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如漫天潮水般倾泻而下,不远处的朔方关大门禁闭,城池之上一身穿戎装的少年看向远处黄沙漫天的荒漠,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苍凉荒芜少有生机,就如同他逃不掉的戎马一生,这是墨家注定要背负的使命。他刚要转身离开,清脆的驼铃声传来,一女子披着红纱骑着骆驼从荒漠中走来,漠里那一片红纱让沉寂暗淡的边陲瞬间有了色彩。
不多时,红纱女子已来到朔方关下,一袭碧衣之下是窈窕的身姿,纤细的腰间配着一柄镶有红玛瑙的短刀,她的红纱头巾被大漠的风吹得上下翻飞,乌黑的长发、繁琐的辫子、精美的银饰,一一从头巾里跑了出来,她抬起头眼神执着地望向城池上的少年。
“在下商女洛瑶,墨小郎君,请行个方便。”
少年微眉不解,这姑娘是谁,她怎知自己姓墨?
“成阳侯的独子,墨太后的亲侄子,谁人不知。”
洛瑶似乎知晓少年心中所想,面对少年疑惑的眼神灿烂一笑,城池上的士兵们纷纷愣怔在原地,嘴角忍不住勾起。少年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毅然决然地说出拒绝的话。
“城门已关,不可擅自打开。”
洛瑶嘻嘻一笑,皓齿唇红,灵动娇艳,一双深邃的眼眸好似装下了整个星空。
“这玉牌,小郎君可认得?”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简单的纹路中间刻着一个“墨”字。
“开门。”
少年没有多言,命令守城的将士放行,他站在城池上远远见她进了朔方关,一片红纱渐渐消失在远处……
后院一处屋檐上,墨彦将一小坛果酒一饮而尽,望着不远处的朔方关,想起那个尘封已久的故事,坐在一旁的晴空有些担心。
“小侯爷,小侯爷!”
晴空唤了墨彦好几声,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没事。”
墨彦冷笑了下,他现在心里很不痛快。千百年来朔方关静静地屹立在那里,而红纱女子却再也回不来了,心心念念娶来的夫人事事瞒着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真诚可言。
“三小姐不仅仅是商女吧,她还有事瞒着我,真是好得很!”
“小侯爷……”
晴空不知如何解释,他说再多也没有温叶一句坦诚的话有用,有时真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她,隐瞒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墨彦看出了他的纠结,本打算等她向自己坦白一切,现在他倒是不想就这么耐心等着,不好好逗逗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别想着让她知道,我倒要看看她要隐瞒到什么时候。今日先歇着明早再出发,给我也弄匹骆驼,我要随你们进沙漠,吩咐我的人让他们远远跟着商队,没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今晚让她去别的房间,院子里加强戒备,说不定会来几个厉害的。”
“是。”
晴空一一记下每一句话,两人跳下屋顶分别往前院走去。
午膳之后,晚照为温叶收拾着东西,心里很不服气。
“主子!小侯爷居然直接下令明日出发,也不说来看看你。”
温叶顿时紧张起来,急忙对晚照和晓春再三强调起来。
“我吐的事不许说出去,晴空也不行!”
晚照点头答应着,她不说就是了,还特意强调真是不给人留面子。
“我保证谁也不说,不过晚上我要跟主子睡。”
“不用,晚上你们都回房歇着,有墨郎在我安心得很。”
温叶嘻嘻一笑,看了眼墙角处晴空送来的那张床榻,一想到今晚他还会守着自己,她这心里就美滋滋的,把之前的惊慌无措都抛在了脑后。
“重色轻友。”
晚照气鼓鼓地拉着晓春出了房门,晴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你来得正好,有话问你!”
还未等晴空反应,晚照拉住他的手臂就往后院走去,一旁的晓春抿嘴一笑,这对主仆还真是一个模样,只苦了她这个形单影只的可怜人。
“主子现在心里很不安,只有你能帮她了。”
晚照摇了摇晴空的手臂,学着温叶平日里撒娇的模样。
“你……让我做什么?”
晴空显然很受用,伸手摸了摸晚照的下巴,一脸宠溺地回道。
“从现在开始守在墨彦身边,任何事都不准离开他。”
“为何?”
晚照压低着声音,踮起脚尖在晴空耳边说继续说道。
“主子怀疑,小侯爷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
晴空抓紧她的肩膀,紧张地看着她,晚照嘻嘻一笑,难得有他猜不到的事。
“啊,昨晚那探子足以说明我们不是普通的商队,现在再怎么掩饰也没辙了,只能让你先去小侯爷那打探下情况。”
“不行……”
晴空双手垂在身侧,握紧腰间的佩剑,荒漠里危险重重他必须跟在晚照身边。
“怎么不行?当初是你主动入侯府要跟着小侯爷,如今怎么反悔了?”
晴空皱眉,当初是要想办法接近她,如今已得手他当然不乐意。
“不去拉倒,我自己想法子。”
“你别急,我去就是。”
晴空轻叹口气,自己挖的坑闭着眼睛,也得往下跳。
“多谢!”
晚照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一吻,还不等晴空反应,捂着嘴羞涩地跑开了。
“这是,谢礼吗?”
晴空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巴,看着她跑掉的背影展颜一笑,若她再主动凑过来,自己定不会轻易放过。
朔方关是吴越国与荆平国通商往来的出入口,近年来风沙严重不似往日繁华热闹,但往来商队仍是络绎不绝,驼铃悠悠,人喊马嘶,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
一行人也出了朔方关,碧霄收好文书走在最前面,温简与她并排而行,向她介绍着大漠风光。之后就是栓在一起的一排骆驼,一个跟着一个,一步步往荒漠进发。
“没想到温家生意做得这么大,还做匈奴的买卖?”
墨彦坐在温简身后,他今日入乡随俗地穿了身当地人的衣衫,紧身黑衣身披白纱,满头银发梳满了复杂的发辫,俊美魅惑至极。
“偶尔也会去一两次。”
温叶坐在碧霄身后,她垂眸一笑略为不好意思,墨彦这身西域风情的装束让人挪不开眼,方才她盯着看了许久还真是失礼。
“这帷帽你带上。”
墨彦说着将一顶带有白纱的斗笠戴在她头上,温叶身子后仰还是没能躲过。
“我自己来就好。”
温叶正了正头上的帷帽,她披了头巾和面纱其实是用不到的,不过既然是他送的自己戴着就是。
“昨夜睡得还好?”
墨彦似在与温叶闲聊,两人气氛还算融洽。温叶点头微笑算是回答,两人昨夜的关系缓和不少,不过她面对墨彦还是会有些心虚。
“二公子,左手边是什么地方?”
晚照的话语从后面传来,她坐在温叶的后面,并排的正是晴空。
温简转头看去,那是一处被流沙侵蚀的泉溪,旁边还有块磨剑石和斑秃的青草地。
“这是饮马磨剑石,是商队们旅途中止歇饮马之所,过了这里就是真正的沙漠之地。五年前我来时这里还有一条自西往东流向朔方关,如今这小溪只到这里就断了,”
温简叹息不已,自然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若是没有敬畏之心,必定会招到自然回馈给我们的反噬。
“与草之幂幂,半没胡儿磨剑石。”
墨彦悠悠地吟起诗来,他低沉慵懒的声音,伴着清脆的驼铃声,甚是让人沉醉其中。
“当时洗剑血成川,至今草与沙皆赤。”
温简笑着附和起来,温叶细细辨认着脚下沙子的颜色,还真不是单纯的黄色。
“墨郎你瞧,这沙粒居然是红黄色的。”
墨彦突然愣在那里,这句话那人也对她说过,还真是巧……
“洛瑶姑娘你瞧,这沙粒居然是红黄色的。”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来荒漠已近两月,他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燥热,还好有她在自己才不会太过无聊。
“你没来过?”
洛瑶疑惑问道,守城的将士居然为踏出过他们守护的地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我自幼我长在京城,二十及冠才到了这凉州边陲来。”
墨麟哭笑了下,谁让自己姓墨,父亲在外戍边自己便必须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生活。他与娘亲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没有圣上的允许就不许出京城一步,他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失去了宝贵的自由,自己也成了父亲的软肋和把柄。
“小郎君受苦了。”
洛瑶摆了摆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今日的她依然是红纱青衣,乌黑的长发、繁琐的辫子、精美的银饰,灿烂的笑容。
“在下墨麟,字桢安,洛瑶姑娘可以叫我桢安。”
墨麟轻声咳嗽了下,“小郎君”这个称呼让他浑身不舒服,头皮发麻心跳过快,甚至让他面红耳赤。
“不好听,叫你彦公子可好?”
墨麟不解其意,为何给他改姓“宴”?洛瑶笑着将他的手掌摊开,伸出手指在心里处写下一个“彦”字。
“彦?实在是不敢当。”
墨麟惭愧地直摆手,他这点才华也是父亲逼出来的,自己可不是那种德才兼备的人,只是会些行军打仗的兵法罢了。
“我说你是你就是!”
洛瑶重重点头,她所识的字不多,甚至连自己的全名都写不好,“彦”是她觉得最好看的字了。
“嗯,你喜欢就好。”
墨麟展颜一笑,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黄沙中,洛瑶迎风挥舞着红纱头巾,在沙丘上欢喜地冲了下来,将对面的墨麟扑倒在地。
“哈哈哈!”
两人畅快大笑起来,躺在黄沙上欣赏着天边的落日。
“我母亲说你今年十七,为何会做家父的探子?”
墨麟轻声问着,若是她没有听见自己便不再过问,他只是不知不觉间对她好奇起来,她所有的事他都想知道。
洛瑶很高兴墨麟想去了解她,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般关心着她,他是第二个愿意听她讲自己身世的人。
“我父亲是荆平人,母亲是吴越人,后来父家杀了我双亲,我总要做些什么。”
洛瑶言罢依旧是笑容灿烂,墨麟的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个年轻人的心就这样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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