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透明且坚韧的墙壁在申小甲和陈二牛之间落下。
陈二牛正正地撞了上去,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着透明墙壁,脸部因挤压而变形,表情亦是扭曲夸张,嘴角抽搐不已地顺着墙壁缓缓滑下。
申小甲藏在身后的右手迅疾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翠竹折扇,哗啦一声打开,挡下陈二牛抛洒过来的泥灰,左挥右扇,转出几轮青月,散去尘烟,满脸戏谑地盯着陈二牛,悠哉游哉道,“昨日我有个朋友想去跳断肠崖,被我劝了下来,他为了向我证明崖底是有东西的,后来绕道下去砍了一根翠竹带回来,做成这把折扇送给我,没想到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休要猖狂!等下有你好看的……”陈二牛面色铁青地看向申小甲,右手捏拳,奋力砸向透明墙壁,却只是震得自己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申小甲来到透明墙壁前,左右歪了两下脖子,瘪嘴道,“也不好看啊,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你对自己的相貌是不是过于自信了……别费劲了,你要是能把这墙壁砸碎,我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糊弄谁呢,申字倒过来写也是申!”陈二牛憋红了脸,又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透明墙壁上,恨声道,“只要拳头硬,铁壁砸成渣!别心急,马上爷爷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何会这么红!”
“真是无知者无畏……”申小甲摇了摇头,用翠竹折扇轻轻敲击几下透明墙壁,语气平缓道,“今天小爷给你科普一下,这面透明墙壁是用防弹玻璃做的,子弹都能挡得住,何况是你的拳头。噢,你好像并不知道什么是子弹,何物又是防弹玻璃……子弹就暂时不告诉你了,那东西很危险……至于这防弹玻璃嘛,你可以理解为比金钟罩铁布衫还要厉害的东西,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陈二牛仍旧执着地挥舞拳头,用一声声砰砰砰的闷响回应申小甲的话。
“你为什么还如此顽固呢,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申小甲轻叹一声,“这块墙壁是采用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制成,先是在池窑里经过一千五六百度的高温熔炼,再拉扯成型,淬火、分相、晶化,最后加入我熬制的一些特殊材料将其层层相黏,达到了比钢铁还硬的强度。懂了吧,这面墙是坚石,而你脆弱如卵,现在这般坚持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唧唧歪歪个卵……”陈二牛暴躁地击打几下透明墙壁,双手扶着膝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道,“有本事出来和我大干一场啊,只会和王八一样躲在壳子里,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要是再不出来,那我就走了啊,外面那个老眼昏花的狱卒可拦不住我!”
“要能走你早就走了,你自己也知道走得出这监牢,也走不出这府衙,之所以这么坚持不懈,不就是想着拿我做挡箭牌,然后再谋划出路吗……”申小甲满脸无所谓地砸吧一下嘴巴,右脚再次跺了一下地面,不冷不热道,“行吧,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让你绝望吧!”
话音一落,透明墙壁缓缓上升,那道使得两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屏障就此消失。
陈二牛狂笑几声,猛地跃起,再次握着三寸木钉扎向申小甲,讥讽道,“到底还是个娃娃,随便被人激两句就上当了,哈哈哈……是你自己犯蠢,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你才小!你哪都小!”申小甲冷哼一声,左脚重重地在地面一踏,寒声道,“愚蠢的人总是认识不到自己有多愚蠢,你真是吃打不长记性,我先前都说了……在这里,我即是阎王,你居然还敢飞蛾扑火,谁给你的勇气!”
哐啷一声,两人之间的地面忽地裂开,现出一个黝黑深长的坑洞。
陈二牛只觉得脚下一空,面色陡然一变,在半空中慌忙地挥舞手臂,仍旧无法止住下坠的趋势,咧着嘴,口水乱喷道,“不是说堂堂正正吗……你玩赖!”
扑通!
申小甲站在坑洞边缘,伸长脖子朝洞中望了一眼,啧啧叹道,“挖得有些太深了,一定摔得很疼吧!”转身走出刑房,嗤笑一声,“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一个捕快怎么收拾你这个囚犯都算堂堂正正!”
“啊……”刑房里充斥着陈二牛愤怒的咆哮,以及几缕惊恐万分的惨嚎。
刑房外,江捕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旁,侧脸往惨叫声方向瞄了一眼,惊奇地问道,“叫的这么凄惨,你在坑洞里放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申小甲表情淡漠道,“就是加了一点泥,又加了一点水,搅合搅合,就是水泥……”从怀里取出一张挤满了小楷的宣纸,放到江捕头手里,“等他什么时候不叫唤了,你就让他签字画押,然后再把他拉上来。”
江捕头扫了一眼白纸上的黑字,竖起大拇指道,“你还真是有一套……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包藏祸心想要对你不利?”
“状态不对,他虽然装的很像,但和真正心态崩溃的人不一样,因为他居然还知道偷看我一眼,再加上我把他从牢房里带出来时,发现他身后的墙壁磨得很是光滑……知道如何打磨出一颗木钉的人又怎么会是心防已破的痴呆呢?”申小甲长叹一声,“我是真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啊,毕竟上辈子我死之前也如他一般心中满是仇恨,所以难免就有些同类的感伤。可惜了,他并未像我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眼里只有一个杀字。”
江捕头丝毫没有在意申小甲口中的上辈子,不以为意地“噢”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沉吟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那个乞丐也找来,也可算作是一个证人,到时候对质公堂时更有利些……”
“哪里去找什么乞丐。”
“你刚才不是跟陈二牛说……”
“我唬他的……那件陈年旧事在月城中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也是以前听麻子说起的,然后进行了一番推理,大致猜出了当年的真相。”
“这么说根本没有乞丐这个人?”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看陈二牛的表情,可能还真有这么一个乞丐。”
“呃……”江捕头面皮抽动几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忽地注意到申小甲手里的那一截白色木头,眨眨眼睛道,“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审问一下那个老祭司,估计能套出不少要命的东西……”
“不问!现在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只有明日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知晓了那位大人物的心意之后,他才会抖落出一点点东西……”申小甲将白色木头揣回怀里,摇了几下扇子,始终觉得不趁手,随意地扔在空地的桌上,对着自顾自喝酒的老狱卒嬉笑道,“送你了,监牢里生活沉闷,多扇几下,也能有清风徐来。”
老狱卒一脸嫌弃地将翠竹折扇从自己眼前挪开,咕咚灌了一大口荷花蕊,洒然道,“这扇子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回头我送你一把真正有用的扇子!”
申小甲眼睛一亮,拱手道谢一声,美滋滋地转身离去。
江捕头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老狱卒,又看了一眼申小甲,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玄机,皱了皱眉,快步追上申小甲,歪斜着嘴巴道,“我方才和老狱卒喝酒吃肉,听闻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申小甲双手插进袖子里,故作惊讶道,“哦?什么趣事?”
“监牢里原本是没有刑房的,你今天问话的这间是昨日才临时凑出来的。”
“这不新鲜啊,本来就用不着嘛……七月七你不是去过监牢问话吗,怎么才知道?”
“那晚天昏地暗,而且有的犯人在府衙里审讯,有的犯人在监牢里审讯,两头折腾,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是这一点也就算了,你知道老狱卒说的更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
“上一个问我想不想知道的人如今正在水泥里挣扎。”
江捕头面色一僵,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不卖关子了,直说吧……老狱卒告诉我这监牢里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不想出去的人……但我记得咱俩进来的时候,你跟我说这监牢里有两种人,那么问题来了,谁在说谎?”
申小甲扭头看向旁边暗牢里的一名张大嘴巴,像个僵尸一般蹦来蹦去的囚犯,使劲敲了敲监牢的木栏,没好气道,“没听见别人已经在质疑我了吗,你还搁这儿瞎蹦什么,演砸啦!都歇着吧!亏我之前还培训过你们那么长时间,真是白瞎功夫了,一点没把那种恐怖惊悚的氛围表现出来,一个个崩溃的囚犯竟然还知道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哪个憨批出的馊主意!”
那名囚犯立时吓得一溜烟缩进黑暗里,叫嚷道,“不是我,别看我,不要把我撵出去……”
江捕头表情怪异地看了那名囚犯一眼,拍拍申小甲的肩膀道,“算了算了,都不容易,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借机发飙,只是觉得咱俩既然已经算是朋友,以后就别再搞那些没名堂的玩意儿……说点正经的吧,明天就是三日之限,这个限制不能因为咱俩是朋友就更改,是你自己定下得,而且其实它并不是我要的限期……所以,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我明白……咱俩都没得选,不然你以为当初我为何会答应得那么干脆,”申小甲缓步踏出监牢,抬头凝望渐渐染黑的天空,忽地瞥见不远处有名工匠打扮的汉子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腼腆地笑道,“原本只有六成,现在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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