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不是云家直系子孙,只是旁系子弟,但他天资聪慧,做事谨慎,谷主便派他去作这内外谷之间接送客人的唯一的管事。他从10岁起便住在那间石室,深得主家信任,他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之处。二十年来,来往仙露谷的客人不知几何,那些客人有求于云家,见到流云名字中带个“云”字,自然也将他当做云家人。他对那些客人越客气,那些客人就越怕他,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敬畏。在那些敬畏的目光和过分客气的语调中,流云渐渐变得高傲起来。他虽然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对客人的尊敬,但心里早就视这些可怜虫为蝼蚁。
他像神明一样告诫这些人擅自拉开轿帘便会立刻死去,他也像神明一样听着这些人在轿内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的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的内心由此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嘲笑别人本身,对某些人来说岂非就带有一种满足。
流云满足地嘲笑着那些人的胆小,因为本没有愿意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客人,就算再好奇的人,也不会拿命去赌。但凡事总有例外,第一次有客人掀开窗帘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当时流云确实下了一跳,他甚至还没从那份满足感中抽离出来,便看到那位客人的肌肉骨骼在他面前全身萎缩的样子。——那画面的那冲击力是如此之大,他至今想起都觉历历在目。
本以为出了这种事,主家会怪罪于他,但他却没有等来任何责备,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主家并不稀罕所谓的客人,只要那些人拿着主家需要的东西来到这里,之后那些人是否活着,这云家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意。
于是流明渐渐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完全可以成为这段死亡路上的神明,这轿子里的人的生死,他流云可以肆意决定。流云觉得这想法很不错,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在两个月后第一次主动掀开了轿帘,然后心满意足地目睹轿中那人惊惶无措的脸,以及那快速萎缩的身体。第一次促成客人的意外之后,流云便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由于云家从不过问此事,流云便隔三差五,由着心情来制造一些“意外”……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流云盯着那被放下的窗帘,面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说实话,他本来就在思考要不要制造这位客人的意外,这位客人看上去对自己说话十分客气,但那人眼中却从未有过自己的身影,这表示那人的客气流于表面,也许这位客人只将自己看作是个接引门童……这对心高气傲的流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但流云明白,这位客人并不是什么善茬,手中的仙云令是抢来的,这说明那人有足够的实力,也有足够的狠辣,这份狠辣完全不输给恶人谷的其他人。
这样的客人不好对付,流云有点担心若是贸然拉开窗帘,哪怕只有一瞬间,自己也许会受到客人的攻击。他天人交战,思考良久。但往往越是觉得不能去做的事情,反而对人有一种非做不可的吸引力。是以他刚刚鼓起勇气动了心思,窗帘却被那客人从内部掀开一角。
当时流云的心差点没被吓出腔子,那客人的眼神太过深邃,仿佛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完全看透一般,虽然只有一瞬,流云背后的衣衫也已被冷汗浸透。
好在那客人没说什么便放下了窗帘,流云此时已经完全歇了心思。——这次的客人和以往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胆大、自信,让流云觉得十分棘手。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
流云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这林中的毒气,一般人只要吸了,不出几息便会中毒死去。而客人一旦死亡,便会依照旧历被丢在这片树林深处的沼泽之中。这没有什么可以例外的情况,毕竟这林子的毒气,除了云家人,也只有药人能够抵御了。
可是流云却不敢直接指挥药人把这客人抬到沼泽那边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刚刚被骇破了胆,现在他心里似乎有一种直觉,这个客人不会死在这里。
流云收起了那副生杀予夺皆由我的想法,变得恭敬而谨慎。一路上,轿中的客人也未再做什么危险举动,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流云在猜测,猜测这人是真的死了,还是在伺机而动,等着自己上钩。
带着强烈的好奇和不确定,在走出林子的时候,流云轻轻喊了一声:“客人。”
过了一会,轿子里毫无反应。
流云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他想也许那客人已经死去,便放下心来伸手去撩那轿帘。
他刚把轿帘掀起一角,便看到里面的人垂头坐着。
流云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他并不可惜游鲤的死,他只是懊恼自己居然猜错了,他方才就应该将轿子直接抬去沼泽。
流云觉得自己仿佛赌输了一样没有面子,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面上的不愉已经无法掩饰。
此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流云甚至连惊呼都没有发出来,便生生咽了回去。
游鲤沉沉看着流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流云脸色苍白,道:“客人,你说笑了。”
游鲤道:“我没死,你会不会很失望?”
流云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道:“流云不知道客人在说什么。”
游鲤从轿内出来,问道:“这里就是内谷?”
流云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见游鲤跟上,他便开始引路。
这内谷藏在树林西面,被山势所掩,故而在外谷平台上无法直接看到内谷所在。此处亦是一处较为低洼的平地,面积却只有外谷的三分之一大小。内谷里中有药田几处,云氏的宅院在平地中心偏后、靠近山体的位置,那宅院的地基比周围的平地高出两丈有余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平平整整,径直通向宅院正门。
游鲤跟着流云来到紧闭的正门前,流云敲了敲正门一侧的小门,不多时便有一个垂髻少女将小门打开,探出头来。
流云对少女十分恭敬,道:“姐姐,有客到。”
少女没有说话,反而上下打量了一下游鲤,之后才伸出小手,对流云道:“仙云令给我,客人我带进去。”
流云连忙从腰带上取下布袋,双手递过,见少女接下,他便道:“有劳姐姐了。”
少女对他点点头,让开了路,对游鲤道:“客人,请。”
游鲤抬头看了看低矮的小门门框,少女会意,道:“这大门被上一任谷主封死了,现如今也就只有小门能开,客人请随我来。”
既然如此,游鲤也就没有多问。他是个不那么讲究的男人,无论是幼时乞讨和狗抢食的时候也好,或是潜伏在枯枝败叶里任蛇虫啃咬三日亦一动不动蹲守暗杀的目标出现也好,亦或是坐拥临仙楼吃着珍馐美食搂着美人如玉也好,他从来不讲究,也不挑剔。
仙露谷云氏的宅子很大,院子依山而建,几乎沾满了此面山体前所有的平地,院内铺着大块石板,花草芳美,亭台楼阁错落而立。游鲤一眼望去,确实是朱楼琼宇,雕栏玉栋,给人一种超然物外,遗世独立之感。
游鲤跟着少女走过这些花园及建筑,开口道:“姑娘知道我要见谁?”
少女道:“来的都是为了见谷主,客人难道不是?”
游鲤道:“谷主会亲自接待每一个客人?”
少女道:“这是谷主的兴趣。”
游鲤道:“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的脚步停下,她回过头,那双明丽眸子看着游鲤,道:“你就不好奇我?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呢。”
游鲤道:“贸然询问会显得很唐突,我正等着你自己说出来。”
少女知道游鲤在胡说八道,但却又说不过他,气的跺了跺脚,道:“你太坏了!”
游鲤摸了摸鼻子,道:“很多人都这么形容我。”
少女道:“从你抢来仙云令,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游鲤奇道:“你如何得知这令是我抢来的?”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布袋,道:“黑色的布袋便是赃物,红色的便是自己换来的。”
游鲤道:“倒是叫流云算计了,我还想装好人呢。”
少女道:“这倒无所谓,我们谷主无论你是好是坏,都会出手相助的。”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他只认里面的仙云令。”
游鲤道:“我很欣赏谷主的做事风格。”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相貌不俗,却是个呆子。”她像是放弃了一般,说道:“我叫彩云,你记住没有?”
游鲤点头道:“彩云姑娘。”
彩云没再纠结游鲤的不解风情,她简单为游鲤介绍了一下庭院里的各种建筑,很快两人便穿过庭院,来到一座独立在庭院一角的小院子里,才开口道:“谷主就在里面,客人请进。”
彩云说完话,转身就走,游鲤只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他目送彩云离开,方才打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夜三更,琼阁相会。”字迹娟秀,一看便是女子所写。
游鲤将纸条收好,推门走进小院。
这院子确实很小,只有两间小屋,彩云说过这里是谷主制药的地方,而这个时间段,谷主也只会在这里。
游鲤听到一间屋子里有响动,于是推门进去。
屋内的空间很大,有两个交错成直角的石台,上面放着血多瓶罐碗盏,石台后面摆着一排药柜,游鲤此时便能闻到药味,他熟悉这些味道,他的少年时光几乎完全与之为伴。
看到游鲤走进来,站在石台前忙碌的少年停下手中的事情,等游鲤环顾了一周之后,方才开口道:“怎么样?我这间炼药房。”
游鲤只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但一时想不出,他道:“此处只能叫制药房,炼药要有火,你的火在何处?”
少年看了眼游鲤,随手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意见石室展露在两人面前,游鲤向石室里看去,那里确实有一个不小的炉子。
少年于是将机关关闭,旋即道:“我受不了热,所以把炉子搬到隔壁了。”
游鲤点点头,他也受不了热。热会激发身上的药性,让他生不如死。他会尽量让自己保持凉爽,好让自己继续热爱如今的生活。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游鲤,忽然笑了,眼中也有精光冒出,他舔了舔自己的唇,道:“我见过你。”
游鲤不解,道:“我不记得我们见过。”
少年道:“我记得你,你的头很铁,敢直接闯谷。”
游鲤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极力回想,终于面前人的声音和自己的记忆重叠,他道:“原来是你。”
少年笑眯眯地说:“看来你还记得。”
游鲤道:“你也是云家的人?”
少年道:“我是云宿,现任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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