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心,受前世价值观的熏陶影响,更倾向于罪在当事人,不予株连。
这要比清流李鲁的主张,还要仁义。
不过……
这种想法,显然与曹琳、李鲁的主张都对立。
曹琳与李鲁是有共识,那就是应该株连!
矛盾在于——株连的程度!
刘玄的视线收回,暗暗的思索,应该怎么断处。
目光落在了张瑜的题本上。
题本上,列数着丁家的罪恶。
“……丁显发奸杀佃户夏家十岁幼女……”
——如只此一案。
——是只杀丁显发一人。
——还是也要株连其女,把报应也落在她身上呢?
见皇帝沉默。
曹琳又道:“陛下!切不可妇人之仁呀!古有训诫: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刘玄凛然!
忽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心道:“一念之仁,要是放出了个吕四娘,岂不反受其害了?何况这个世界,是有武林高手的,他丁家还与武林有瓜葛!要是真放了人,其子嗣中有人练得神功,回来报复,我倒不怕,可他要是针对各级官府,时不时来个袭击暗杀什么的,那可怎么办?人心惶惶,不胜其烦!”
想到这些,目光冷峻起来。
“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丁家,作恶多端,擢发莫数,万死难赎其罪,如此罪恶之家,岂可待以仁义?若以仁义对待丁家,那又该以什么对待被丁家所害的家庭呢?”
刘玄缓缓的说着,曹琳挑衅的瞧向李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陛下圣明啊!”曹琳一副由衷而发的样子,冲着皇帝拜伏下去,大声的拍起马屁来。
李鲁瞧了,脸上闪现厌恶之色:“这个奸佞小人!尽会阿谀奉承!”
刘玄看了眼还跪着的梁集,说道:“都起来吧。”
曹琳、梁集都谢恩起来了。
望向李鲁,“李卿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曹琳,你说他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名声,这不对,他那是为了成全朕的名声。”
曹琳正处得意之中,徒然被皇帝这记回马枪反刺了一下,悚然一惊,又跪了下去:“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刘玄:“你又不是对朕失言了,叫朕恕你什么?你要请人家李鲁恕罪才对。”
曹琳爬起身,冲着李鲁拱手致歉。
见皇帝为自己说话,李鲁心头暗爽,却不接受曹琳的道歉,闪身往后退了两步,下巴一翘,两眼上翻,一副傲气冲天,不与你这小人搭理的清高模样!
刘玄暗乐:“这货还挺有个性啊!”
说道:“李卿,你是君子,君子应该心胸坦荡,人家都当众向你道歉了,你要不接受,可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李鲁这才谨遵圣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曹琳的道歉。
刘玄:“好啊,都是为君分忧,纵有分歧,也得和和睦睦,一团和气这才好嘛。俗话说和气生财,朕看朝廷也得一团和气,能兴国利民。”
众臣都称颂道陛下圣明。
刘玄道:“李卿刚才的意见,朕为什么没有采取呢?因为虽然能成朕的仁义之名,但是,却会给丁家那样的罪恶之家,以侥幸心理,他们不知敬畏,就会肆无忌惮的残害良善百姓,这对百姓是不利的。对百姓不利的事,朕怎么能去做呢?所以,对丁家,必须要杀,斩草除根!只有杀的果决,杀的干净,才能震慑人心!人心有了敬畏,才会知道收敛,这才对百姓有利。对百姓有利,而对朕的声誉不利,不过是被说两句残暴罢了,何足道哉,朕不在乎。”
他扯出了一堆大道理来为自己背书。
做臣子的能说什么呢?
曹党主张被接受了,打了清流的脸,自然心里顺畅。
清流听了皇帝的一番叙述,居然也心潮澎湃起来,皇帝是英明的,新君新气象,国家的弊政,他知不知道呢?他愿不愿革除呢?他们看到了希望!
烈日升上来了。
刘玄被晒的不爽,眉头皱起,眯着眼望了望太阳,不满的说道:“这天太热了,你们站着也受罪,退朝吧。”
回到天宁宫里,便感到了一阵阴凉,暑气照透不进。
刘玄看着张瑜的题本,直接提起朱笔,在上面做了批示。
“卿行事果决,为民除害,朕心甚慰。”
“丁家众人,罪大恶极,莫问老幼、同异姓氏,应予全斩。非朕嗜杀,实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镇压宵小,以护我民。朕得恶名,不足道哉。”
“家产没官。金银钱财输国库;粮及其他,留于你处;凡有功之士,皆应褒奖,亡者赐其家良田三十亩;伤者赐十亩;其余人等,各赐田一亩。”
“……”
也就是今天。
六月初九夜里,御前会议定的朝旨,才千里迢迢,送到梧中路巡抚衙门。
巡抚赵元吉看了朝旨,大吃一惊!
也不知京城里、宫里出什么事,太后居然让位,皇帝居然亲政了!
朝旨上说:是因为水灾、粮食减产的事,太后忧心忡忡,病倒了。于是,就养病去,顺势让皇帝亲政了。
这说法,骗鬼呢,完全的不能让他相信!
又看朝旨中的“大炎大家庭”的论述,给佃户背书的论述,“以强盗罪论”的论述,免除夏税、赋算等内容,更为震惊。
立时命人,去把藩台、臬台两位大人请来。
藩台即宣政司长官,管一路民政事务。
臬台即按察司长官,管一路刑名事务。
巡抚即抚台,位在他们之上,巡视一路军政民政,偏于军政。
与宣政司、按察司等列的,其实还有指挥司。指挥司最初是管一路军政的,由于其中多有武勋。
朝廷抑制武勋功臣,遂把指挥司职权,移到了巡抚衙门。
指挥司被架空了,成了一个圈养勋贵,空有其名而无其实的部门。
和京城里五军都督府被兵部架空,有名无实一样。
这四个衙门,都在一个城里。
很快,藩台胡永昌、臬台何宪之就都来了。
他们都是曹党中人。
胡永昌到的时候,何宪之已经先到,只见他们正在吃惊的议论什么,便笑道:“抚台、宪之,你们在说什么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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