩子讲话听着人心急,他起身道,“算了算了,你也别叽歪了,带我找你娘去,快点快点,再磨蹭我一会儿揍你。”韦寡妇他垂涎已久,奈何那附近的老头多管闲事,每每不能得手。
小韦结巴半天语不成句,秦公子正催着,不经意见到书辞从灯下走出来,先撞入他视线的便是那对眸子,明亮清澈,仿佛有星辰坠落其中。
灯下看美人总是别有一番滋味,更何况在这样偏僻的山村内能遇见如此清丽的女子,简直是意外之喜,秦公子不禁赞道:“你这小东西还真有福气,找的娘一个比一个好看。”
书辞刚抬起头,迎面就对上一张马脸,她微微一愣。
秦公子笑盈盈地俯下身来:“姑娘,找孩子呢?瞧瞧这是不是你家的。”
言罢,把小韦往前送了送,书辞狐疑地接过来,点头说是。
“多谢。”
“诶——”秦公子折扇一推挡在她眼下,“别急着走啊,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姑娘不表示表示?”
她扬了扬眉,有礼地说:“我带的钱不多。”
“谈钱多伤感情。”秦公子一本正经地望着她,“这滴水之恩,是要涌泉相报的。”
他一张脸越凑越近,两指伸出,正欲去捏她下巴,突然间,一股钻心的刺痛骤然袭来。
有人握着他那两指往下扳,几乎快变了形。
“疼疼疼……”
面具后的目光利刃般扫了过来。
“这个‘涌泉相报’如何?”沈怿淡淡道,“还满意么?”
“你你你……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是......”
话还没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度,书辞和小韦甚至能清楚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两个人不自觉抱在了一起……
“要断了要断了要断了……”秦公子急忙点头,“满意满意满意,我很满意,您老能松手了么……”
他冷哼一声松开,狠狠甩了下袖子,“滚。”
秦公子捂着两根断指,还真给面的连滚带爬走了。
怪道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小地方的人到底是些不三不四的货色。
沈怿活动了几下手腕,转过身。
书辞和小韦站在他背后,很整齐的竖起拇指。
沈怿:“……”
她笑道:“厉害厉害,果然一物降一物!”
小韦跟着点头。
“一山更有一山高。”她还在夸。
沈怿无奈地摇头笑出声,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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