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辞水抬首,一脸惊愕表情,崔司淮今日天不亮入京,因着崔家在京兆尹有案未结,他手持崔家欺压茶农罪证未先上朝,而是去了府衙送证文。
随后,与骑马入宫的张辞水在大街上撞个正着。
崔司淮骑着那头小毛驴懒洋洋得笑着,全无被崔氏家法惩戒时的狼狈模样,他朝马背上的人招了招手,喊一句“张首领认错态度万要诚恳。”
彼时,张辞水一头雾水骂骂咧咧策马而去。
这时,他又在腹中将崔司淮一顿骂。若不是他乱言,张首领认错的姿势惯不会如此夸张。
“是。属下入宫时碰上他把崔家藏起的罪状送到了京兆尹。”张辞水如实回禀。
宣珩允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取出信筒里的信笺,展开扫过。
“这次,他未能成功把信取出,倒是有意思。”
“陛下知道是谁”张辞水仍旧跪着,一手挠着头。
宣珩允抬眼扫视他,停顿几息,终于开口道“此事交由你去查。”
张辞水慌张低下头,温热初夏,竟觉一丝凉意。
“起来。”
张辞水起身,等了片刻,见陛下未再开口,这才回禀,“属下奉命派人守着定远侯府,这两日来,侯府并无可疑人进出,沈将军,未去侯府。”
信笺触上烛火,燃出幽蓝色火苗,散出淡淡青草香。
这是黑衣骑最新换用的特殊纸张,可通过焚烧的火焰、气味辨真假。是彩衣镇那边姚远钻研出来的新办法。
宣珩允抹一下指腹烟灰,这才开口说道“他倒是谨慎。十九皇叔呢”
“十九王爷并未返回洛京。铜元郡之后,他往西去了,一个人。”张辞水顿了顿,继续道“依属下看,十九王爷和安王、沈将军未有深交,先前大抵是巧合。”
“巧合”宣珩允低笑一声,突然以帕掩面一阵猛咳,待他咳完,素帕拿开,上面一摊猩红。
他若无其事把帕子攥起,拭了拭唇角,“朕从不信这世间巧合,让人继续跟着。”
“是。”张辞水看着陛下原本灰白的嘴唇被血染出些许气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劝什么。
“天辰道人查的如何”
“属下查出他此番确实受人指使。”张辞水担忧问道“是否要属下把这妖道拿下”
宣珩允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朕还需他炼药呢。”
“陛下”张辞水难以置信一声喊,“既然知那妖道意图不轨,陛下何故还要信他。”
宣珩允悠悠往窗外望去,金色的日光洒在琉璃瓦上,散射出耀眼的温度,但他却感受不到温热,唯有彻骨的寒。
“因为冰蚕能克血痨之症是为真。”宣珩允淡声道“太医们亦认同此疗法可医。”
张辞水抬眼看去,发现陛下话至血痨可医时,拧起的眉心霎时舒展,原本覆着病痛的面容变得竟有些祥和。
“去吧,盯紧那些人。”
“是。”张辞水躬身退下,快行至门口时,他忽又返回,“陛下,属下守在侯府外,还发现一事,不知当禀不”
不耐又寒冽的眸子似刃光扫来,张辞水悻悻住口,改道“今日清晨,明玉公主去侯府见了娘娘。”
“她”宣珩允收回视线,音调些微上扬,他思索片刻,问道“朕的兄弟姐妹们,有命活着的都远离洛京,安于封地,她为何”
张辞水一怔,大着胆子接话“许是明玉公主未有封地。”
小书房内一阵沉寂,浓郁的瑞脑香填满书房的每一处空隙。
“退下吧。”
张辞水垂目退下。
小书房里安静下来,那只取名霞飞的黑羽鸟站在彩绘腾龙的房梁上,漆黑如豆的眼睛转来转去。
宣珩允拿起那只笔,重新翻开一本奏折,只是这支笔执于指骨间,犹如蚀骨冰凌,彻骨寒意从心房凝起,于每一次跳动下迅速流过四肢百骸,一下又一下,仿佛千万凌箭刺入骨血再拔出,复又刺入,无数次反复。
他从珠白色的衣襟下取出那枚整齐叠着的帕子,层层展开,露出里边两缕结发,他将其中一缕发丝饶过指节,凑近鼻尖下,那抹紫沉香气已经很淡很淡了。
这般的慰藉,今日突然就无法再填满他的相思之谷,他将结发重新包起放在一下心口的位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不到炼出救命药,他疯狂得想要见到她。
“崔旺。”宣珩允走出书房,站在明亮到耀眼的日光下,蝉鸣蓦地齐声响起。
“哎哟,陛下您怎不唤奴才进去扶您出来呢。”崔旺原本两手交叠在红廊下候着,自从那位他瞧着及其不顺眼的天辰道人手持道拂之后,他就丢掉了日日斜于臂弯的长拂尘。
他两手搀扶着陛下,关切询问“今儿个的太阳格外热,陛下您还冷吗”
他拢了拢陛下快要散开的大氅系带,“要不,奴才把奏折给您挪到御花园的凉亭里,有日头晒着,陛下您兴许好受些。”
宣珩允摇头,吩咐他准备马车,去定远侯府。又回到寝殿更换常服。
当值的小太监手托楠木托盘,上边是尚寝局送来的干净衣裳,从里衣到外袍,皆素面玄色,衣料上熏着浓郁的瑞脑香。
宣珩允面沉似水,伸展双臂任人伺候着更衣,到了最后,他自己拿过辍黑曜石的暗金纹丝绦往腰上一束,冷眸如霜,大步往外走,通身沉威之气,倾压而溢,全无病态。
正是午膳的时候,崔旺跟在陛下身后行于廊下,心思急转,“陛下突然驾临侯府,娘娘若是问起何事”
宣珩允靴底一顿,侧目瞧他,“你有何主意”
“不如奴才去膳房带些玉狮子爱吃的肉干,玉狮子和陛下也是有情意在的。”
宣珩允默许。他坐进辇车内,唇角苦笑一下,如今要见她,尚要借一只猫的颜面,是他活该,没有任何哀怨之心,他与她之间,尚有一只玉狮子,幸甚。
辇车四周帷帘尽落,遮挡得密不透风,两匹精悍大马拉着马车出了宫门,往定远侯府方向走。
马车内,宣珩允披着大氅端坐,仍旧面白似覆霜,侯于一隅的崔旺为他斟一盏温茶,悄悄用袖角抹去额角汗珠。
“到外边坐吧。”宣珩允平淡道。
“陛下,您就让奴才在里边服侍吧。”崔旺又抹一下脑门,“奴才不热。”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青花圆肚瓷罐,里边装着满满一罐子小鱼干。
宣珩允掀开一边窗帷,撑头往外看,看街上人生喧嚣,看错落屋檐向后推去。
辇车抵达定远侯府的时候,正好遇到楚明玥的青鸾油壁车从对向驶来,刚在府邸门前的石砖路面停稳。
个婢女先下车,两人手上提着油纸包好的各种糕点,还有医馆给开得治红疹的药膏,随后,长生从马车跳下,未让半夏扶。
最后,是楚明玥从车内搭出一只纤白如玉的皓腕,由半夏搀着款款走下。
府门当值的守卫跑过来,牵着马车往侧门去。
楚明玥侧身注视着那辆围得严实的辇车,那两匹马一看就是宫里的。
她向一边歪着头,疑惑看着马车朝她缓缓驶来,最终停在她跟前,崔旺从马车里下来,搀扶着一身玄衣的宣珩允下车。
那件大氅被他留在车内。
楚明玥蹙了蹙眉,心觉不过两日不见,这人怎苍白许多,她端手朝来人款行福礼,问“陛下可是来看长生”
宣珩允挺站灼日下,“出宫办事正好路过,便来找皇姐讨口午膳。”
楚明玥莞笑,“陛下请进。”她揽着长生一同进府。
她心底对这个说辞有疑惑,但皇帝陛下借口来看长生这个孩子,倒是合情合理,倒不是他会关心这个孩子,而是毕竟长生的真正身份委实不一样了些,他观望些时日,才是应当。
午膳已经备好,原本楚明玥是在后院用膳的,因着宣珩允的到来,丹秋又张罗着让人把饭食送到了前院膳厅。
入府的时候,沈季已经带着行李到了府上,见到楚明玥抱拳行礼,宣珩允着常服微访,楚明玥就未让他见礼。
待沈季退下,楚明玥邀宣珩允上座,随之在一旁坐下,她轻拍桌案,“长生,过来坐。”
长生耸着肩骨站在膳厅门口,闻言拖着飘忽的脚步过去,在楚明玥旁边坐下,他低着头往宣珩允那边瞧了一会儿,却一直未开口。
膳食是楚明玥一贯喜欢的,口味以甜食居多,楚明玥道一声“陛下请”,便未再多让,频频给长生夹菜。
宣珩允正承受着身体内剜心剔骨般的疼痛,未动筷,只若有似无往楚明玥看去。
候在一旁的崔旺抱着那个装满小鱼干的圆肚瓷罐,呵呵笑着,“怎不见猫殿下这是宫内膳房给它老人家做的小鱼干,大家伙都想它呢。”
崔旺话刚落,那只白毛的玉狮子“喵喵”叫着迈过门槛,径直朝崔旺怀中扑去。
“哎哟,这小鼻子,嗅觉可真灵敏。”崔旺笑着,把瓷罐递到宣珩允
腰上一束,冷眸如霜,大步往外走,通身沉威之气,倾压而溢,全无病态。
正是午膳的时候,崔旺跟在陛下身后行于廊下,心思急转,“陛下突然驾临侯府,娘娘若是问起何事”
宣珩允靴底一顿,侧目瞧他,“你有何主意”
“不如奴才去膳房带些玉狮子爱吃的肉干,玉狮子和陛下也是有情意在的。”
宣珩允默许。他坐进辇车内,唇角苦笑一下,如今要见她,尚要借一只猫的颜面,是他活该,没有任何哀怨之心,他与她之间,尚有一只玉狮子,幸甚。
辇车四周帷帘尽落,遮挡得密不透风,两匹精悍大马拉着马车出了宫门,往定远侯府方向走。
马车内,宣珩允披着大氅端坐,仍旧面白似覆霜,侯于一隅的崔旺为他斟一盏温茶,悄悄用袖角抹去额角汗珠。
“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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