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城门前,这支数百人的白甲军缓缓前进着,脚步整齐划一,面对往来人群的观望并未侧目,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身上的白甲随着他们的行动而发出清脆的甲片撞击声。 哪怕是这些路过的百姓也能一眼看出,这支身穿白甲的部队绝对是一支精锐!
但这支精锐的白甲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因为他们的前方是一架撑着黑色伞盖,被黑纱包裹的马车。
要知道,这个时代,凡是为将之人大多是在马上行军,或是驾着战车前行,坐着这样的马车绝对是异类,会引来那些骄傲不逊的军卒们的不满,甚至导致军心哗变。
这不免让人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被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缓缓簇拥着前进,而士卒们的脸上却面无表情,看不到一丝不满。
马车停在新郑城门前,细长惨白的手指轻轻撩开黑色的纱帐,手指上鲜红的指甲赫然入目。光影在他身后,黑白相间,那融入阴影的身躯从车内走出,却依旧停留在阴影中。
新郑西门守将看着那张仿佛没有一点活人气息的面孔,心中微微犯怵。
与韩国中其他那些高高在上的宗亲贵族不同,这位血衣侯可不是什么纨绔公子。他是家族中军功显赫、王恩世袭的侯爵,也是朝堂上耀眼的明日之子,飘然立于众臣之中,韩国上下都为之仰慕。
后来更是作为大军主帅,平定百越之乱,立下显赫战功,从此一战成名。
但自从那一战后,这位侯爷白衣化血衣,再不复从前的亲近宽和,而是变得冷冽肃杀,让人不敢靠近。
西门守将深吸一口气,弯腰抱拳:“末将新郑西门令卢刚,恭迎血衣侯大人回京述职!”
白亦非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便欲转身回到车内。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强烈的阳光,太过刺眼,也太灼热,仿佛会将他这样常年生活在夜幕之中的人烧成灰烬。
只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到城门附近有一处传来一股气息,一股……令人那颗冰冷的心少见地感到悸动的气息。
与此同时,焰灵姬也心有所感地看向白亦非,血红色的眼眸和浅蓝色的眼眸穿过人群、透过焰灵姬脸上的黑纱,隔空对视。
焰灵姬看着那道与她对视的身影,苍白的肤色,白色的头发,渗出血红色的唇,一身红黑色相间的外衣配以简约妖艳的头冠,将那一身邪魅狂狷一展无遗。
没来由的,焰灵姬对这个男人心生敌意,垂着的双手掌心处燃烧着火焰,但和那炽热的火焰不同的是,她此时的眼神中丝毫不见平时优雅的笑意,有的只是冰冷的戒备。
也许是因为人群的遮蔽,再加上白亦非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民众的注意力,所以焰灵姬手中的火焰并没有被身旁的百姓发现,但白亦非却感受到了来自焰灵姬的火热。
他冷笑一声,一道寒气自他的体内向着四周扩散,但范围并不大,甚至没有波及到道路旁的百姓,而是直指人群中的焰灵姬。
一缕白色的气流倏地从焰灵姬的脚底冒了出来,驱散了她掌心的火热气息。
焰灵姬的脸色很难看,不仅是因为晕车带来的虚弱,更是因为自己的火焰被白亦非的寒气扑灭。
而且,在驱散那两朵火花后,那缕白色的气流没有退回,反而顺着焰灵姬的身体向上盘绕,冰寒的温度让擅长火焰巫术的焰灵姬都感觉到一丝寒冷。
焰灵姬并非没有办法震退那道寒气,但手段比较粗暴。
这就是百越和七国之间的诧异,百越巫术大多是生而知之,他们只知道如何使用巫术造成更大的杀伤,但对力量的掌控却疏于练习。
白亦非的寒气可以在不殃及无辜的情况下,对着人群中的焰灵姬一人释放,而焰灵姬却做不到。
倒不是焰灵姬大发善心怕殃及无辜,而是她并不想找死。
眼下,她和白亦非的角斗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并没有引起这些百姓和士卒的关注,而这场角斗一旦被放到明面上……那便是明目张胆在韩都新郑城外刺杀韩国血衣侯,至少在那些百姓和士卒的眼中,焰灵姬就是一名来刺杀他们韩国将军的刺客。
如果有天泽、驱尸魔、无双鬼和百毒王他们的接应她倒是不惧,但只有她自己……她不觉得自己能在动手后还逃得掉。
不过,焰灵姬却依旧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动作。
看着焰灵姬仿佛认命一般的举动,白亦非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作为一个武将,他和姬无夜一样也喜欢游猎,只不过与喜欢狩猎虎豹的姬无夜不同的是,他喜换狩猎狐狸一类的动物。
因为他最享受的,就是欣赏猎物拼尽全力逃窜时的样子,再一点点将猎物的希望碾得粉碎,最后在绝望中将它猎杀。
但下一刻,惊异取代了方才的失望。
因为一股纯黑色的内力硬生生震散了他的寒气。
要震散那股寒气并非什么困难,难的是对方同样是以不惊动百姓的情况下,用精妙的手段精准地掌控着每一分内力不是其外泄。
而且,那股黑色的内力似乎像是……
霎时,白亦非便收回了飘散在空气中剩余的寒气,看向了挡在焰灵姬身前的张机。
虽然衣着有些华丽,但这功法的气息……
似乎是墨家弟子?
他不想和墨家弟子交手。
或者说,他不愿招惹墨家。
现在可不是大秦一统天下以后的那个楚墨,要龟缩在墨家机关城才能苟活,而是依旧处于强盛,而是在百家争鸣之时,有“非儒即墨”之称的天下显学。
虽然不复昔年先祖墨翟任墨家钜子时的强盛,而且墨家还因为理念产生分歧而三分,但无论是秦墨、齐墨还是楚墨,单拎出来都能让阴阳家这样的大家抖三抖。
遍布天下的墨家游侠儿,层出不穷的墨家机关兽,锋利的兵器和坚韧的甲胄,这才是墨家的底气,而不是区区人数。
墨家弟子好行侠仗义,常以墨门绝学非攻机关术助他国守城为世人称道。在这烽火连天的乱世中帮助被侵略者守城,还要面对诸如白起、吴起、廉颇、庞涓、田忌、乐毅等众多战国名将,如果墨家自身的实力不够强大,又怎么能依旧与儒两家并称当世两大显学呢?
墨家有墨侠两万人,天下游侠又都以墨家马首是瞻。若是真的将墨家逼急了,恐怕没有哪一国的君王和贵胄能在这数万游侠的窥探下睡得着觉。
而且,各国虽然在侵略他国的时候厌恶墨家这根“搅屎棍”,但却没有人会将墨家得罪死。
毕竟谁能保证本国一直强盛不衰,何况他们还要向墨家购买涵盖守城和民生在内的各种机关器械。
就连一向维护律法的秦惠文王嬴驷都一改霸道的本性,主动提出赦免犯杀人罪的墨家钜子腹朜的独子,而墨家早在墨子去世后就分裂成三派了,可想而知墨家究竟有多么强大。
而霸道的秦惠文王之所以如此对待时任墨家钜子的腹朜,则是因为在他之前,有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为了诛杀阳城君而杀死墨家钜子孟胜及一百八十名墨家弟子的楚肃王。
墨家鼓励兼爱非攻,但不代表他们不记仇。
他们可以接受墨家弟子在帮助被侵略的国家守城时战死,却不能接受堂堂墨家钜子就这么被楚国诛杀。
结果就是,墨家为楚肃王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得罪了墨家还想走”。
四年后,齐墨出山,游说蜀、魏伐楚;秦墨提供海量精良军械,楚墨提供机关兽,并派出大量游侠打探情报。
纵然楚肃王励精图治整治楚国,将贵族权力逐渐收回,楚国有了中兴的迹象,但依旧被三次大败。
楚肃王四年(前377年),蜀伐楚,取兹方。
楚肃王六年(前375年),魏攻楚,胜之,克榆关,。
楚肃王十年(前371年),魏国遣军,拔鲁阳。
于是,这位惴惴不安的楚肃王仅仅在位十一年,刚四十岁出头就崩殂了。
自此,没有一国再想重蹈楚国的覆辙,更没有一国国君想像楚肃王一样于惊恐不安中死去。
所以,没有人愿意招惹墨家。
纵然白亦非手掌十万韩军,也不得不在认出张机的功法后主动退去。
而墨家弟子的身份,也是鲁勾践留给张机一张护身符。
一张未必比罗网的保护弱的护身符。
当然,白亦非不愿招惹墨家,前提是这样做是否值得,也就是招惹的回报与代价是否成正比。
显然,在他看来,至少一个妖娆美丽的女子,还不值得让他得罪墨家。
白亦非缓缓地回到车厢,马车重新开始前行,身后的白甲军也紧紧地跟在马车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片碰撞的清脆声再次响起。
马车刚走出没几步,白亦非回想着刚才的那道身影,以及他腰间的黑色长剑。
那是一柄没有杀气的剑,给人一种古朴敦厚的气息,一点也不像是一柄凶煞之器。
“等等,那柄剑!”
“那柄剑是……?”
白亦非似乎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猛然看向张机的位置,但此时张机和焰灵姬的身影早已在人群中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张子的后人……居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韩国的都城?”白亦非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耐人寻味的邪魅笑容,“这新郑城,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345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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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看过天行九歌的人应该都知道白亦非不是真的贪恋女色才找美女的,这点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吧?
PS2:历史为骨,艺术为翼,书中的“历史”发展和真正的历史肯定是有区别的,希望大家勿喷。
PS3:秦时明月里,名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故事和代表的含义,每一柄名剑也对应着名剑主人的性格。
主角的剑,也是一个伏笔,张子后人的身份也串联着这本书的前期内容,比如为什么罗网要保护张机,而怎样的一把剑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而且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张机是张仪后人的身份?
大家可以猜猜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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