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数的和谐与美
基督山伯爵里的那个神父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观念:一个人一辈子其实不需要读完多少本书,他只需要牢记那么一些最有效的书,就能利用它们推导更多的结论,足以应付一生遇到的各种困难。
放在现在来看,似乎也很适用。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气味,即使以他的精神,长时间读书也是一件让人涣散的事情。倚靠在吱嘎作响的木头椅子上,他凝视着正中间星体仪上天窗落下的光,里面舞动的尘埃像夏天河边的蚊子群。
他是不想闲下来的。
因为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起故乡。也是在很久以前了吧,他会在河边跪着捞小鱼,它们很滑溜,用手去捏只会逃走,你要小心地把手插进水里,舀起那么一捧,它就会躺在你手里。翻不得,也急不得。太阳的波光在水上翻动,看着就和这里一样。
后来...后来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回忆起来也没什么帮助。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很细腻,没有以前那种成片的刺手感,更不会在春夏季节的时候因为感染和长新皮而瘙痒。那些不好的回忆在这里神奇地淡化了,似乎那样的事情和现在这个世界比起来,只算是快要消散的噩梦。
他站起身,朝着星象仪走去。袍子的下摆晃动着,这是一种穿惯了短摆衣服的人所不习惯的感觉。很奇妙,曾经幻想过的事情当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在新奇感没那么强烈之后,怀念就涌了上来。
陌生的地方,人,环境,回忆。像是一个人因为海难掉进了陌生的大海里,死死地抱着唯一一块碎片。为了忘掉这感觉,就去做了许多需要脑力或劳力的工作。只要脑袋被谜语和疲倦塞满,就不会有空发愁。
至少老爹以前总是这么教的。
啊...如果他在的话,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把目光转到右手边书架旁的地板,他放空脑袋,走到星象仪的前面。走得近并没有损害这台宏伟仪器的震撼感,反倒是因为离得近了,而更能仔细看到用古语镌刻在黄金圆环表面的各类咒语。在正中间代表地球的圆球上,站着一只金乌鸦,正低头用锐利的目光俯瞰他。
旁边七个颜色各异的球体则对应着七行星。它们悬浮在空中,并没有任何机械结构支撑。严道一面前的小台上放着一个金属小锤,以及三层宽窄厚度不一的金属薄片。他占卜了敲击后没有危险,便拿起小锤在薄片上轻敲了一下。
一阵悦耳的声音从仪器下方传出,在音阶上介乎“发”和“唆”之间。他按顺序敲了一串,顺音阶而上的声音便有条理地传出。随着发音,七个球体也开始缓慢的运转,它们的运动一开始显得混乱而缺乏规律,不断地在严道一面前掠过。
6:12
6:9
6:8 9:12
几串数字从那些球体表面的环带上掠过。那些简单的数目在崇拜灵数的摩斯苦修会中应该有些特殊的含义。他按着上面的指示敲下了对应的金属片,6:12=1:2,传出的是一个质朴的音韵组合,正中的星球开始了缓慢的自转。
随着它的转动,结在星球表面的厚厚一层灰开始剥落,簌簌地落下,随着他继续敲打对应的金属片,更多的星球开始参与到这一曲当中,眼前不断闪过的比例既是数,也是美。星球恢弘地转动着,七颗行星按照自己的步频随之旋转,灰尘落下得越多,它们各色的色彩便展现地越发夺目。
当严道一再次敲到6:12时,这个自恰运转着的星象仪几乎是近在眼前的银河。在浪漫的紫黑玫瑰星云中缓慢转动的行星闪烁着自己的色彩,外圈转十二圈时,内圈不多不少地转六次。次外圈九次时,次内层则不多不少地转六次....
这就是质朴的审美观念。音韵之美被认为来自于数学比率的完美,用数字量化天河的规律,宇宙不再只能沦为熵增的混乱,而是紧密有序的。
他看着面前流转的银河,再一次轻敲金属片,把记忆里的音符奏出。
“长(5)亭(3-5)外(1)...”
“古(6)道(1)边(5)...”
乡音中,发出声音的不再是仪器底,而是每一颗行星掠过轨道时的声音,离得远的行星声音激越清脆,而离得近的行星声音浑厚沉闷。恍惚间,仿佛一整个宇宙在朝着他歌唱。行星发光的尾迹随之而改变,开始了多层次的变换。
在那交错的光线中,正中间的星球仿佛变成了瞳仁,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从记忆中与之重叠。满是星辰,但不再冷漠,而是充满了仁慈和温柔。
一整个冰冷宏伟的宇宙里,曾经有那么一群人用数学和计算,赋魅了无情的星球。他们相信宇宙也有所同理心,当你掌握这样的规律时,世界便在朝着你微笑。这就是摩斯苦修会未沦为邪教时的模样,一群谦恭而心怀梦想的神秘学家们制造了它,用它阐述自己的精神和理想。
而隐匿贤者摧毁了他们。只留下这个残破的梦在一大堆快要腐烂的书本掩埋下等待被遗忘。图书馆的高墙外则是那个陌生又疯狂的世界...
但只要这一刻就好,至少他们存在过,并朝着他微笑。
这个地方也还没有沦落到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程度,他还可以通过继续学习和努力,找到那么一个回去的方法,就足够了。
他的眼眶湿润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曲,还是这背后所保存的故事和美。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滚落,敲出了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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