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从细细绵绵的针化成了哗哗啦啦的水柱,沿街的路人撑起了油纸伞,雨水紊乱的敲击声似鼓点, 将闹事的几人围城一圈。 深紫披风的将士不再与赵焰辩说, 只是伸手指了指对方的脸以作威胁,带领部下转身离开时怒声道:“不论你如何处理,这孩子必须随我等上京!他若逃了,唯你是问!”
一行紫林军走时盔甲摩动, 声音震慑看热闹的百姓,唯留赵焰一人冒雨将怀中哭得快晕过去的孩子还给了那对夫妻。他没立时离开,也不能作保这孩子必然不是皇帝让他们寻找的人,只能低声道:“二位先给孩子看大夫,便收拾行装一并上京吧。”
那妇人满脸是血,被雨水冲刷得更显凄惨可怕,她又不住地给赵焰磕头, 嘴里求饶道:“军爷行行好!放过我们一家吧,我日后再也不来煊城,再也不来了……”
赵焰撇开目光, 低声道:“随他上京, 是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若你的孩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也一定会安然地还给你们。”
妇人还想求饶,她家男人立马拉住了她, 只用自己的棉袄裹紧怀里发抖的孩子,向对门的小二求救, 请小二找个大夫过来。
一行人帮忙的帮忙, 愤骂的愤骂, 还有一些同情的说他们家的小孩儿也遭受过这般对待,其中有个人发出一声惊奇:“不是说他们来找出逃的东车国公主吗?那公主总不能是个五六岁的男娃娃吧!”
这一声疑问说出,赵焰立刻回眸瞪去,只见说话的人缩头缩脑,赶紧撑伞离开。
周围人见赵焰如煞神站在那儿,虽说他还算讲些道理,可毕竟披着一身紫色披风与盔甲,谁也不敢保证他何时反悔便要寻他们麻烦,于是作鸟兽散。
客栈屋檐上的雨水连成的水流像是一面小瀑布,暴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赵焰始终没离开。
他在等那对夫妻给小孩儿看病,再等他们收拾行囊,随时跟他们上京。
阿箬看赵焰看得有些久,对方也察觉到了,一抬头便与客栈二楼小窗内的少女对上视线,四目相对,赵焰率先避开了眼神。
他与阿箬相识便是一场意外,虽认识时间不长,可到底认得。
赵焰原觉得自己这一身紫色盔甲威风凛凛,直属皇帝亲管,便是在皇城底下也得人三分脸色,到了这穷乡僻壤战事不断的煊城,更是昂首挺胸,官大权广。
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的,他们到了煊城后除了首日得人敬仰,见到百姓敬畏又羡慕的目光,之后听到的都是些不好的言论。
赵焰夜里来,第二日便追着阿箬走了,再回来时哪晓得他的同僚将煊城封住,为了找个小孩儿,不顾人情,遇见年龄相符的不管场合便直接撕衣裳看后背。
满城的风言风语,加上隔着雨帘里,阿箬那淡淡看向他的眼神,赵焰头一次觉得这身盔甲穿得尤其束手束脚,很不合身。
他有些羞愧,可任务在身,不得不冷着脸,硬着头皮,执行将领的那句:宁可错抓,不可错漏。
阿箬关上了窗,再转身对上了寒熄的目光,她微微一怔,一颗心忽上忽下的,不是滋味儿。
封城加上大雨,让东里荼蘼和白一不得离开客栈。掌柜的见到白一扎了两个羊角辫,还特地对东里荼蘼道:“姑娘快将你家妹子藏进屋里,这些天可别出来了,那些紫林军满城地抓小孩儿,忒吓人!现在只抓男娃娃,谁知道明日会不会要抓女娃娃。”
东里荼蘼正低头吃包子,闻言连连点头,举着包子换了个座位,将白一挡在里面。
她倒是不知紫林军除了抓她之外,竟还抓小孩儿,好在她这一路为了方便,早早将白一打扮成小丫头的模样,不然他们可能早被抓了。
东里荼蘼给白一扮作女孩儿,是途中有妇人说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带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出远门,小子很容易就被人抢了拐了给别人当儿子的。
东里荼蘼没什么首饰,就把白一身上挂着的唯一一个玉佩典当了,给他买了身珍珠色的兔绒袄子,再用两根红丝带为他束发,打扮成小丫头的模样,自己再扮男装。
一路认得她女扮男装的不少,却没人怀疑白一是个男童,安然行至此处,避开了拐男童的人贩子,也避开了紫林军。
包子吃了一半,阿箬推开房门从二楼出来了。
阿箬所住的屋子靠近客栈上楼的楼梯口,沿着廊道往里走到尽头便是白一和东里荼蘼所住的屋子,他们俩下楼吃早饭阿箬也听见动静了,彼时赵焰还在对面站着没走。
现在赵焰已经带着那一家子离开,屋外的雨也渐渐小了起来,阿箬出门是想唤小二打些热水上来,刚推门便看见了东里荼蘼和白一坐在楼下。
东里荼蘼见到阿箬,举起手晃了晃,脸上挂着浅笑:“阿箬姐姐,来吃包子吗?”
阿箬对她摇了摇头,视线扫过白一,再朝小二开口要热水。
小二起身去打热水,推开的挡风帘外吹进来一阵冷风带着几点雨滴,挡风帘重新压下,阿箬就站在楼道口等着,也没有下楼的意思。
等小二提着一壶热水过来时,她才接过道谢,背身离开前又朝白一看去一眼,便回到了房间。
东里荼蘼见阿箬走了,吞下包子小声道:“我觉得阿箬姐姐好神秘啊。”
白一顿了顿,朝她看去一眼,东里荼蘼继续小声道:“她会生火之术,比我穿得单薄多了也好似不会冷般,你和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呀?”
白一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她以前是一个村子里的。”
“你才五岁,何时离开的梨花村?那么小时的记忆就都记得吗?”东里荼蘼以为白一说的村子,是阿箬哄赵焰所说的梨花村。她也以为白一原是梨花村的人,只是跟随家里人上京,后来不知遇上什么事,家里人都不在了。
白一嗯了一声,眸色遮掩,声音听不出起伏:“越久远的记忆,越深刻。”
“装老成。”东里荼蘼笑了一下,伸手捏了白一的脸:“有时我觉得你好沉稳啊,一点儿也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白一愣愣地看着她,胸腔再次震颤,发闷地让他难受。
岁雨寨里的人不死不灭,却也不会有心跳,也唯有这种时刻,白一才恍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哑说:“我本来就不是五岁的孩子。”
东里荼蘼笑问:“那你几岁?六岁啦?”
白一抿嘴,没再说话,东里荼蘼只当他闹小孩儿脾气,催促他赶紧吃包子,吃完了便回房间,免得被紫林军发现,抓着他也要脱上衣。
阿箬洗漱好后才去请寒熄起床。
寒熄的神智没有归位,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状况,好比若阿箬不去牵他,他便不会主动从床上下来。可他又非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他是神仙,一呼一吸间便能清除身体的浊秽,不用洗漱,不用穿戴装扮,也无需吃喝拉撒。
他几乎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床边,在阿箬靠近他时便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他很干净,永远都持有一股特异的冷香,阿箬只能将自己清洗干净,再去触碰神明。
她照常捏着寒熄袖摆上的云纹,扯了扯。寒熄一只手撑在床侧,右肩微微耸起,脸也微歪向右侧,一头墨发整洁柔顺地贴着肩头,动也不动。
阿箬扯了两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开口:“神明大人,我们要起床了。”
说完,阿箬的脸上一红,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这话她虽带着恭敬的心说的,到了嘴边的口气却变成了哄孩子似的语气。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们”更是让阿箬心跳加速,紧抿的嘴里,牙齿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舌尖。
寒熄对她眨眼,笑了一下,却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阿箬被他笑得浑身就像被火烧着了般,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再度扯着他的袖子,希望他给点儿其他反应来,扯了半天,寒熄才抬起胳膊,露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来。
阿箬怔了一瞬,垂着下巴,抬眸看去。
寒熄的表情有些淡然,唇角挂着浅笑,眼神却没有笑意,可也不算冰冷,因为里面倒映着阿箬羞赧无措的模样。
咚咚,阿箬的心猛跳了两下,呼吸凌乱,似乎明白过来些什么。
她与寒熄之间的距离,一直在靠近。
从他们未曾触碰彼此,再到牵袖,碰手,和昨晚他疲惫到没了力气,压在阿箬身上几乎等同于搂抱的姿态。好像一种距离开始产生,便不会再回到上一个距离的状态。
她牵住了寒熄的袖摆,那不碰他的衣裳,他就不会再动。
她碰了寒熄的手,那再去牵他的衣裳,他也不会给反应了。
他在摸索,他与阿箬之间最舒适的距离,此刻,相较于阿箬的恭敬,寒熄更愿意她亲近,伸出的这只手,便是试探,也是提醒。
阿箬抿唇,吞咽了一下,凭着猜测握住了寒熄的手。轻轻一拉,他就像是一张风筝,跟着阿箬的方向走,那根牵制住他的线,就在阿箬的手中。
寒熄下了床,任由阿箬将他带到了窗边坐下。
阿箬松开了他手的那瞬,明显察觉到了寒熄的手指微微收了一下,并未完全收紧,故而她不用挣脱,那像是无声的挽留。
“阿箬。”他喊她的名字。
阿箬耳尖通红,生怕自己胡思乱想,转身去搬了屋内的盆植放在窗边,靠近寒熄的地方。
那是一株盆梅,光秃秃的树枝上长了两朵花骨朵儿,一左一右,距离甚远,很快就能绽放了。
红梅映着窗外逐渐转小的雨,苍黑的屋瓦,黛青色的远山,一阵阵细雨伴细风,吹上了红梅,吹不到寒熄的身上。
阿箬搬了花儿,自己也找个凳子坐在不远处,目光落在远山薄雨上,心想寒熄应当也愿意在闲来无事出不了门时赏景吧。
再看寒熄,却见他没看窗外,只盯着自己。
阿箬顿时有些慌,伸手指着窗外的山道:“看、看外面,景色不错的,神明大人。”
寒熄没看山,只朝阿箬笑,喊她的名字:“阿箬。”
阿箬捏了一下通红的耳垂,无奈嘀咕了句:“您别喊了。”
房门被敲响,阿箬逃似的起身去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白一。
二人对视,一阵沉默,白一伸手指向客栈楼下的后院,阿箬回眸看向还坐在窗边的寒熄。
寒熄依旧望她,笑容收敛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反应。
阿箬跟着白一出门,关上房门后没瞧见,窗外薄雨转大,遮蔽了远山,原本端正坐在太师椅上的寒熄,身体随着阿箬关门的那一瞬间,朝她的方向倾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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