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完成了本次的交流。
李明达大感获益匪浅,道:“谢医师指点。”
陈景恪谦虚的道:“不过是一点浅见,不敢当公主谢。”
李明达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问道:“不知医师最近可有佳作?”
陈景恪正想怎么委婉拒绝,却听李治先是惊奇的道:“陈医师会作诗?”
李明达点头道:“写的可好了呢。”
说着就提笔把那首《小池》写了下来。
李治惊讶的道:“好诗,好诗,这首诗……好奇怪。”
李明达疑惑的道:“哪里奇怪呀?”
李治的学识和见识都比李明达要深厚的多,看出了这首诗的不同之处。
但他对诗词研究也同样不是很深,具体让他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摇头道:“我说不出来,但这首诗肯定不一般,回去我找老师请教一下就知道了。”
李明达虽然还是很疑惑,但并未怀疑他的话,当即就说道:“是吗,那等会儿我去找耶耶问一下。”
陈景恪看着两兄妹讨论,并未说话。
他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唐高宗时期以陈子昂等人为首,对诗词进行过一次大的革新,这首小池是革新后的新风格。
而此时诗文革新还在酝酿之中,他们自然觉得很新奇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如果换成诗词名家,肯定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不过他并没有给两兄妹解释的想法,一来他对这次革新了解也不是很多,二来自己主动解释也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又琢磨了一会儿始终不得要领,李治也不想了,道:“陈医师可还有佳作?”
陈景恪摇头道:“写诗需要灵感,暂时并未找到感觉。”
李治有些失望,又问道:“以前的佳作也可。”
李明达也恍然大悟,连忙道:“对呀对呀,医师你以前肯定还写过许多佳作吧。”
陈景恪没办法拒绝了,总不能说就只写了这一首吧,想了想道:“倒是还有一首不错的。”
李明达雀跃的道:“快快快,快写下来。”
李治就稳重的多了,伸手道:“医师请。”
陈景恪深吸口气,提起笔写下了两个大字:悯农。
前面已经说过,他会背的古诗词不是很多,适合眼下情况的就更少了。
总不能给他们写国破山河在吧,想来想去悯农最合适,主要是给李治看的。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两首小学课本上的诗他一气呵成,因为融入了感情在没有沐浴静心的情况下,写出了十成的水平。
看完这两首诗,兄妹两个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明达才开口说话,她没有夸字写的好,也没有点评诗的好坏,而是问道:
“百姓真的这般苦吗?”
陈景恪肯定的道:“百姓只会比诗文里过的更苦。”
李明达再次沉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低落起来。
李治忍不住安慰道:“诗文里说的是前朝,在耶耶治下大唐国泰民安,百姓的日子没有这么苦了。”
李明达期盼的道:“真的吗?”
“真的。”李治一边点头,一边给陈景恪使了个眼色。
陈景恪犹豫了,他也想说百姓过的好。可穿越后他在底层生活了十几年,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比前朝要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最终他还是没有办法昧下良心,深吸口气提笔又写下了一首词: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词这种文体很早就存在了,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被人重视,直到宋朝才发展到巅峰。
“这首词是几个月前我来长安路过潼关时所写……圣人治下百姓的日子确实好过了许多,但也只是从原来的朝不保夕,变成了当牛做马。”
李明达捂住胸口,眼眶都湿润了,道:“原来百姓如此苦吗。”
李治脸色很难看,却没有指责什么,而是看着这首词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明达吸了吸鼻子,道:“医师你从小就生活在民间,能给我讲讲民间的生活吗?”
陈景恪看了李治一眼,征求他的意见。
李治微微颔首道:“我也想知道真实的民间和奏折上的民间有什么不同。”
陈景恪这才说道:“我去过的地方不多,别处不敢妄言,只说我家乡的情况吧。”
他娓娓道来,以自己的亲生经历展开,给两人描述了真实的民间生活。
“我是家里第四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大兄在五个月时夭折。”
“我娘生下我第二天就下地纺麻,第四天就背着我下地干活……”
“等到我三个月大时就被留在家中,由五岁大的姐姐照顾……饿了姐姐就喂我喝粟米汤。”
李明达惊讶的道:“她才五岁,能照顾好你吗?”
陈景恪澹澹的道:“可以,因为她三岁时就开始照顾我另外一个兄长了……”
“她也必须学会照顾弟弟妹妹,否则就要跟着家人一起去地里干活,那里的活更累更重。”
“农民家里是不养闲人的,哪怕是三岁的幼童也要为这个家做贡献。”
“五六岁就要成为里里外外的一把能手,七八岁就要自己养活自己,十一二岁就要成婚养活一家老小。”
李明达已经震惊的捂住嘴巴。
陈景恪道:“你以为这种生活很苦吗?不,这是大多数百姓不敢奢望的好日子。更苦的连活都活不下去的比比皆是……”
他又讲了一些农村凄惨的事情。
有农人家里的地比较肥沃被当地豪强看中,他不愿意卖,最后一家老小全部被杀。没人敢去报官,官府也不管不问。
有些人家的地贫瘠,种一年田连本都保不住,只能把自己的地撂荒去给地主种地。
可是如此一来他就要交两份税,租种地主家的地要负责交税,自己家的地虽然撂荒了,可还是要交税。
最后辛辛苦苦干一年,连吃的都没有税也交不起,只能卖身为奴。
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但凡遇到点旱灾、洪涝或者病虫害,破产卖身为奴那都是轻的。
更多连卖身给人家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活活饿死。
顺便他还给两人普及了一下什么叫两脚羊,什么叫米肉。
李明达听的小脸发白,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李治也脸色难看,终于忍不住道:“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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