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问你个问题,不许撒谎,不许生气。” “嗯。”
“就是……虽然进了乌龙球,但毕竟都5:0领先了,为什么你,你……”
我还没想好怎么描述米乐当时的表现就匆匆开口问了。我们俩是最后离场的,体育馆里的通道里一个人都没有。
“为什么我急得快哭了是吧?”他自己倒是开口了,替我解了围。
点头。
“赛前岳隐不是说了吗,市长杯最长的零封纪录是320分钟。到半场,你的零封时间是210分钟嘛,我想实验中学实力也不是很强,这场咱们不丢球,你就有240分钟了,距离那个纪录不就越来越近了。我特别想等你破纪录。结果倒好,我上场以后别的没干,先进了你一个球……”
他脸上是一副沮丧失望的表情——不是对别人失望,是对他自己,仿佛又把我家房子点燃了。说起来,岳隐和米乐都是数据迷,一个喜欢收集足球数据,一个爱看考试分数和排名,天天研究得不亦乐乎,也难怪他会特别在意属于我的纪录。那个什么320分钟可是岳隐跟所有人说的,就米乐一个人记得这么牢。
“其实没关系……比起我自己破什么纪录,我更想看你进球和庆祝呢。”我捏了捏他的肩膀,骨头硬硬的。
“真的吗?”他可怜巴巴地望了我一眼,“对不起,我当初心情还是很差,就没怎么庆祝。有点怕。”
“怕什么?”
“怕你生我气呀。”他嘟囔着。
“哎呀,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做人要有良心嘛。”我把脑袋凑到他的眼前,有点讨好地笑了笑。
“可你那么多场都没丢球,哪怕是踢北川中学那样的强队都守住了,反倒被我进了一个……”他的眉毛还是皱着的,默默地搓起袖子来,“那可是你丢的第一个球啊,怎么偏偏是我……”
“其实我想没有哪个门将是永远不丢球的吧——那种胡说八道不讲科学原理的中二病漫画除外啊。既然总有一天要丢球,那还不如让我最好的朋友进一个呢。就是那种,嗯,‘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很荣幸’的感觉。”
“滚蛋啦,好意思说别人中二病,你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死在我手里’,给爷爬!”他推了我一把,没用力。我得意地冲他笑着,发现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其实我很怕让人失望。特别是亲近的人。”
我也是呀。
不过,这两年来我好像没怎么让爸妈或者姐姐失望过。可能是他们已不对我报什么希望了吧。得感谢他们,这使我能活得自由自在,没心没肺。但米乐不一样,他身上带着爸妈乃至一家人的期待。他必须是希望,也必须努力。失败是不可以的。米乐一直跟我讲要好好学习,希望我和他一起考上一中的高中部,我渐渐都被他煽动得有些紧张了。有时真想过自己要考不上一中的高中该怎么办。这意味着我们俩要“分隔两地”了,而我的内心已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不想和他分开。“分开”这个词让我害怕,仿佛生活又要重新洗牌,再来一次。我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心力去陌生的地方再构建一段新的生活了。我很贪恋现在,因为现在就是我这几年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我不想失去它。
没事,没事,还有两年半呢,早得很。
想着想着,不由地伸手把米乐搂住了。要是初中的第一天没有听见他打的那个电话,或者没有问那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也许我还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说话,乖乖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难过了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整夜整夜听那个灰色账号歌单里听不懂的歌。米乐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如果有老天爷的话。
我为米乐做了什么吗?很少很少吧。但是,我不是在自我感动,我想呀,也许米乐不停地跟我说要努力奋斗,并不只是在鼓励我吧。他同样很紧张,需要努力的不只是我,也是他。我是那个愿意陪他的人。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我们之前的日子如同随风飘荡、时高时低的风筝或星星。还好遇见了,在这世上孤独做伴。
万一没考上高中部的不是我而是米乐,他会不会被带回老家去?这好可怕。只有中考这一条路可走,只有一次机会,很少有人能再耗一年的。
所以他那么关注分数完全可以理解吧。最近的几次周测,他的发挥都不是那么理想(即便那个分数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这更让他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地钻研题目。他的情绪似乎被绷得太紧了,以前在球场上还挺“轻盈”的,如今就是在硬撑。今天的乌龙球恐怕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把他给压崩了。
我还是喜欢原先在球场上自信刚硬的米乐。要是把这种气质带进我们的生活里就好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慢啊!在后面磨磨唧唧什么,谈恋爱吗?大家都在等你们呀!”走到更衣室以后,徐牧一把将我们俩揪了进去,还对着大家说要打爆我们的头。
“没事,不要怕,徐牧对谁都这么说话的,她起码说了十次要打爆黄敏学的头。”岳隐把我们俩拉到了一旁,悄悄地说。
“她真的打过黄敏学吗?”米乐也悄悄地问。
“没有,至少我没见过。”
“别嘀嘀咕咕了!我们开始吧!”站在鼓架旁的她还瞪了我们一眼,不过是笑着的。
“昨天是队长的生日,然后之前涛涛也过了生日,我们今天一起庆祝吧!请听苏打绿的《当我们一起走过》!”黄敏学拨动了他的琴弦,三人组开始了表演。在一段悠扬的旋律结束以后,所有人一同合唱了《祝你生日快乐》。两位寿星(虽然他们的生日都过了)感谢了大家,我们这一学期的比赛在歌声与空调温暖的风中结束了。
“非常感谢大家一学期的努力和拼搏。其实赛季一开始,我都没想到我们能取得这么优秀的成绩。表扬的话不多说了,你们每个人都是最棒的。”教练走到了我们中间,之前还特意来摸了摸米乐的脸,“虽然这学期没有比赛了,但大家也别松懈,剩下的社团课上还要继续训练的。得做好心理准备,下学期的淘汰赛和小组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对手更强,比赛也更残酷。小组赛还可以输——尽管我们一场没输过,但淘汰赛输了就会直接出局。我们现在要忘掉我们取得的成绩,专心备战。对了……”
教练看向岳隐,她划了划手机,很确定告诉她,B组的小组排名出来了,五十四中小组第一,溪岭中学小组第二,身为小组第一的我们的对手便是溪岭中学了。
“溪中呀,去年在八强输给了他们。但今年我们更强了,能拿下。”队长信心满满地望了望我们这些学弟,另外几位学长也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复仇”的口号。教练示意大家静一静,她还有要事宣布。我们的目光全投向她,紧张而期待。她的目光严肃认真,仿佛要说出一项国家机密。
“这是一点小福利。学校给我们派发了一些峡水湖游乐场的门票,在过年之前都可以用。一人一张,你们可以自己约个时间一起去玩。”她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沓票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脸上全然换成了一副过节发糖果的表情。
峡水湖游乐场?我知道,那是在江北新开发的一个大型游乐场,估计是想聚集人气吧,它最近经常会给各个学校派发门票,作为给优秀学生的奖励。上周我看蒲云就和同学们去那玩了,还发了朋友圈。
我对出去玩倒不是很感冒。但要是有人想要我陪他一起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米乐会想去游乐场吗?可能他更喜欢图书馆吧。
“游乐场!游乐场!天哪,柯柯,是游乐场呀!”正想着呢,米乐突然撑着我的肩膀蹦到了我背上,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了好几声“万岁”和“太棒了”,比刚刚的“复仇”还要响亮很多。我忙把米乐抖下来,然后一把扯住他挥舞的双手。
“那个,教练,我的那份门票就不要了吧。”欢呼之中,涛涛没有接下教练递过来的票。大家纷纷问为什么,他说峡水湖离他家太远了,自己周末也不是很有时间。
“别这么说嘛。呐,我周末才没时间呢。这样,我的给你,带你妹妹去玩吧,好好玩一次,反正过年前都可以用的。”
是川哥。他把他那份门票递到了涛涛手上。涛涛迟疑了,没有收。
队长走了过来,手里也拿着两张票。他告诉涛涛,他和袁逸空之后要上一阵子补课班,一直上到过年前的那周。所以这两张票也给他,一家人抽一天去玩玩吧。
是呀,等到过年,涛涛的爸爸就会回来了吧。真希望他们全家能出去开开心心地玩一天。
教练走到涛涛身边,对他说你就收下吧,物尽其用。涛涛再次感谢了大家,把四张牌小心翼翼地揣进了书包里,仔仔细细地拉上拉链。此外还有几位学长没有拿票,原因也都是周末各有安排。大家都是如此,放假了也得写作业和补课,同时还要兼顾比赛。我和米乐现在还没有在课外补习,但估计到初二初三就难逃这个“宿命”了。听川哥说,初三学生里有人语数外物化五门课全补,每周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不仅是补习课内知识,还会提前学高中的内容。他们总想着领先一步,哪怕还没起跑。
教练抽出两张票给了岳隐和徐牧,手上仍剩下一点,于是问还有没有谁想要。叶芮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身后,凑到教练那又拿了一张。叶芮阳刚一转身,教练就发现米乐溜到了跟前。
“呐,柯柯,给你姐姐的。我们一块去玩。”米乐把票给了我。
我又忘了姐姐。她今天还来看我比赛了呢。
教练和女生们出门了。我们换好衣服,打扫干净更衣室,裹上了厚厚的棉衣。涛涛先走了,然后是赵蕤和闫羲——他俩好像要一起上什么竞赛课。学长们也一一和我们告别。人一少,平常闹哄哄的房间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徐牧隔着门问黄敏学弄好了没有,大家互相看看,都确认地点了点头。穆铮去把门打开了,岳隐和徐牧重新走了进来,姐姐跟在她们后面。
票交给姐姐,她一脸欣慰地说我总算懂事了。我匆匆躲闪她的目光,像是在接受讯问一样。米乐一定在偷偷笑,但他不会揭穿我的。
大家围坐一圈,商量去峡水湖的时间。空调仍然开着,灯光也十分明亮,我们的讨论变得缓慢而悠长。最后的一致意见是下周六,10号,早去早好,避免夜长梦多。拖到后面会赶上期末考试。
但是峡水湖在江北呀,离我们学校挺远的,怎么去呢?紧赶慢赶,要是中午才到,半天可不太够我们玩的,本来周末人就不少了。我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和米乐家离江北确实有挺长一段距离的,坐公交也不方便,颠来倒去,起码得两小时才能到。
不只我们有这个问题。大家讨论了一下,岳隐家有一部车可以接送,她家叔叔就在江北工作,一周上六天班,可以蹭人家的车。五座车,能带四个人。学学说他姑姑家在峡水湖附近,周五可以跟穆铮一起去那住,第二天直接在游乐场见。“咱们周五还可以去做点别的事。”说着呢,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穆铮,但后者低着头摆了摆手,大概是拒绝了。
我居然会和穆铮还有黄敏学一起玩,这也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他们只是我的队友和同学,几乎没有过足球以外的交流。心里不禁敲起了期待的鼓:我能看到他们在学校和球场之外的样子了。越来越多的人在进入我的视野与生活,虽然还是难免有些紧张,但兴奋感明显更胜一筹。
“这样吧。岳隐,女生和明明一块去江北,正好你们几家住得近。”叶芮阳在听完了所有“情报”后做出了判断。岳隐问我和米乐怎么办。他拍着胸脯说这好办,我会负责好他们俩的。
“你怎么负责呀?”米乐歪过头看着他。
“回头说,回头说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眨眨眼睛。既然叶老大这么讲了,我想他是不会让我们俩在大桥下面或者工地的水泥管里找地方过夜的吧。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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