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松鸦与龙
老艾德森躺在面包店的安乐椅上,闭着眼睛,想着自己正工作着的养子。
在达文波特男爵的私人宅邸厨房中忙碌着,谢尔德熟练地朝着过滤冷却后的鸡汤里打入两个蛋清,把绞碎的鸡肉泥,用啤酒瓶擀碎的蛋壳混进鸡汤里。用小火慢慢熬煮,这个步骤在烹饪中被叫做净化,在熬煮之后,它会形成一层非常丑陋的蛋皮浮在汤面上,与此同时,也会彻底吸附汤汁中的一切杂质。
把它倒过纱布过滤,才能得到如水一样完美过滤的鸡汤,没有多余的油脂,杂质和浑浊物,只有清澈的汤底本身。韭葱,芹菜,丁香和洋葱的芳香气味与肉本身的馥郁结合起来,才构成了这一桶绝妙的茵蒂斯式鸡肉清汤。
主厨低头看了看这一锅汤,扭起了大半个晚上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在那些随便就会打碎杯盘,弄错顺序的蠢货中,这个温顺,谦卑,能力过硬并且服从安排的少年就格外令人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戈登主厨看着谢尔德用长柄勺斟满一碗茵蒂斯式鸡肉清汤,作为今晚男爵先生晚餐正餐部分的最后一道汤品,它标志着大多数人可以准备休息了。
“谢尔德·艾德森,戈登先生。”
谢尔德转过身,恭谦地颔首致意,始终带着礼貌的笑意。
“艾德森..卖面包的艾德森?哦,他倒是有了个好儿子。孩子,一个月后的今天下午四点,我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你。男爵不会吝于为服务花钱的。”
“那太好了,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心里雀跃着,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微笑,谢尔德灵活地鞠了一躬,把烤炉的盘子刷上油,现在沙龙的宾客们已经逐渐到场,提前烘焙好的牛角面包撒上一层糖霜就能送上,也许还能有闲心调上一大玻璃碗的潘趣酒。
牛角面包被放进三层小盘,送进投餐口,被人力绞盘平稳地抬到一楼,又被侍者们的白手套端起,跨过一扇扇的门,最终送到沙龙举办的正厅,那里铺着缎子的沙发上正逐渐坐满客人,侍者把托盘放在圆茶几上,站在一边等待着吩咐,而大多数人的目光,则都聚拢在其中一人身上。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先生们。文学是表达的艺术,而我们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囚徒,如何在文学本身描述的限制中传达尽可能充沛,确切而明确的思想成为了我们的首要目标...”
那个穿着深蓝黑色燕尾服的作家全身都罩在衣物掩盖下,手套里握着的手杖时不时夸张地转动两圈,站在镶金的地毯上对着火炉上挂着的鹿头慷慨宣讲着。
“老天..他快把沙龙变成他的个人宣讲会了。”一位戴着狐狸面具,蓄着胡须的男人用茵蒂斯口音的鲁恩语朝着邻座窃语。
“我认为他的思想和罗塞尔先生有雷同之处,但更锐利和激进,别总是那么酸溜溜的。”另外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绅士戴着只遮住上半部分脸的假面,手里举着小单片镜。
叮叮。
金杯勺敲打高脚杯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暂停了喧闹的大厅,站在正中宣讲的厄兰兹楞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不能闭嘴。
“很高兴看到各位都到齐了,为我的失约。”
那位有着金色蜷发的女性露出一个迷人的露齿微笑,她端起手里的香槟,深深地喝了一口自罚。红唇右下方那个显眼的黑痣被厄兰兹迅速捕捉到,他连忙凑上前去摘帽行礼,软呢帽被左手捏住帽檐,指头搭在帽顶防止帽子塌陷,扣在右肩深鞠一躬。
“想必您就是达文波特男爵夫人,如此光辉,动人,夺目如璀璨的金刚石。您远比画像和人们口中口耳相传的还要更加迷人,想必塞壬见到您的容颜也只能栖身海底羞于见人。”
“原谅我的无礼,女士,我是卡夫卡·坡。”
“哦,呵呵,也原谅我打断了您的演讲,很出色。我很欣赏您对排比三段式的运用。”
她矜持地用左手轻挡笑容,右手作下垂式,厄兰兹见状连忙屈半膝后才轻提起对方的指尖,行了一个吻手礼。
“来吧,请,我们沙龙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正如星辉总要去陪衬明月才有其意义,离开了如此一位富有涵养的美人,聚会也要似离开了露水的玫瑰般无声地失色。”
“我更讨厌这个爱卖弄的家伙了。”留胡须的作家如是说。之前这人甚至采用了一个音韵更加饱满而富有张力的茵蒂斯单词替代鲁恩语的“美人”。
蒸汽在上啊,说话从来没这么累人过。
厄兰兹手上正做出请的动作,心里却在发毛。他在摩斯苦修会闭嘴了半个月,难道这半个月的话非得在今天一晚之内说完不成?
他没办法做到一边计时一边算自己念了几个单词,为了不引发副作用,只能一个劲地说。更要命的是,如果他和任何一个人搭上话,那个人的发言时间长达一分钟的话,他就必须在那个人的发言里硬生生插入至少三十个单词...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封印物的恶意快要溢出了。
要是“啊”这个字也算是单词就好了,或者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我连续默念三十次?
沙龙现在还没有聊起来...我最好找一个契机离开然后通过自言自语的方式规避负面效果。他钻子般的眼睛越过了一群人的以太体,捕捉到了男爵夫人以太体上深紫黑色的光晕,那颜色似乎不属于窥秘人,不知道是哪条途径的非凡者。
剩下的人倒都是普通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决定先去侦查完这里的所有地形,甚至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最好。于是他一个箭步往前,一把走到那个之前一直在嘀咕的蓄胡男人面前。
“先生,先生,对,先生,就是你,能劳驾您起来吗?”
“什么,我...”
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厄兰兹的手就一把猛地把对方拽了起来,然后把握着手杖的手伸到对方腰后不让他坐回去,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富有戏剧性地转了两圈。
“尊敬的艺术家同胞们,我刚才发现这位先生有相当具有建设性的言论和观点,不过他非常绅士,为了让我传达出个人拙见,甘愿不出声地忍受我的观点。现在,我正式邀请您向各位传达您的观念,来吧,先生,让所有人都听听您的声音。”
拍了拍对方的背,厄兰兹则尽可能压低存在感地绕到侧门,然后迅速离开了正厅。
“哦,诸神在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这个样子说下去多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厄兰兹和学着念书背单词的小学生一样把脑袋里想到的单词随意地从嘴里说出来,嘀咕着走过没人的走廊,心里暗自吐槽这家人真是有钱,随便一副油画的画框都是货真价实的上好木料和纯金制成。
地图逐渐在脑袋里成形,这是一栋通过右侧走廊和后房连接起来的建筑,举行沙龙的正厅在前室的正中,左侧是靴室——让来宾换靴子的地方,前廊和盥洗室,右侧则是工作人员的区域,他没法去那边,只能靠窥秘之眼穿过墙壁扫到。
就在他即将走到又一个拐角时,一个声音正在嘀咕着,透过墙壁,窥秘之眼显示出了那人深黑色的以太体气场,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威严和古怪感。
“我和你说了快帮我订好去茵蒂斯的船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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