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明庭成婚后的第三年, 他接到了叔公的来访书信。 “他们一家人要进京过年。”燕明庭跟赵夜阑说道。
“怎么突然要来京城? ”赵夜阑问。
他曾听燕明庭提过有几门远亲,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这位叔公了,因子孙在外地任职,就跟着一起迁过去了, 老人家远行很麻烦, 所以鲜少来京城。
原本燕明庭成亲这么大的事, 叔公就打算来的, 可是婚事匆忙,等他接到信的时候, 再动身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当时他的妻子患了场大病,就没能前来参加燕明庭的大礼,导致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他的儿子今年升任巡抚了, 年底要进京述职, 所以他就要跟着一起来京城见见我们。”燕明庭说。
“我们?”
“嗯,他一直在信中打听你的事呢,早就想见你一面了。”燕明庭笑道,“本来应该咱们去见他们的,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正巧这次表叔父来京城, 那就正好见一见吧,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嗯。”
燕明庭见他态度坦然, 丝毫不慌,举止端庄,心道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根据收信时间和距离估算,约莫还有□□日就能到京了, 燕明庭让覃管家去收拾几间厢房出来, 又去备一些叔父爱吃的东西。
覃管家很快应下, 前两年除夕都只有两个主子,今年说不定会很热闹了。
然而没两天,燕明庭就发现赵夜阑很少回家,一出门去找,竟然发现他在李遇程的铺子里坐着,和尹平绿李遇程二人闲聊。
李遇程如今生意做得非常红火,穿金戴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发了大财,看见燕明庭时,腰板也硬了,说:“你且回去等着吧,今晚他去我府里用饭。”
“啊?”燕明庭疑惑地看向赵夜阑,“当真?”
“嗯。”赵夜阑颔首,“我有事找他爹商量,用完饭就回来。”
“那好吧。”燕明庭半信半疑地回去了,隔天,他在半道上就把李遇程绑住了,逼问道,“他昨晚去你府里做什么了?”
“就吃饭啊。”李遇程说,“你放开我,再不放我就喊人了啊。快来人啊,有人劫色啦!”
“你喊也没用,我看谁敢来救你。”燕明庭最近看李遇程很不顺眼,有点大买卖就跑到府里来找赵夜阑嘀嘀咕咕大半天,还拿着金银珠宝来哄赵夜阑开心,实在是欠收拾,他磨了磨牙,“他上你家吃的哪门子饭?你赶紧老实交代。”
“我交代什么呀,他真的就是来找我爹吃饭的!”李遇程说。
“你爹都致仕了,他找你爹做什么?商量怎么揍你这个不孝子吗?”燕明庭逼问道。
“诶,你这就有点泄私愤了啊,我知道你现在嫉妒我银子多,没办法,谁让我诶诶诶别动手,我错了我错了!”李遇程抱头认怂,“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找我爹到底要干嘛,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问我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者规矩,给我都听糊涂了。”
晚上,赵夜阑吃完饭,就去书房里翻箱倒柜。
燕明庭悄咪咪跟上去,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你在干什么?”
赵夜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甩到了空中,被燕明庭接住,他拿过去一看,居然是个画本子:“蹴鞠?”
“还给我。”赵夜阑伸手来抢。
燕明庭举过头顶,一低头,就巧夺一个吻,笑道:“不用看这个,我叔公不喜欢蹴鞠。”
赵夜阑一顿,微微皱眉:“那为何书房里存放了这么旧的画本子?”
“这是我娘以前的爱好,她从小就爱蹴鞠,就是在蹴鞠场上相中了我爹这个大老粗。”燕明庭说。
“原来如此。”赵夜阑叹了口气,倏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无非是找找我叔公喜欢什么?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燕明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赵夜阑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去翻以前的旧书。
不问自然是有不问的道理,他没有见过家人,突然要他见燕明庭的亲叔公,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怕哪里做不得不好,让老人家讨厌他。
主要是他之前的名声太差了,又是个男人,成亲后燕家就断了后,他又不允许燕明庭纳妾,这已经被人诟病了,何况对方还是宗族里的老叔公,估计都快把他恨死了。
“我叔公喜欢吃炊饼。”燕明庭在他耳边说道。
“炊饼?”赵夜阑茫然道。
“嗯,百吃不腻。”
“这倒是奇了。”
第二日,燕明庭就听说赵夜阑去把全京城的炊饼都买到府里,让大家都尝尝,选出最好吃的一家。
下人们还以为过年就吃炊饼,差点都哭了。
几日后,将军府就迎来了客人。
赵夜阑还在翰林院里,就收到了小高的消息,赶紧告了个假,急匆匆往赶回府,他掀开帘子问小高:“一共来了几个人?”
“好几个呢,有将军的叔公、叔父婶娘、表弟表弟妹,一共五个人。”
“那叔公看着怎么样?”
“看着挺神气的,也挺凶的,手里拎着把大刀,连将军都伏低做小了。”小高说。
赵夜阑心情沉重地看着将军府的大门,迫不得已下了轿,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从大堂里传来的笑声。
他敛了敛神色,正准备进去,又突然退后几步,将头上贵重的簪子取了下来,还有腰间的玉佩和香囊,都悉数塞进小高的手里:“快把这些拿回房间去,别让他们瞧见了。”
“是。”
他又查看了一遍,自觉浑身素净,才面不改色地走进正门,里面也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他,其他人纷纷望过来,所有视线都汇聚在他身上。
“你这么早回来啦。”燕明庭上前牵住他的手。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坐在主座上的老人,对方不怒自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反倒更麻烦。
他刚想把手背到后面去,却被燕明庭牵着走到老人面前,笑道:“叔公,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赵梦亭。梦亭,快叫叔公。”
赵夜阑局促地看了几眼,有些别扭道:“叔公。”
“嗯。”叔公的精气神都不错,摸了摸胡须,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从头看到脚,忽然“咦”了一声,“你当真是赵夜阑?”
“还能有假不成?”燕明庭笑了起来,又牵着人去拜见叔父婶娘。
叔父婶娘看着也还很年轻,按照官职来说,他现在是正一品太子太傅,这些人还得恭敬地称呼他一声赵大人才行。
燕明庭说这是在家,就按家里的规矩来好了,赵夜阑喊了一声叔父和婶娘。
最后就是比他们还小几岁的表弟表弟妹了,这两个年轻人性情随和,笑眯眯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饭菜已经备好,燕明庭为他们接风洗尘,饭桌上老人就爱回忆往事,一直提燕明庭小时候的事,又提起他的爷爷和父亲,说起来就老泪纵横,众人连哄带劝地才把他眼泪止住。
赵夜阑坐在一旁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们提起的燕家往事他一概不知,但听得太过认真而导致看起来性情孤僻。
老叔公哭的时候,他更没有办法去哄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家人齐心协力地哄叔公,自己却无半分用武之地,只能尴尬地坐在一边。
这时,燕明庭喊道:“梦亭,你给叔公买的炊饼怎么没上桌?是不是厨房的人没装上来?”
“我去看看。”赵夜阑立马借机去厨房缓了缓,才端着一盘炊饼回去。
“叔公,这可是梦亭特地给你买的,你快尝尝这炊饼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燕明庭拿着一块饼递给叔公。
叔公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然后咬了一口,不禁潸然泪下:“就是这个味道,我小时候吃的就是这个味道,我的大哥,也就是你祖父经常带我去吃这个,我呜呜呜呜”
众人又继续安抚他的情绪。
赵夜阑手忙脚乱地站到一旁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叔公又吃了几口,忽然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我的牙好像崩了”
众人:“”
一波三折地吃完这顿饭,燕明庭带着大家去厢房休息。
接下来的两天,赵夜阑时不时就和这些人打个照面,然后客气礼貌地打个招呼,看起来很和睦,但他却越来越拘束,只能跑到厨房去喘口气,问道:“晚上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吗?别弄太硬的食物。”
“弄好了,都是软的清淡的。”覃管家说。
“嗯叔父好像挺喜欢吃那个豆腐的,你们明天多准备一点。”
“好。”
“还有那个表弟妹,她的衣裳在雪地上弄脏了,你等会去锦轩给她买套新的送过去。”
“是。”
赵夜阑叮嘱了大半天,一转头,就看见燕明庭倚在门边,望着他笑。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走到门边问道,“不去陪你叔公说话了?”
“他说要休息会,就让我滚出来了。”燕明庭牵着他回屋,搓着他的手取暖,“这两天一直陪他们说话,都有些冷落你了。”
“这有什么,你们多年未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聊的,我在场反而不好聊。”赵夜阑体谅道。
“哎呀,你真贴心。”两人走进屋,燕明庭给他重新拿了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披上,“刚刚又下雪了,多穿点。”
“换一件。”赵夜阑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去重新选了一件纯白色的,衬得他素净清雅,燕明庭都有些不太习惯了,一直盯着他看了许久。
吃过饭后,燕明庭又被叔公一家人叫去厢房谈话了。
赵夜阑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正准备歇下,就看见覃管家端着点心路过,问道:“你去做什么?”
“哎呀,正好大人你在这,能劳烦你先帮我送到厢房去一趟吗?我忘了锅里还煲着汤,得赶紧回去看看。”覃管家说。
“拿来吧。”赵夜阑只好往端着盘子往厢房那边走去,下意识放轻了步子,慢慢靠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正欲敲门,就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当真是赵夜阑?我怎地觉得他和你在信里提的完全不一样呢?”叔公问道。
“哪里不一样?”燕明庭得意道,“难道他不好看吗?”
叔公:“你不是说他喜香爱艳吗?我怎么看他这几天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瘆得慌。”
赵夜阑:“?”
燕明庭笑道:“他这不是怕你不喜欢穿得太鲜艳嘛。”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跟我过日子,你喜欢就成。”叔公不悦道,“就是可惜了,枉我还想看看他一个大男人到底多能穿金戴银呢,结果就这?没意思,真没意思。”
“爹,你就收敛点吧,别叫赵大人看你的笑话。”叔父无奈地笑道。
“你怎么还喊他赵大人?芳礼不是都说了在家就按家里的规矩来吗?”叔公哼声道,“他赵夜阑就是做了天王老子,也得乖乖叫你一声叔父。”
叔父斜他一眼:“爹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敢当面训斥他?还不是缩着不敢吭声?”
燕明庭笑道:“就是,叔公你要是不喜欢他,你就直接跟他说,别一天到晚拿余光打量他,叫他别扭得很。”
“我说不喜欢他了吗?当然了,我也没有很喜欢他。”叔公摸了摸胡须,道,“反正他也不喜欢我这老家伙。”
“怎么会?”
“我们都住进来几天了,他一个笑脸都没有,见了我们就躲,还不是讨厌我们啊?”叔公指了指叔父和表弟,“你问问他们敢不敢靠近你那宝贝?就你成天护得跟个什么似的,丢人现眼,咱老燕家的脸都你丢尽了!你祖父、你父亲,哪个在外不是威风凛凛的男子汉?”
“在家都怂。”燕明庭嘀咕了一句,“你也一样的。”
“你说什么?我打死你!”叔公抬起手就要捶他,被自己儿子拦了下来,直跟燕明庭道歉。
“无妨。叔公这是疼我呢,小时候就这样。”燕明庭放声大笑,过后又补了一句,“梦亭吧,就没什么长辈,见到你们紧张,绝不是故意不搭理你们的,但他心地很好的。”
“你真是头一个跟我说他善良的。”叔公没好气道,“他以前做过的事,传得有多远,你不知道啊?”
燕明庭:“那都是谣言,谣言!你们不要信,不然我不放你们回去了。”
“多大个人了还耍赖。”叔公嘴上说他,脸上却笑了起来,“要不要再在地上打个滚啊?”
众人又笑了起来,一旁的叔父拍拍燕明庭的肩膀:“我们懂你的意思了,放心吧,其实我们也只是觉得他好像并不欢迎我们,才拘谨客气得很。”
燕明庭道:“那你们可就误会了,几天前他就开始准备你们的衣食住行了,今天晚饭都是他特地安排的呢,连我都不知道叔父你喜欢吃豆腐了,他就注意到了,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你们。”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别提起他就没完没了的,今晚芳礼你跟我睡。”叔公打断他们的话。
“啊?”
“啊什么啊?你忘了小时候就爱跟我睡了?臭小子,嫌弃我老头子了不成?一天都离不得你那大宝贝啊?”
“你总得让我跟他说一声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打开门,众人就看见赵夜阑站在门外。
“厨房里准备了点心,饿了的话你们就吃点吧。”赵夜阑走进去,将盘子放下,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就连叔公都偃旗息鼓地看着他,他倏地笑了一下,“芳礼,今晚你就陪叔公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天黑你走慢点。”燕明庭目送他离开,才回过头,见叔公一脸震惊地问道:“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燕明庭想了想:“大概?”
“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我还想用威严震慑震慑他呢!”叔公懊丧道。
燕明庭乐不可支。
叔公:“不过他刚刚居然对我笑了一下,你们看见了吗?”
燕明庭和叔公表弟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你们怎么能没看到呢?他是真的笑了啊,就站在这里,冲我一笑。一个大男人笑得怪好看,你们真的都没看见?!”
众人还是摇头,叔公怒道:“你们明天等着看好了!”
翌日正好是除夕前一天,宫里休沐五天。
一大早燕明庭就和叔公就在院里锻炼,叔公练着太极,正运气推运时,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朱红色衣袍,头戴金冠的男人从廊下经过,不禁看直了眼:“那、那是”
“叔公。”赵夜阑侧过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诶。”叔公应了一声,都忘了下一步动作,故作自然地站直,双手背于身后,跟燕明庭嘀咕道,“他今日怎么不披麻戴孝了?”
“许是没有白衣服了。”燕明庭忍笑道,“拢共就没那么一两件白衣裳,全穿完了。”
别说是叔公,就是其他人也被他这身吸引了,吃饭的时候余光直往他那边瞥,明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莫名很和谐,清冷的五官盖住了俗世味道,只觉画上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尤其是婶娘和表弟妹,越看越心动,忍不住打探这衣裳、这香囊、这玉佩都是哪里买的。
赵夜阑一一解答,还答应带她们一起上街,可把两位高兴坏了。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去逛京城,赵夜阑对于享乐一事很有心得,带着她们去锦轩和李遇程的铺子,逛上半天都没问题,又把叔父表弟安排去会春楼喝酒饮茶听戏,最后带着老叔公去买炊饼。
“我牙都崩了一颗,不敢多吃了。”叔公说。
“我让掌柜的做了一种舒软的炊饼,你尝尝?”
叔公接过来尝了尝,虽然比不上硬的,但也还算满意。
经过一家当铺时,叔公忽然说要进去当个东西,赵夜阑也一起陪同,和掌柜的抬价,最后叔公高高兴兴地揣着银子走了。
除夕这天,将军府热闹得很,因为有亲人在,今年除夕就谢绝客人来访了,只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下午赵夜阑陪着叔公下了一下午的棋子,叔公赢了几局后,不高兴了:“芳礼说,你对弈就是连皇上都不让子,怎地来给我让子了?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话正中下怀,赵夜阑没有再让子,半个时辰后,叔公哀求道:“你就让我一子吧,让我一子,梦亭啊,就一子!”
赵夜阑:“”
吃完晚饭后,大家一同去城里的高楼上喝酒,观看烟花。
这种节日氛围,不喝两杯有些说过不去,就连婶娘和表弟妹都举杯共饮了,赵夜阑自然也不能免俗,给三位长辈各自敬了杯酒,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叔公好奇地问燕明庭:“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发酒疯呢。”燕明庭道。
众人:“?”
燕明庭放下杯子,正准备去扶他,就看见他脑袋往旁边的叔公肩上一靠。
众人:“??”
叔公扭头看着他:“你这是醉了?把我当芳礼了?”
赵夜阑缓慢地眨眨眼,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叔公”
燕明庭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习惯性地说一句要抱抱。
“唔”赵夜阑去掰他的手。
“他一喝酒就这样,你们别介意,我先送他回去。”燕明庭讪讪一笑,将他抱起来。
赵夜阑却扒着他的袖子,望着桌上的人说:“叔公,我喜欢你的啊,叔父和表弟你们快点升迁到京城吧,还有婶娘和弟妹,你们很漂亮”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燕明庭笑了笑:“那我呢?”
赵夜阑抬眼看着他:“抱。”
隔天醒来,赵夜阑坐在床上放空,他搓了搓脑袋,压根不想踏出房门半步。
“醒啦。”燕明庭笑着走进来,“起来吃饭吧,就差你了。”
“我不吃。”赵夜阑躺下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这糟糕的世界。
“不吃的话,他们可能以为你生病了,就该来探望你了。”
赵夜阑脸色难看地爬起来,走到大堂时,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却见他们毫无异常,继续在话家常,他这才默默地坐下吃饭。
下午他们就要出发回去了,赵夜阑大手笔为他们筹备了不少行李,大大小小装了一马车。
一行人在大门口寒暄送别,叔公先一步上车,却将赵夜阑独自喊进了马车,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锁,上面刻着赵字。
“本来我们燕家有个习惯,是会给新进门的媳妇一个翡翠手镯,不过给你不太合适,我就把那块镯子给当了,去换了这个,算是我替我兄长给他孙媳的。”
赵夜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这才想起上次陪他去当铺,还纳闷为何要当掉水头那么好的镯子呢。
“我兄长和侄儿命薄,没能亲眼看见芳礼和你成亲,我来替他们看过了,是个可以放心的,他们在九泉下也不用担心了,芳礼娶了个了不得的男人呢。”
“谢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叔公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燕家人丁单薄,尤其是他们这一支,他祖父和父亲都只有一位正妻,而他又实不相瞒,你们刚成亲那一年,我还总写信让他纳几房姬妾,如今天下太平,他不用抛头颅洒热血,安安分分地开枝散叶,这不也挺好的吗?”
赵夜阑没吭声。
“不过那孩子忒气人,我写一封,他就能给我回十封来,我这次收拾行李的时候,还不小心夹了几封带过来。”叔公取出一沓书信,交到他手上,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往后,芳礼就托付给你了。”
“嗯,您保重。”
赵夜阑和燕明庭站在马车旁,挥别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侧过头,发现燕明庭竟然红了眼眶,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明庭别开脸,飞快地跑回了卧房。
赵夜阑没去打扰他,而是去了书房,打开那几些书信看了起来。
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一阵寒暄,一五一十地交代近况后,就会提起他。
——感谢叔公的惦念,成亲已有两月,我认为赵夜阑并非传言那般十恶不赦的人,还望叔公也切莫轻信谣言。
——叔公,你这话说得就有些偏心了,赵夜阑是男人不错,我同样也是男人啊,他无法为我燕家开枝散叶,我也不能为他生孩子啊。
我唤他一声夫人,不过是夫妻间的乐趣罢了,可没想着让他承担夫人的职责,你这话不是强人所难吗?
——叔公,我要偷偷跟你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了,你先扶好椅子。
我觉得,我可能,我大概是真的爱上赵夜阑了。
天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如今在江南,原想着办完事就抽空去探望你们,可是没想到遇上了旱灾,正在和梦亭极力抢救。但愿上天能快点下雨,梦亭的身体快承受不住了。
天灾来临,渡人还是渡己?
叔公,说来惭愧,我这些日子竟然生出一些私心,希望梦亭能选后者。
——叔公,我得到了赤沙剑!你猜是怎么来的?
没错,就是梦亭替我跟皇上求情才得到的赏赐!他好爱我!
因为梦亭,我现在是咱们燕家最有出息的人了!你不要嫉妒!
——关于你再次提起的子嗣问题,我仔细想过了,还是让叔父和表弟他们加把劲吧。等我和梦亭百年后,就将燕家的产业过继过去。若是你们不要,我就全捐给老百姓,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要有一个梦亭陪我到百年就好。
——梦亭今日真好看,不对,他每日都好看!
到时叔公你们来京城见了他,不要对他抱偏见。
他喜香是因为曾经饱受苦臭的滋味,他穿鲜艳漂亮的衣裳也绝非浪荡不堪,而是因为他娘曾是绣娘,他想穿遍世间所有的衣裳给爹娘看看而已。因为贫穷过,所以他还喜欢昂贵的物件,就像我如今这个岁数还喜欢吃糖葫芦一样。
叔公你若是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不好意思我还有句话忘了说,叔公,如果你们看见他打我或者揍我了,也不要生气,他花拳绣腿压根伤不了我,这就是我们之前的情趣,不要多心!
——你们还没出发吧?我最后再补充一个事。
我也知道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如果、如果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他,也请你们尽量喜欢他、善待他。
我还有你们这群远在天边的亲人,他却只有我了,所以我恳请你们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好吗?
蜡烛快要燃尽,赵夜阑重新点燃一只,将这些书信仔细折起来,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匆匆将信件塞进怀里。
“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歇息吗?”燕明庭走进来问道,“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赵夜阑低着头说。
“你怎么了?”燕明庭抬起他的下巴,发现他眼眶微红,眼尾濡湿,诧异道,“你也舍不得他们?”
赵夜阑倏地笑了一下:“是啊,改天我们去拜访他们吧。”
“好啊。”燕明庭欣然应允,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问,“你喜欢我的家人们吗?”
“喜欢。”赵夜阑踮起脚,含上他的唇,“因为是你的家人,所以我也很喜欢他们。”
两人胸膛间隔着千言万语的书信,三言两语道不尽的情思,最后化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芳礼,很高兴认识你,我爱你。”
“我亦如此。”

第一时间更新《被迫嫁给煞星将军后》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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