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太清宫灯火通明,全福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她。
“贵妃,您来了,陛下正在沐浴。”
林凡悦在大门外站了会儿,然后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殿内。
黛初没有跟进去,和全福守在门外。
商歧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微露的胸膛还能看见没有擦干净的水珠。
见到大殿中跪着的林凡悦,眼底的冷意就蔓延开来。
少女脊背挺直,微微颔首,鬓边几缕绒发垂落,白日里夺目的花钿似乎都颜色暗淡了下去。
林凡悦听见脚步声,就看见烛火后脸色难看的商歧。
商歧冷冰冰地道:“爱妃怎么跪在这里?孤可受不起!”
“臣妾、是来领罚的。”
“罚?”商歧冷笑一声,“爱妃连孤的话都可以当耳旁风,这天下还有人敢惩罚爱妃?”
林凡悦:“……”看不出来,暴君还挺会噎人的,倒不如直接劈头盖脸凶她一顿。
“臣妾可以解释的。”
“孤不喜欢口头的解释,你的行为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商歧站在林凡悦的面前,俯视着她,他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她,曾经胆小怯懦的人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忤逆犯上?
林凡悦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然后对上商歧的目光,平静道:“陛下不在乎自己的声名,可臣妾在乎。”
“今日的事,臣妾若置之不理,他日,这件事就会变成别人攻击陛下的一柄长矛。”
她的眼睛里有跳跃的火光,分外吸引人。
商歧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但也好像没全懂,思索片刻后说:“你好像在害怕什么。”
“……”不得不说,暴君很厉害,看穿了她心底有恐惧。
只是她没法告诉他,她害怕他死,害怕灭国,因为那样她自己也会死。
林凡悦:“臣妾希望陛下平安。”
商歧:“平安?”
林凡悦:“若陛下积攒太多的民恨官怨,那以后各种刺杀的事情肯定源源不断,若有一日,陛下……”
说到最后,林凡悦低下头,眼眶似乎也有点红,倒让商歧一愣。
商歧突然想起那日在月华殿听见的话,与如今的如出一辙。
但很快,商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目光一寒道:“你是怕孤死了,你也会死?”
大魏朝自开国之始,便有一个规矩,君王驾崩,则无嗣妃嫔皆要殉葬。
林凡悦觉得,他的话虽然不完全准确,但是也差不多了,一时无语。
只是当林凡悦看向商歧时,竟然发现商歧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
商歧自己也搞不清楚,想到这个原因的时候,为什么竟比宋以安忤逆他还要让他生气。
想来讽刺,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宋以安是在意他!
可他早就明白的,世人自私,若为自己可舍他人。
四周的温度好像陡降了几分,商歧弯腰靠近林凡悦,墨发自肩头滑落,“爱妃要明白一点,不论孤是死是活,杀死你都轻而易举。”
一只大手悄然抚上她的脖颈,商歧感受着掌中滑腻的触感,慢慢加重了点力,道:“比如此刻。”
林凡悦虽然有些慌,可总是被威胁换做谁也都会生气的吧。
趁着商歧手中力道不大时,林凡悦猛然揪住他的衣襟,一使力,商歧就不受控制地向她倾倒过来。
这是第二次两人双唇相触了,同样都是在他毫无防备地情况下。
商歧堪堪稳住身子,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懵。
林凡悦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亲过了,而且说不定原主都和暴君睡过了,这仅仅只是皮肤相贴一下,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当二人气息相交,林凡悦感觉到商歧呼在自己脸上的热气时,耳朵还是不可控地发起热来。
当衣襟被松开,商歧稍稍退开时,林凡悦就委屈巴巴地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妻子担心夫君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吗?陛下为什么要曲解臣妾的意思。”
本想当场兴师问罪的暴君,突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夫君?妻子?商歧好像都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两个身份称呼。
林凡悦的泪珠子像断了线般的滚落,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哭还一边继续抱怨:“陛下总是凶臣妾,还会体罚,谁家的夫君这样待自己的妻子的?”
“嫁了一个凶凶的丈夫,臣妾也认了,可陛下总是把臣妾的好心当作另有所图,实在……实在……”
林凡悦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一动不动的暴君。
“实在不像话!”
原本就觉得心口好像堵了一口气的商歧,听到最后几个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才说了两句话,就让人委屈成这样,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样没完没了。
其实,林凡悦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能哭,恐怕是和原主有关系。
良久,商歧才似无奈又似生气地道:“别哭了。”
两滴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林凡悦无辜地看向他,商歧却偏了偏头,不想看见这张让他莫名烦躁的脸。
殿内无声,除了偶有几声林凡悦的抽噎声,而商歧坐在软榻上,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
殿门外,传来全福的尖细声:“陛下,裴大人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转而,商歧又对着仍跪着的林凡悦说:“起来,把眼泪擦干净。”
裴凉携着夜风进来时,林凡悦就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站在一旁了。
自那夜刺杀之后,这还是林凡悦第一次见到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
裴凉跪下道:“参见陛下,参加贵妃娘娘。”
商歧已恢复到平日的冷淡,“何事?”
“禀陛下,太医们查明,是酸梅饮里有毒,而微臣已经查问过了,今夜的酸梅饮都是德妃娘娘制作的。”
“那就将德妃送至大理寺。”
林凡悦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这是要让德妃当替罪羊?
裴凉得令后,毫不迟疑地说:“遵命。”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书里,有问题的不是酸梅饮,是糕点,而因为糕点经手的人太多,根本不容易查,最后就只问罪了几个管事的,幕后黑手无从查起。
可因为她的干预,现在遭殃的是德妃了。
诚然,德妃不讨喜,但是眼看着她当替罪羊也于心不忍。
可商歧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率先开口:“爱妃管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若不是爱妃将御膳房盯的这么严,何至于逼着下毒人将主意打到酸梅饮上。”
林凡悦:“……”
寿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一定要揪一个人出来负责的,商歧明明知道下毒的是谁,却依然让德妃来顶包是林凡悦想不明白的。
因为这有些不太符合暴君的性格,他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夜深了,商歧有些累了,对着林凡悦下了逐客令。
林凡悦出了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后背衣衫已经湿了。
德妃的事她多少有些愧疚,只是今夜她本以为自己都是在劫难逃,虽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但也没有多余的胆子再去管德妃的事了。
~
第二日,林凡悦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雨声。
雨打芭蕉,噼啪作响,原本每日高亢兴奋的知了也偃旗息鼓了。
空气潮湿闷热,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早膳的时候,黛初说,德妃的父亲周远,天不亮的时候,就跪在了正阳门外给德妃求情。
周远青年丧气妻,只有一女,送女入宫,一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二也是希望女儿能享荣华富贵。
可现在眼看就要没命了,自然再也坐不住了。
今日早朝上,也就昨夜下毒之事,百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直接处置德妃和继续深入追查真凶的两派人,吵得恨不得掀翻了御德殿的屋顶。
这两派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林凡悦心里清楚,请求直接处置德妃的极有可能就是暴君党,他们讨好君上,自然知道皇帝对此事的态度;请求深查的,一部分是与周远有交情的,一部分是真正刚正不阿的人。
想着今日殿上的盛况,林凡悦就能猜到暴君是什么表情了。
黛初布菜的手不停,说:“奴婢听说,陛下当时脸如锅底,气得不行,退朝时,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林凡悦笑了笑,问:“昨夜中毒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太医院已经配出了解药,那些人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林凡悦这下终于放心了。
周远一直跪到中午,雨都停了,皇帝依然没有见他。
后来听闻,周远昏倒了,被送去了太医院。
下午时,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德妃是奉了贵妃的旨意去制作酸梅饮的,若要治德妃的罪,贵妃也难逃干系。
此言传到林凡悦耳朵里时,她正在研究绣花。
深宫日子无聊,她总要找些东西来打发时间,虽然绣得花叶不分。
黛初急得抓心挠肝的,反观林凡悦还是镇定的很,“娘娘,您一点都不着急吗?”
“这有什么好急的?本宫是贵妃,凭着三言两语可治不了本宫的罪,而且本宫的父亲也不会容许本宫出事的。”
黛初一听在理,也就安心了许多。
可傍晚时分,在大理寺的德妃突然改口,原本不承认自己下毒的,却突然声称自己是受了贵妃的指使下毒。
林凡悦得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这德妃莫不是疯了乱咬人?
本来,她还打算想想办法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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