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侯府内,墨彦半躺在院中滕椅上纳凉,银白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他看了眼突然到访的晴空,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你来做什么?”
晴空拱手一礼,听墨彦的语气不是很好,料定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误解。
“小侯爷,那日你我的约定还算数吗?”
“自然。”
墨彦没想到他会来是因为这事,他亲口答应的事自然不会忘了,更不会赖账。
“明日就办了吧。”
晴空说得很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墨彦不解其意。
“为何?”
晴空深吸口气,手中的剑鞘紧了紧,眼前全是晚照涕泪俱下,让人怜惜的样子。
“见不得女人流泪。”
墨彦忽地坐起眉头一皱,短短三年她让温家成为商贾世家,如此能耐的女子,怎会因他一句话而流泪?
“她哭了?我已经很克制了,没说什么重话,只许她骗我,就不许我……”
晴空已知晓温言入京的事,清风楼门前的事他也猜到个大概。他和晚照当时就在酒楼对面,本是不想打扰两人就没有上前,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小侯爷误解小姐了,温大公子入京的事她确实不知晓。在琼州温家这三年,小姐一直独居在后院,即便是温家公子也要由护卫通禀才能进入,而京城温府也只有小姐一人居住,两位公子都在御街的别院住着。”
晴空顿了顿,见墨彦已舒展了眉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小侯爷您知道,温家对小姐有大恩,小姐对温家公子的感激之情自然很深。至于其他情感就不太可能了,小姐除了小侯爷心里装不下任何人,这种感觉小侯爷再清楚不过了。”
晚风吹散夜空的云朵,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大地。李总管端着茶盏站在不远处,见两人静默良久这才走上前来。墨彦将石桌上的茶盏推到晴空面前,示意他坐下喝杯茶,此时心中的怒气已消了一半。
“温言是不是喜欢她?”
“是。”
晴空如实回答,对于墨彦这种城府深的世家子弟,实话一向是最好的回答,欺骗和遮掩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平日怎么说我?”
墨彦抬首,满怀期待地看向晴空,见他没有立马回答,嘴角勾起挑了挑眉。
“不能说?”
这个问题晴空实在不想回答,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他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好似下了很大勇气,垂眸低声说道。
“貌若潘安,颜如宋玉,才比子建。”
“倒是没错,你回去吧,等我气消了自会找她。”
墨彦展颜而笑,这回答他甚是满意,原来她不只看上了他的颜,居然还懂些才情,今晚的事既是误解了她,自己若是再生气岂不是显得过于小气了些。
“何时?”
晴空立在原地,等着墨彦答复,恨不得现在就将他请过去,省得夜长梦多出了变故。
“自然是明日,我与她还未成亲,难道让我半夜翻墙头吗?”
墨彦忍不住嗔笑了下,他倒是想立马去温府找她,但他若是三更半夜的拜访,实在不合规矩有失礼节。晴空哑然一笑,随即颔首垂眸,拱手拜别。
次日一早,温叶顶着红肿的双眼带着晚照,坐上马车去清风楼见王绾儿,这本是三日前的邀约,她一连退了两次,今日实在不好意思再次回绝。
马车进入清风楼的后院,入眼既是满池的莲花,碧绿的垂柳,莲池中央还有个幽静的亭子。
“这里真是美啊!没想到京城有这种地方,还真是附庸风雅。”
温叶下了马车,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又缓缓吐出心中的郁结,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主子你莫不是傻了?这清风楼和御街的翠茗楼都是温家的产业,圣上修宫殿的款子,有一半可是从这里出的。”
晚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昨夜陪温叶到半夜才睡下,今日又起得早多少有些犯困,也不知晴空昨夜去没去成阳侯府。
“是嘛,二哥打理得真好。”
温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入京之后与衍帝商讨的政事繁多,都没有机会让温简带着她,将温家在京城的铺子巡遍。
两人谈笑着上了池边的篷船,船夫缓缓划着浆,将平静的一池碧水一分为二,池中的红白锦鲤成群游过,船行至此惊扰了鱼儿,它们四散开来纷纷藏与莲叶之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温叶应景吟诗,也学着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一番。
小船徜徉于莲叶间,清风徐来,晚照伸手拨弄着塘中的池水,清凉舒爽,远远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使人心情瞬间愉悦。
“主子,是琴声!”
温叶循声望去,果然是周萍坐在亭内,素手轻抚桐木古琴,低眉浅笑温人尔雅。两人下了船步入亭中,四人行礼过后一一落座,清风楼的小丫头为众人端来冰镇的茶饮和各色茶果子。
王绾儿盯着温叶看了会儿,见她微肿的眼睛也没有多问,将一盘鲜花团子推到她面前。
“温姐姐,真是对不住!周郎脱籍的事抢了你定亲的风头,怨我没有思虑周全。”
温叶微微一笑,原来是王绾儿是为了这件事急着找她,她近日也略有耳闻。
“这种风头我才不要,这成亲无外乎就是两家人的事,京城的百姓凑什么热闹?”
“姐姐有所不知,墨小侯爷名声在外,他下月要成亲的事情一传出,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为其伤心流泪。还有不少世家小姐寻死觅活的,现在还被家里人关在家中,生怕她们做些伤害自己的事。”
王绾儿将盏中的茶饮一饮而尽,晚照听言咧嘴一笑,这事儿晴空怎么不与她说,差点错过了如此有趣的一件事,回头她定要晴空详细说与她听。
“妹妹夸大其词了,周公子脱籍的事怎么不与我说,教坊那边我倒是认识些人。”
温叶今日不愿提起墨彦,只是淡淡一笑将话题引到周萍脱籍的事上来。王绾儿抿了抿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那日,我与周郎在清风楼小酌,周郎用食器以箸叩之,品其高下演绎音乐,听到的人无不称妙,一时间周郎风头正盛,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赏。”
王绾儿抬眸看向周萍,他仍是静静地坐在那拨弄着琴弦,不争不抢淡泊名利,一心扑在古琴上,每日都是那么鲜活有生气。
“妙哉!”
“周公子真厉害!”
温叶和晚照听到此处,忍不住交口称赞起来,周萍低眉垂首欣然一笑,王绾儿轻叹口气继续说道。
“没成想,不到半月却遭到了教坊其他乐人妒忌,险些毁了周郎的双手,他实在是不堪其扰,就躲起来不肯出门。若不是我与教坊的琵琶教头有些交情,周郎还要继续瞒我那。本来脱籍之事我也有了安排,但此事一出我哪里还能等,前日便动了家父关系托人为周郎脱了籍。”
晚照气得直跳脚,起身就要查看周萍的双手,眼见没有大碍这才安了心,此事她已暗暗记下,回头定要教训那些善嫉的乐人。
“绾儿这事做得太急,王大人怎么可能轻易饶你?”
“干都干了,没禁足已是感恩万谢了,只是他刚为我订的亲事,恐怕又要被毁了。”
王绾儿摸了摸腰间,眼中闪现出一丝不悦。晚照的担心不无道理,她确实是心急鲁莽了,最大的代价就是父亲没收了她的皮鞭。
往日王绾儿可是鞭不离身,如同自己的手脚一般熟悉,皮鞭忽然没了,她一时很难习惯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都怨我。”
周萍一直对王绾儿为他脱籍之事心生歉意,今日又提起还会影响她的亲事,当下更是羞愧万分。
“那有什么,不打紧!即使我一辈子不嫁人,我爹也养的起!”
温叶微微点头,这事倒是真的,王大人算是当朝最富有的朝廷大员了。
王宰相混迹官场多年,对明推暗就之事一向游刃有余,对贪官污吏的黑心钱往往来着不惧,一面充盈国库一面按律惩治,一箭双雕两不耽误。衍帝自然对他多加赏识,银两宅院每每都有恩赐。
“那个薛小将军,你见过吗?听晚照说,那日他的部下与程公子起了冲突。”
王绾儿轻轻摇了摇头,她哪有心思去管薛行义的事,再说这门亲事定了没多久,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操心未免太早了些。
“没见过,见了又如何?他奸相的名声在外,若没我这一出,也保不齐会被退婚。”
“这次是薛家是武将出身,朝堂上也一直保持中立,不会出尔反尔的!”
温叶拍了拍王绾儿的手以示安慰,王宰相还真是舍小家为大家,先不说王家小女的名声,三位王家公子的仕途也因其父多有耽误,衍帝都有意召王家四小姐为妃算是弥补,但王宰相以祸乱朝纲为名严词拒绝了。
“但愿吧,若是薛家不退亲,那皮鞭也能尽早还我。”
“你给我正经一点,皮鞭我回头给你寻一条就是了。”
晚照揉了揉眉心,这丫头还真是没把亲事放在心上,那条皮鞭都比自己的亲事重要。王绾儿嘻嘻一笑,算是对晚照的感谢。
一行人又玩闹了半个时辰,直到晴空跑来寻两人这才坐船出了莲池,在清风楼门口一一拜别。王绾儿不舍地拉住温叶的手,略微羞怯地笑言道。
“温姐姐成亲可要请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凑这个热闹。”
“一定。”
温叶有些乏了,看起来少了些精神,王绾儿不免又开始自责起来。
“你成亲本是京城头等大事,现在倒是被我抢了两次风头。”
“这风头还是你出吧,我乐得清净。”
温叶淡淡一笑上了马车,王绾儿拉住一旁的晚照,想问个清楚。
“温姐姐看着不是很开心,这是怎么了?”
“还是因为墨小侯爷。”
晚照一想到昨日之事就火大,不免说得十分大声,也不去刻意避着旁人,清风楼的许多食客都听得真切。
“向少主,治治她这脾气吧。”
王绾儿拉起晚照的手腕,将她一把推给了晴空,自己是懒得管这祖宗了,小两口吵闹很正常她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绾儿,你是哪头的啊?”
晚照不解其意正要发火,温叶拉开车窗帘子探出头来,王绾儿瞟了晚照一眼不再理会,微微踮起脚尖,凑到温叶耳边低声说道。
“温姐姐,他们其实很好哄的,先挑个可心的礼物送去,不能显得我们女子小气。”
温叶莞尔一笑,对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倒真是刮目相看了。
“说得有礼,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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