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庄主虽然昏迷,但呼吸顺畅,脉搏稳定,已经大致无碍。赵非卿此前受了惊吓,又忧思过重,精神一直不济。
为了保护二人的安全,刘樗栎又亲自把二人送到后院的一处密室中,安排了食水并心腹随身伺候着,这才封好密室离开。
再过一两个时辰,刘家金盆洗手的典礼就要开了,届时请来的诸多宾客也会陆续到来,作为刘家大公子,刘樗栎还要亲去迎接,安排一应琐事。
方泰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听到外面的仆役、下人开始了忙碌。洒扫的洒扫,布置的布置,做饭的做饭,来来往往不停。
休息到时近巳时,忽然有人来敲方泰的房门,有婢女在外面柔声道:“遵少爷吩咐,为方少爷洗漱更衣。”
将门打开之后,前前后后进来了三个婢女,各自端着脸盆,柳枝,毛巾等物。为首的冲方泰一福,道一声:“方少爷请了。”随后便上前想要为他脱去外面的衣服。
方泰他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为首的婢女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主家的恩人不快,急忙俯首道:“啊,是婢子的错,冲撞方少爷了……”
方泰也明白了,人家不过是在做例行的侍奉,是自己没见识,大惊小怪了。
但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一时的确难以接受。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婢女,见状轻笑一声道:“呵,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走上前,趁方泰没反应过来,不由分说便把他的红狐披肩给解了。
方泰定睛一看,却正是“表妹”!
昨天就见过她扮做婢女的模样,跟着赵非卿一道去了,想必晚上分别后她便又重新混到了山庄下人中隐藏起来了。
方泰支支吾吾的想要推辞,却被少女背着其他几个婢女用眼横了一道,只好老老实实的任她摆弄。
其他几人只以为她是方少爷相熟的,见客人不再拒绝,便也纷纷上前,敷面的敷面,梳头的梳头。
但方泰怎么也不愿有人替自己漱齿,便强抢过来沾了盐的柳枝随意嚼了两下完事。
少女随后又取过一套装饰银色服边的素色窄袖圆领袍,外罩一件青蓝缺胯衫,换掉了方泰原本穿着的皮袄麻衣。
方泰只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抹肩头拢二臂的缉拿一般,被四人轮番的捆上腰带、护腕,束上头发包上巾子。
少女捧来一面铜镜,照出好一个英姿焕发的少年郎!
为首的婢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带着人离去了。
少女故意落后一步,把着方泰的胳膊,带着笑意小声说道:“好个俊儿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方泰巡了半宿的夜,也没心思和她打趣,苦笑道:“这可比咱们昨晚上来的受罪……可见到你表姐了么?”
“昨天被我表哥那么一闹,宗师在隔壁,青月剑就在屋里,我可见不到她。不过我已经知道他们待着的密室了,到时候我就找个机会进去守着她。”
“今天典礼上肯定要请天志令现身的,到时候咱们把风雨匣带走的事可不就被发现了?”
“小事一桩,我去工坊找了块木头做了个假的,又给放回去啦!要不去动它也不虞被发现……倒是你啊,今天典礼上肯定凶险,到时候可别逞能……”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咳:“咳咳,嗯嗯……”
少女急忙把拉着方泰胳膊的手一撤,方泰也迅速整理好表情,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袭青衣的孙焉从门口经过,装作闲逛的样子,似有意似无意往里瞥了一眼。
少女神态自若的冲方泰福了一福,便低头离去。
临转身时在背地里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泰翻了个白眼。
“看样子,方少爷休息的不错嘛。怎么,是衣服哪里不合身,让人家给你改一改么?”孙焉似笑非笑,斜睨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之意。
方泰知道人家把刚才自己和少女说悄悄话的样子看在眼里,但是出于礼貌没做出偷听之举,而是出声提醒。
他尴尬的笑了笑,心虚的给自己找借口道:“孙姑娘好,哦……我素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正巧少夫人的婢女来送衣服,我便求人家给我说说规矩,也免到时候闹笑话……呵呵……”
“哦?是么?不是你瞧人家生得漂亮……”语气沉吟,尾音拖长。
“是啊是啊……哦,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啊,对了,你没换衣服么?我还以为都要换呢……”
孙焉上下打量一番方泰,嘴一撇,哼道:“自然也有,不过我不喜穿女装,就推辞了……像你这样么,就还不错!”
说完又看他一眼便径自离开,也没给方泰再张嘴的机会。
昨晚上这样,一大早怎么又这样……
什么不错?是衣服不错嘛?
方泰晃晃脑袋,想不明白。
刚出门,老管家刘丰又找上门来:“方少爷,您快去大门帮帮少爷吧!这伙人……他们,他们……”
方泰看他神色有些慌乱,焦急的又说不全,当即便激灵一下,心道:这怕不是赵家找上门来了!
冲刘丰一点头道:“丰叔放心,我这就去助拳!”
然后抄起无相枪和长弓,猿飞术使开,窜上房顶直奔大门而去。
刘丰张大了嘴看方泰飞速远去,终于是把最后几个字倒了出来:“……不好打发……”
还未到大门时,便听到一阵喧哗的乐声,锣鼓声急,唢呐阵阵,中间还夹杂着几个人声音,似乎是在大声说着什么。
怎么听都不像是赵家找来的样子,也不像是有恶客上门。
到了近前,只见四五个纨绔着锦佩玉,站在门前冲着来往的宾客挤眉弄眼,嘴里还道着欢迎的喜词。
大门台阶两边站着两列吹拉弹唱的乐手,奏的是《秦王破阵曲》,热闹归热闹,却显得不伦不类。
刘樗栎站在门前正拉着一人在劝:“陈贤弟,今日的确不合适,还是,还是撤了吧......”
那个公子哥大喇喇把手一扬:“今日是兄弟你接任庄主的大喜日子,从此以后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乐子美事那是享也享不尽,怎么着也得给你好好庆祝庆祝,撑撑门面!”
“来呀,再奏一曲《霓裳羽衣曲》,预祝咱们尘云兄弟喜得贵子!”
几个纨绔无不欢喜,有两个当场拿出酒壶来畅饮不停,放浪形骸,丝毫不顾旁人眼光。
有个年岁较长的武林前辈来了,被唢呐冲着耳朵来了一下子,当即变了脸色,吹胡子瞪眼冲着几个纨绔戟指点了一番,破口骂了两句:“扶不上墙的烂泥!”说话间眼睛却是冲着后面的刘樗栎,显然是恨铁不成钢,不满到了极点。
刘樗栎显然是和几个公子哥相熟的,赶也赶不走,也不好撕破脸面,被老前辈指桑骂槐一番也没办法,陪着笑应了,遣人带着进了山庄。
一转眼看到方泰来了,刘樗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走上前拉住方泰的手大倒苦水:“方贤弟,你可来了,快救救哥哥吧!”
原来这几位公子哥都是当初刘樗栎自暴自弃时,四处游玩时结识的,也不是江湖人士,都是富商之家,个顶个的有钱,整日里专好寻欢作乐,游山玩水。
一来二去,刘樗栎和他们混的熟了,也常有来往。
不过年前出了赵家那档子事,刘樗栎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选择把重心放在父亲、妻子和山庄之上。
但由于那段时间太过忙碌,也没和他们几个公子哥说清楚。
不过游龙山庄要换主人的消息可是放了出去,邀请了百十号宾客前来。
这伙纨绔也得知了消息,但由于不是江湖人士,这些人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知道要给好兄弟刘樗栎道喜。
也就有了现在山庄门口的闹剧。
几个人丝毫不见外,只当游龙山庄是自己家,他们才是主人一般,惹得宾客不快,刘樗栎脸面全无。
方泰明白了。
这便是自己当那恶人的时候来了。
刘樗栎转了性子之后认识的同龄朋友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人,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但还未想好怎么办之时,那几个纨绔却是惹了一个硬茬子。
那人也是个贵家公子打扮,但眼中精光外露,行步间龙行虎步。尤其是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粗壮,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士。
几个公子哥没那眼力劲,趁着酒意上前胡乱说些大话,惹得此人不快。
贵家公子嘴角一扬,脸色却是冷了下来。
听不得几人聒噪,他将手轻轻一挥,便是五道寒星飞出直射几人头顶。
方泰和刘樗栎都是一惊,怕这人下手太狠伤了人,急忙飞身赶到近前。
却见那几人头顶的冠上都嵌了一个明晃晃的铁莲子,坠的发髻摇摇晃晃。
贵家公子冲他们阴阴一笑,道:“几个不长眼的,长了一对招子也没用!还不滚,下一次打的就是你们的眼!”
这下子几个纨绔也醒了酒,猛然醒悟今日的宾客可不比自己家来往的商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高手,随即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去。
乐队也蒙了,差点连家伙事都不要了,也跟着一道溜了。
工钱还得找人要呢!
贵家公子转过脸来,朝刘樗栎一抱拳道:“刘兄一向可好,唐横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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