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春冷笑,苏挽秋知道她性情,也不多说。等到家里人陆续回来,她方对苏明亮道:“爷爷,明儿我要进城看看端午准备的货物……“
不等说完,就听苏明亮惊道:“又要进城?你才去几天?上回没说端午的事?”
“上回忘了。”
苏挽秋面不改色地撒谎:“还有,得去沈家和方家看看荷塘,估算一下情况,之后好带着你们去挖塘泥,那是极好的肥料。大伯娘先前说想扯两块布料给大伯和大姐他们做身夏天衣裳,正好我带着她一起。”
话音刚落,就听王氏抢着道:“我们家你三叔和四弟也合该做两套夏衣,三丫头你也带着我去吧。”
苏挽秋看她一眼,淡淡笑道:“行啊。只是有一条,这钱你们自己出,我可不会帮忙,我已经和钟老板说了,端午节后再去买布料,多买些,给爷爷和六叔爷也做一身,节后买的多,价格就便宜……”
不等说完,就听王氏断然道:“那好,我等着和三丫头一起买,家里现有的先凑合穿,也不差这几天。”
闫氏心中松了口气,连忙道:“我不行,拼着贵点儿,我家也得买了,云海云阳上学,总得穿得体面些,春儿前日宋媒婆提了户人家,也该给她做身新衣裳。”
苏挽春红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转身跑走,接着妯娌们也都去做饭,苏挽秋听苏云旭和她报告甜菜大豆的情况,等到屋里只剩下老哥俩,苏明亮就皱眉道:“怎么这家里如今连点规矩都没有了?从前做衣裳之类的事,不都是统一安排吗?”
苏明江看他一眼,淡淡道:“叫他们各自挑选合意的,这才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你衣服穿不就行了?难道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倒要为这种事操心?到时公中定好给每家的钱数,剩下的,他们想要好的就自己添钱。”
苏明亮郁闷道:“我就是觉着这样不好,合着各家都有小金库,谁还会顾着这一大家子?人心不就散了?”
“咱们从前倒是各家都一穷二白,全都顾着一大家子,难道所有人就都齐心协力了?”
苏明江呵呵一笑:“私心乃是人之天性,给他们点各自发展的空间,倒能让他们积极起来。都在一起吃大锅饭,反正干多干少都没差,那不是叫老实人吃亏吗?我看这样挺好,三哥你也别管太多。真正人心散得不成样子,那不是还有你我吗?”
苏明亮瞪他一眼:“你倒是心大,我就怕那时都成了气候,谁还会听我们两个的话。”
苏明江一挑眉:“几个小的我不敢说,三丫头,云阳,云帆,云旭,这几个孩子都不差,尤其三丫头,连我都欣赏她,将来若有机会,能一飞冲天也说不定。但是三哥,你那几个儿子媳妇,我给你下保证,他们翻不了天,就算你辖制不住,我收拾他们也就动动指头的事,真正等小辈们成气候,估计你我也该蹬腿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苏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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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儿啊……我的儿啊!”
“好!杀了他们!杀了这些贪官!”
菜市口的刑台上,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刽子手手起刀落,几颗人头滚落在地,腔子里喷出一股血柱,接着几具无头尸体便扑倒在台上。
梁园作为监斩官,冷冷看着这一切,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百姓们的叫好声和死尸家人们的哭喊声混成一片,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大人,监斩职责已尽,您该向皇上复命了。”
身旁官员轻声提醒。梁园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目中又是一片清明。他轻声道:“何老夫人年事已高,还要经历丧子之痛,你派几个人,好生护送她回去吧。”
“是。”身旁官员答应一声,招手叫来几个随从,低声吩咐几句,随从们便散入人群。
车轿仪仗队已经准备好,梁园却摆摆手,对身旁官员道:“左右这里离皇宫不远,我想自己走一走,你们先回去吧。”
“大人不可,先前您去大兴县,几个狗官就组了个刺杀局,害您险些丧命。他们如今虽然伏法,可焉知那些家下人等没有恨您入骨……”
梁园一瞪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梁园大好头颅在此,谁有本事谁就拿去。不须废话,你们都回去,让阿昌陪着我就行了。”
阿昌是跟随他多年的忠仆,手底也有两下子,然而这些官员哪里能放心,到底又安排了几个护卫远远跟着,这才忧心忡忡的和仪仗一起离开。
偌大京城,每一条街道梁园都无比熟悉,从他还是一个翰林学子的时候起,便往来奔波于各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初同行的人渐渐离去,却又被更多的后来人填补,他的身边,从未有一刻断了这熙熙攘攘的热闹。可每每走在这些街道上,他仍会觉着孤独,天长日久,这种孤独似乎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叫他寝食难安。
许是走得累了,看见前边一个小店的屋檐下有条长凳,梁园便走过去,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内阁首辅的威严,身上穿的是蟒袍玉带,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望着高天流云,喃喃自语:“阿楼,你可看见了?我又杀了几个大贪官。当日还未禁海时,他们便上蹿下跳,说什么不禁海便是与民争利,便是祸国殃民,到头来,最祸国殃民的就是他们。”
说到这里,不禁轻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为揪出这几个家伙,我费了多少劲。前些天做个局,诱使他们刺杀我,结果我差点儿就真死了,我那会儿想着,死了也不错,就能见你了,后来又一想,不行,答应你的事我还没做到……”
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我答应过你,禁海自我始,亦必自我终,做不到这一点,九泉之下……我无颜见你。只是……唉!太难了,哪怕你能在身边帮我一把,我也不至于这么难……”
兴昌默默听他低语,回想起许多年前,两个少年人相交莫逆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也是怅然,忽听身畔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您……您是梁……梁阁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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