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连下了两日的雨,看病的百姓少了许多,今日难得放晴,温言命人煮了些祛湿解暑的红豆薏米粥,将粥水派发给过路的百姓。“姑娘,你这刀伤很深又化了脓,怕是会留下疤痕。”
里间的屏风之后,传来擅长诊治外伤的王大夫的声音,而受伤之人仅仅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
“无妨,多谢。”
受伤的姑娘下了诊床,穿好玄色外衫系好腰带,付了诊金出了医馆。
“哎,好好的姑娘一身伤,可惜了。”
王大夫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一二十多岁如花的姑娘,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不由得感叹起来。
“您怎么了?”
温言从外堂进来,眼见药童从里间端出浓郁的血水,看来刚才那位姑娘伤得不轻。
“刚才那位姑娘旧伤添新伤,伤口都化了脓,我为其处理创口,自然疼痛难忍,她咬着牙也不吭一声,一姑娘倒是比世间男子还要刚毅。”
温言方才在门口施粥,确实见一江湖装束的玄衣女子出了医馆,看其面容有些眼熟,他似乎在琼州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摸了摸腰间的锦袋,从医馆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往女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女侠留步!”
玄衣女子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眼见一青衣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会在京城碰到他,不过眼下她可不想被温家人认出来。
“这是我研制的除疤膏,你可以试试。”
温言将一白瓷瓶递了过去,玄衣女子没有犹豫接在手中,抬眸问道。
“多少银子?”
“我见女侠眼熟也是有缘,送与你吧。”
温言颔首一礼,玄衣女子抿嘴一笑,他觉得眼熟是必然的,不过眼下她可不想让他认出自己。
“你说熟就熟吧,谢了。”
玄衣女子说完打马而去,温言吩咐着车夫紧紧跟上。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女侠莫怪,天色渐黑怕要落雨,我捎你一路吧。”
“不用,我骑马快些。”
温言见她拒绝也不放弃,跟在后面继续游说,想为她多做些什么。
“骑马颠簸会让伤口再次裂开,还是与我一道乘车吧。”
两人正说着霖霖细雨如约落下,雨势渐渐变急刮起了大风,没一会儿就打湿了女子的外衫,背后刚处理过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不再推让下了马上了车。
“劳烦温公子了。”
玄衣女子一拱手爽利地道谢,温言闻言大喜,两人果然是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我姓温?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玄衣女子淡淡一笑,指了指车厢内别致的金银花纹,金灿灿的格外耀眼。
“温家的族纹我还是识得的。”
温言脸上一僵,缓了好久才言道。
“见笑了,是我唐突。”
马车在雨中缓缓行着,半个时辰才到赶到城西,按着玄衣女子的指引很快就到了一座不小的宅院。
“向宅?你姓向?”
温言清楚记得与温叶交好的凉州武林世家就是姓向,不知有没有关系。
“怎么?有何不可?”
温言笑着摆手,江湖中人他也接触过几个,大多都是爽朗直率的性子,眼前这位女侠却给人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的伤尽量不要沾水,伤药若是用完,可去温家医馆找我。”
玄衣女子拱手一礼,跳下马车轻叩院门,宅院很快被打开,她牵着马走了进去。
温言归家时天已渐黑,细雨绵绵仍下个不停,他刚刚换下微湿的衣衫,温简就迈着大步推门而入。
“大哥,听说你在医馆为一女子追了一路?”
温言知道温简的消息一向灵通,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一位受伤的女侠,我送了去疤膏给她。”
“大哥刚到京城就有际遇,弟弟甚是欣慰啊!”
温简笑了笑,随手倒了杯茶慢饮,他自小贪玩与长兄不太亲近,这三年又久居京城,连家中四弟都与他生分不少,言语间多少有些客套和生疏。
“说笑了,只是她让我想起一人来,这才生了些怜惜之情。”
温言言罢苦涩一笑,温简皱了下眉随即舒展开来,他自然知道长兄所说之人就是温叶,只好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你可知女侠姓名?改天我去拜访拜访!”
“那姑娘姓向,住在城西,二弟切勿胡闹,她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温言略显紧张,生怕他会做些失礼的事来,面前的男子已是弱冠之年,却仍是放荡不羁的少年心性。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招惹过谁?”
温简哑然失笑,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起身出了房门。
“下雨了,你这是去哪儿?”
温言冲到门口想追他回来,却被无情的雨水拦在了门口。
温简撑开折扇大摇大摆地出了院子,风雨在他眼里好似不存在一般,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着转。自从温母六年前病逝后,这个家就没给他带来多少温暖,如今又在奢求什么那……
琼州温家有三子一女,都是温夫人所生,温老爷虽入宫做了御医,却一直没有纳过妾,更别说外室了。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本是幸事,可惜温夫人得了急病先走了,温老爷悲伤过度没过两年也随她去了。
温家大公子温言是医术奇才,自小深得温老爷厚爱,三小姐温叶体弱多病,府中之人无不照顾,四公子温晨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温老爷和温夫人自然疼爱有加。
唯有二公子温简得不到家中关注,只能用过度的言行来获取家人的注意,但换来的却是父亲失望的眼神和母亲的自责。这三年来,是温叶的鼓励和信任支撑着温简,让他在京城行商闯荡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罢了,由他去吧。”
温言轻轻摇头,他刚才的话确实重了些,明早向他赔礼才好。温简这些年在京城管着温家产业,如今已到及冠之年,也该想想娶妻之事了。
不知不觉他已入京半月有余,整日在医馆忙碌倒未觉得有多难熬,这几日大雨医馆突然冷清起来,这一闲下来心中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口,脑中不断回响着那日雨天温叶的话:我要成亲了,愿兄长也有好良配。
眼看温叶成亲的日子将至,温言心中不免烦乱起来,对她的不舍也越发不处安放。三年了,她还是嫁给了他,自己始终都不是她的选择。
“祝贺你,得偿所愿了......”
他抬首望向窗外的大雨,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既然放不下埋在心里也好。
眼看还有五日就是温叶大喜的日子,两人亲手缝制的嫁衣终于赶制完成。温叶将红色锦衣细心叠好放在木盒中,准备入了侯府当作常服来穿。她的女红一向马马虎虎,从前母后逼她学过一阵子,也就会个皮毛罢了。
盒中的朱服虽是上好的锦缎,缝制的针脚却不大细密,绣上去的云纹也不太精致,不过当个常服穿还是可以的,而晚照做的那件连凑合都算不上。
“主子,我这嫁人能穿吗?”
晚照嫌弃地将红衣扔在地上,温叶莞尔一笑俯身捡起,晚照确实更适合舞刀弄剑,下次还是不要难为她了。
“别糟蹋自己的心血,回头我让绣娘帮你瞧瞧,改个内衫也是好的。”
“好,听主子的,改个抹布也是好的。”
晚照说完做了个鬼脸,那件衣服折磨她快一月了,也就是陪温叶打发时间,要不她才不会碰那烦人的女红。
“你啊!”
两人说笑着,晓春端了两碗冰镇的银耳雪梨过来,晚照上前接过放在桌上。
“主子别忙乎了,快坐下!最近暑热喝些冰镇的雪梨甜汤吧,若是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温叶乖乖坐在桌前,将一勺甜汤送入口中,清清凉凉很是舒服,京城的水道四通八达免去了些许燥热,但是与琼州的水乡相比还是差了些。
“主子多吃些。”
晚照将另一碗推到温叶面前,温叶随即颦眉摇头。
“这一月来我可涨了不少分量,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是待宰的猪那。”
“胡说,主子怎么可能有孕,是谁造的谣?”
温叶“噗呲”一笑,口中的甜汤险些喷溅出来,她知道晚照是故意将“待宰”听成“待崽”的,还真是滑头。
“主子一点都不重,墨小侯爷抱得动您。”
晚照看着温叶逐渐珠圆玉润的身子,抿嘴一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主子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府里就属你嘴最甜,偏偏对晴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一提到晴空,晚照瞬间气炸,这半月多总见不到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已是成阳侯府的人却赖在温府不走,简直厚颜无耻至极。
“谁让他总惹我,最近又跟我犯起了无赖。”
“你看,这小脾气又上来了。”
温叶伸手将甜汤推到晚照面前,在她看来晚照才是最敢清火的那一个。
“主子,晴空快成侯府的人了,你还偏心他!”
晚照抿嘴喝了口甜汤,面对晴空的无赖行为就应该找他打一架,但自己又一时逮不到人,实在气不过。
“什么侯府的人啊?他就是你的人,你去哪儿他就跟哪儿。”
温叶手拄着脑袋歪头看向晚照,两人明明心意相通,到底是差了些什么不能走到一起?
“我才不稀罕,主子就是偏心。”
温叶听不过去,起身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算是对她乱吃味的惩罚。晚照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双手划到温叶的腰间,挠她的痒痒来。
“哈哈,快住手,求你。”
温叶最怕痒了,晚照还没弄几下,她就受不了开始求饶。晚照松了手觉得没意思,温叶这身子骨儿实在太不经折腾,每次与她玩闹都有种欺负弱女子的感觉。
“以后要是小侯爷这么弄你,你也求他?”
“才不会那,我也是要面子的,求饶多丢人啊。”
晚照瞟了温叶一眼,对她的话一点也不信,每次挠她痒没几下就会连连求饶,没看出她又多怕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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