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让他喝吧,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别打扰他。”
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借酒浇愁,唐代有诗云: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不管是多愁善感的诗人,还是寻常百姓,遇到烦心事,都喜欢喝上两杯,贪图一时欢愉与清静。
胡眉把买来的炸鸡分成两份,大的那份我们三人当晚饭吃,小的那份,则是给了酒客。
酒客已经喝的醉醺醺,他眼神朦胧的说了声谢谢,但伸出的手,却是抓向新的酒瓶。
吃完晚饭,胡眉正要准备调酒用的器皿,门外忽然吹进一阵大风。
这风格外的湿润,还带有一丝泥土的芬芳。
李广惊讶道。
“要下雨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雨声。
这雨一下,我们就明白,今晚不会有新的客人了。
胡眉耷拉着脸,抱怨道。
“早知道今晚没收入,下午就少买两件衣服了。”
我开了瓶葡萄酒,倒入三个酒杯,分别递给胡眉和李广。
我问李广。
“最近去找你的女儿和前妻了吗?”
李广用他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挠了挠头。
“还没有,我之前食了言,怕小米她不肯原谅我,她生日就在下个月,我想等那天,带着礼物去求她原谅,顺便再跟前妻好好聊一聊。”
说话时,李广的眼睛里,既有紧张,也有期待。
我发自内心的为李广感到高兴。
“这个月的工资,我早点发给你,钱不够的话,开口就行。”
“谢谢老板!”
胡眉幽怨的说道。
“你马上就要和前妻复婚了,真幸福,不像我们两个,还是单身。”
她的话似乎另有所指,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就在这时,嚎啕大哭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呜呜……呜……”
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酒馆里唯一的酒客,正捂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
看来,他灌进肚子里的酒,非但没有把忧愁浇灭,反而让他更加崩溃。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一问,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谁在这狼嚎呢?是死了亲爹还是亲妈啊?”
任谁在悲痛时听到这话,都会忍不住打死这嘴贱的人,然而酒客依旧自顾的哭着,仿佛没有听到。
他的确听不到,因为说脏话的不是人,而是鬼。
我寻声看去,只见破肚鬼李虎,从我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我挥手招呼他走上前,皱着眉头质问。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答应过我,没我的召唤,绝不露面的吗?”
李虎生气的说道。
“我是答应过!可你也答应过我,尽快给我刻像扮神,这都过去七八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虎帮我吸出阴毒时,我的确答应过他。
“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客人嘛。”
李虎更生气了。
“客人还不好找吗?”
他指着正在哭泣的酒客。
“这狼嚎的家伙,一看就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说不定能用得上我,你快去问问!”
李虎都这么说了,我如果还干坐着不动,他怕是会发飙。
没办法,我只能去问了。
我拿了一包纸巾,又从酒柜上取下一瓶进口啤酒,来到酒客面前。
“擦擦泪吧。”
酒客接过我递来的纸巾,连连向我道歉。
“老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忍住……”
“没事,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还喝酒吗?尝尝这瓶进口啤酒,我请客。”
“谢谢。”
我帮忙把酒打开,倒入酒杯。
等他情绪稳定一些,我问道。
“兄弟,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以跟我倾诉一下。”
这人应该是想一吐为快,没有拒绝。
他告诉我,他叫韩喜,在一家医院上班。
胡眉和李广坐到韩喜后面的酒桌,侧耳倾听。
韩喜问我。
“老板,你猜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韩喜身上穿着保安服。
“医院的保安?”
韩喜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委屈的说道。
“其实在不久前,我还是一名医生。”
这话让我大吃一惊,穿着保安服的医生,我还真是头一遭见。
韩喜身上,一定有故事。
“那你怎么变成保安了?”
“因为一场医疗事故。”
说到“事故”两个字的时候,大颗大颗的泪花从韩喜的眼中流出,他用力咬着嘴唇,才忍住没有哭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讲道。
“三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医学院毕业,进入医院的胸外科。
我做手术的水平很不错,院领导都说只要我多多积累经验,以后肯定能成为一把名刀。
我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一个医术精湛,受病人尊敬的好医生。
可我的梦想,在两个月前……破灭了……”
韩喜端起酒杯,咕嘟咕嘟把杯里的啤酒喝光,放下酒杯后,他眼神涣散,陷入回忆。
“那一天,我们科特别的忙,科里八名医生,六个人有手术,只有我和孙医生留值待命。
我当时正在补写病例,忽然接到急诊科的电话,说他们那刚送来一个出车祸的病人,需要我们胸外科紧急会诊。
我和孙老师赶紧跑过去,病人是个六十岁的大爷,他过马路时闯红灯,被一个开车走神的司机给撞了,肋骨断了六根,其中有两根插进肺里,并且造成了大量出血,情况非常紧急。
我和孙医生迅速统一了意见,想要保住病人的命,必须立即进行手术,可病人的手机在车祸时遗失了,人又昏迷着,没办法联系家人。
我们医院有规定,没有家属签字,不能给病人做手术,尤其是风险性极大的手术。
急诊的护士已经联系警察帮忙,寻找病人家属,可病人的情况真的是太危急了,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我和孙医生商量,能不能先把病人送进手术室急救,等家属来了再补签字。
孙医生断然拒绝了我,他说以这个病人大概率下不来手术台,没有家属签字,他不敢做。”
韩喜说到这,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往下说。
“看着病人生命特征越来越差,我一时冲动,做出一个决定,我来给他做手术!”
韩喜的决定,让我非常敬佩。
我问他。
“病人救过来了吗?”
韩喜眼神暗淡。
“没有……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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