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笼罩着黯淡,白晃晃让人眩晕的灯光在挣扎般地摇摆,如同绞刑架下的躯体。穿军装的看守们把我们一个个领上去,再过不久他们将化身为行刑队。顾霏霏头上是顶硕大的黑色军帽,金色的鹰徽闪着刺眼的光。她的手臂上戴着红色的袖标,是一排交叉的长枪,和那些更为让人熟悉的**万字标志一样透露出来自深渊的寒意。 走啊!李百川用枪托恶狠狠地把我们推到了顾霏霏面前。手铐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叮咚咚,与沉闷的脚步声形成了诡异的合奏。她手里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背光的影子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军帽下闪烁的目光也将我们扫射了一遍,像一把尖利的刀。
“叫什么名字?”她把烟指向了叶芮阳,一股威严到不容置疑的声音。
“索勒(Sol)。”[1]
“参加过国际纵队吗?”
叶芮阳没吭声。
“说话!”她把烟头戳到了叶芮阳的脸上。没有燃烧的火光烫到了他。叶芮阳回答了,他没有否认,说已经搜出证件了。
“小孩,你叫什么?”顾霏霏走到了米乐旁边,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下巴。
“拉米尔(Rahmiel)。”[2]
她放下手指,正准备走到我这边,米乐猛地转向她,像是努力去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冲她喊,说他是被冤枉的,他哥哥才是反抗者。哥哥跑了,而他没参加过任何党派,从来不懂政治,不能因为哥哥的事处罚他。米乐几乎带着哭腔,说着说着无力地蹲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求她了。顾霏霏头也不回,她的命令从胳膊上猩红的长枪袖标上传来,把这个小鬼押下去。话音刚落,李百川和他的同伙们幽灵般从阴影中浮出来,把米乐连带着叶芮阳一起抓到了另一侧的黑暗里。
就剩我和顾霏霏了。
“你叫科雷亚(Correa)。”[3]
“是的。”
我声音似乎比她更没有温度。
“你们领导的儿子列侬躲在哪?”[4]
“不知道。”
“7号到25号,他都躲在你家里。”
“没有的事。”真没有。
她厌烦地摆摆手,***分子沉默的幽灵扛着枪把我也揪进了阴影里。审讯室里唯一的光下,顾霏霏的烟仍在看不见地燃烧,她干咳两声,用喉咙吐出一颗不存在的痰,随即用皮靴踩了踩黑暗的大地。
“这是讯问吗?”叶芮阳在我看不清的地方问看守。
“这是审判。”[5]
“你们……想把我们怎么样?”米乐的声音战栗在不远的地方。
“判决在牢房里宣布。”[6]
随即是短暂到长久的静默。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们被推挤到光下。那里有一条冰冷的长椅,我们坐下了,我在中间。手铐的锁链终于消停了一点。椅子和灯的后面是一堵长长的砖墙。
“我们完了。”叶芮阳似乎没有太恐惧,而米乐在发抖并试图靠近我。
“没错。你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用铐在一起的两只手拍了拍米乐的肩膀。他像落水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把我的胳膊夺过去,痉挛似的扯着它们,想让自己浮上去。我不得不用力从他那里抽离。
“拉米尔什么都没做过,就是有个当战士的哥哥,仅此而已。”叶芮阳说。
米乐把脑袋靠在我腰上,继续颤抖。我的余光瞥到他,他正直勾勾盯着前方,根本没听我们说话。
“不一定是枪毙呢。在萨拉戈萨,他们叫犯人躺到地上,用卡车碾过去,为了省子弹。”
“这可不省汽油。”我说。米乐抖得更厉害了,叶芮阳这话真让我讨厌。“够了,别讲了。”
“不仅省子弹,还能让犯人死得更慢,更痛苦。”他越说越来劲了,翘起二郎腿,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或者说很期待这样完蛋,这种死法在他嘴里成了男子汉最该去尝试的,“他们把碾过的犯人丢在公路上暴晒,肺都压烂了,人还死不掉,又发不出声,就低低地叫唤,一连叫一个下午才断气。”
米乐把自己的腿挪到了长椅上,缩成一团,宛如刺被剃光了的刺猬。
“那说明***快输了,子弹都要用光了。”我觉得我是在安慰自己,米乐弄得我也开始发抖了,“他们不会在这里玩这套的吧。”
又没人说话了。惨白的光曝在我们仨的脸上,这些面孔肯定是失去血色的,宛如飞蛾疲乏的翅膀。灰尘在我们的眼前飘浮,这是此刻唯一活动的东西,它们都是死的。
“我怎么在哆嗦,这鬼地方太冷了。”
说完,叶芮阳戴着手铐做起广播体操。扭动身体,每个部位都抖了起来,他尽力想让自己暖和一些。先是拉伸,接着是原地小步跑和跳跃,又带起一团团烦闷的灰尘。他的脸稍稍红了一点,但停下来时喘个不止。一屁股瘫到了地上。
没人说话。叶芮阳喘气,米乐发抖,我呆呆地目视黑暗,有万千双眼睛在凝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李百川和另外两个***毫无预兆地从我们背后出现了。
“他们叫什么?”
“索勒、科雷亚、拉米尔。”
“索勒。”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应了一声的叶芮阳身边,蹲下,贴住他的耳朵,一身黑衣如阴间勾魂的无常,“你被判处死刑,在这里,明天一早执行。”
还没等叶芮阳说话,他的鬼影就晃到了我和米乐面前。
“你们俩也是。”
“不可能,不会有我!”米乐失声喊道,几乎是从长椅上跌下来,死死抱住了李百川的腿,“没有我,没有我!”
“你叫什么?”
“拉米尔?赖斯。(Rahmiel Rice)”
“你的名字就在名单上。死刑,枪决,立即执行。”
“我什么都没做!”米乐的嘶喊空荡荡地回响着,真让人毛骨悚然。
李百川的黑色军帽摇了摇,他把米乐从腿上晃下来,走向我。
“你在妈妈的葬礼上哭过吗?”
摇头。
“那就对了。你们肯定不需要神父和忏悔,一会有个医生来,有什么需求就跟他讲。”他向我们敬了个军礼,仿佛真是一个严肃认真的军人。
他走了。
我看到米乐的脸惨白得像一堵老旧的墙,近乎在生长着岁月的裂纹,一点点剥落。这副已无比熟悉的面孔正不可逆地扭曲和变形,我害怕了,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胳膊。本该由叶芮阳去的,然后米乐会甩开他。
米乐没有甩我的手。我在即兴表演中打破了计划,所以他也不按照排练好的来了吗?
“你杀过人吗?”叶芮阳在一旁问。
我没有回答。现在要回到定好剧本中来了。
“你杀过,我知道。我也杀过。”
我惊诧地回过头看他,想用眼神告诉他你记错了,不是这样的。可他的眼睛里空洞无物,像被抽去星星的漆黑夜空。同样凄白的面容映照在光下,我相信此时此刻我的脸也跟他们一模一样。
我是医生。[7]一个影子飘到了我们面前。是李露,她将身着军装来演那个残忍的***走狗。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脸庞完全看不清楚。他的帽子上有红十字,不对,是黑色的十字,诡谲地歪斜,任何人都能认出来,那是**德国的万字。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我确实想这么问。
帮你们减轻痛苦。
“不,你是个***。”我发觉我的声音在打哆嗦。我得勇敢,大人们规定好的剧本里,我必须是这场表演中最坚强的一个人。可我害怕了,尤其是我知道自己要像剧本里描述的那样,紧紧盯住医生的眼睛的时候。我找不到他的眼睛,那张漆黑的脸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眼睛。那是一张钢铁和混凝土浇筑出的脸。
你没有发觉,这里,大家都冷得在打哆嗦吗?[8]他的话还是按照剧本来的,皮肤也像小说里一样变成了紫色,但又旋即闪烁出透明的绿来,如同身上带着快要熄灭的冰冷鬼火。
“我不冷。”[9]我回答。我在出汗了。平时我很容易流汗的,体质本就偏热,可今天是因为寒冷,我冷得直流汗,单薄老旧的囚衣湿了,更让我体会到了包裹我的寒气。
你们要点灯的。他说。我想回答这里有灯,虽然没这句台词。然而那盏白色的灯在他说完话时就熄灭了。一团漆黑。我的第一反应是蹲下来,抱住膝盖,像以前一样,可我不行,我得是那个勇敢的人,我要镇定。为什么临时改了剧本又不通知我们?我只能按照剧本上写的往下演了。是想故意看我们的反应吗?米乐,叶老大,你们为什么一言不发?我感受不到你们了。
重现的光来自医生从袖子里掏出来的蜡烛,它微弱地颤动,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黑暗陡然退散了一些,似乎我的前后左右都燃起了烛火。环顾一周,原来四围的墙壁都化作了镜子,烛火唯一的光反复折射,让这里明亮了一些。
“你是医生吗?”米乐木讷地提问。他的目光呆滞,我怀疑那是只会出现在我脸上的表情。他的颤抖让镜子里四面八方的影子都震颤起来,仿佛镜子本身都在摇晃。
是。
“会疼吗?人要死多久?”他忽而下意识地摇摇头,更正了问题,“人要多久才能死?”
很快就会完的。
“可我听说要打两次……”
有时候会的,第一次不一定能打中要害。
米乐的声音和往常一模一样,这种问题从他的嘴里问出来几乎让我崩溃。不,我们排练了那么多次,一开始还是嘻嘻哈哈的。这该死的舞台,为什么要把灯都关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最后要这么演?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就想赶紧把米乐抱住,要不就是狠狠推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演员,他到底是谁?我不能问,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我突然非常厌恶表演了,无论是戏剧还是电影。我什么都做不了,仿佛是个机器,按照设计好的程序去做毫无意义的事。
我应该去念我的一大段独白的。我没这么做,我想我记得它们,那是一段美好而漫长的回忆。可是我念不出了。我看到叶芮阳憎恶地瞪了我一眼,他在责怪我忘词了吗?但按照剧本,他此时确实要这么瞪我的,因为剧本里的我吓到了他。
“你明白吗?你,”他说,“我,我搞不明白。”[10]
“怎么,有什么事?”[11]
“我们马上就会碰见我也弄不明白的事。”[12]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13]
“这事不大清楚,”他固执地说,“我倒很想鼓起勇气,但至少得让我知道……你说,先要把我们带到院子里,是吧,接着他们就在我们面前排成一行。他们有多少人呢?”[14]
我不知道。总有五个或者八个吧,不会更多了。[15]
“好的。就算他们有八个,头头会对他们喊一声:瞄准,我就看见有八个枪口对着我。我想,到那时我一定想往墙里钻,我会使尽全身的力气用背脊去钻那道墙,墙顶着我,我钻不进去,就像在噩梦中那样。所有一切,我都想像得出来。啊,你真不知道我多么能想像所有的这一切。”[16]
……
他把独白都占去了。按理说我会和他有互动,很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一些近乎揶揄的话。他没给我机会,我也说不出这些话。我好害怕。我不能害怕。在剧本里我只被允许坚强。
“这就真像在噩梦里一样……我竟看见了自己的尸体。这本来不是不可能的,但是,看见我的尸体的,却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眼睛。看来,我必须做到再进行思索,思索在那之后我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东西,而世界仍然为活着的人们继续存在。”[17]
“闭嘴!”[18]我后面应该还有台词的,我讲不出来,只想说这两个字。
他抓住了我的手,力量之大几乎要让我的胳膊脱臼了。该死,后天要去比赛了,他不想让我上场吗?
“我问自己……我问自己,人是不是真的会消灭?”[19]
我尽力扭头去不看他。然后在镜墙之中,我始终都逃不过映入眼帘的扭曲面容。不只是他的,也还有我的,然而没有那个正在抚摸米乐脑袋的医生的。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他那双手确实如父亲般红润宽厚,摸到了米乐的下巴上。他张口想咬下去,按剧本的话,医生会惊恐地往后退。他没有,米乐的牙深深嵌了进去,他咬的好狠,我也想狠狠咬他一口。可那家伙没有一点反应,好像那残留的牙印也跟他毫无关系。
“这真是一个弥天大谎。”[20]我的独白又到了,我只说了第一句话。
朋友们,我可以负责——只要军事当局同意——替你们带一封信或一件纪念品给你们的至亲好友。医生说。[21]
“我没有任何至亲好友。”[22]叶芮阳讲。
米乐一声不吭。
我觉得自己的衣服湿得更厉害了,也冷得更厉害。牙齿在不断打战。希望观众们没有注意到。这是一场过于冗长的表演,我想赶紧结束它。
现在是三点半钟。医生残酷地报时了,在小说里这个情节让我无比痛恨,然而现在却如同解脱的倒计时。
米乐终于崩溃了,他举着双臂绕着墙四处乱跑,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看到无数个他在墙上的镜子里飞奔,接着扑倒在地,放声大哭。哭是会传染的,但表演时不应该被传染到。我必须静静地坐着,近乎于观赏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要铁石心肠,铁石心肠到足以把那句台词说出来:我要死得有点骨气。
“你听他们动起来了。”[23]
“听见了。”[24]
包围我们的四面镜墙中分别走出一个人,我全都不认识。只看到他们四个头上缠了布条,写着“武运长久”,中间是散射着血腥光芒的旭日,一个我从小就感到不祥的标志。
“谁是叶芮阳?”
他们说什么?
医生指给了他们。
“米乐呢?”
他们在干什么?
倒在地上的那个就是。医生话音刚落,他们就把米乐架了起来,说这样受不了的人他不是第一个。
“走吧。”带头的人对叶芮阳说。
我也起身跟到他们后面。不只是按剧本的要求,我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仿佛被拉到刑场枪毙比一个人呆在这里要更安全。
他拦住了我。
“你是柯佩韦?”
“对。”
“你在这里等着,待一会儿有人会来找你。”[25]
我宁愿他们立刻把我干掉。[26]
烛火熄灭,他们把他俩拖到了黑暗的镜子里。我听到枪声在镜子的世界响起。不是后台播放的背景音效,它是真的。我听到第一阵声音的同时仿佛还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像在求救,像在告别。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们消失的那面镜子,然而那是一堵墙,一堵冲不破的壁垒。我狠狠撞到了上面,然后跌倒在地,头上一股潮湿感,血腥味,不知是谁的。
“现在,就是要你的命和他的命互相交换。只要你告诉我们他藏在哪里,我们就让你保全性命。”[27]倒下后,坚固如墙壁的黑色大地对我说,“保尔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保尔,谁是保尔?”
“你站起来看看。”
我努力尝试着爬起来,看到四面镜墙上模糊的影子,不知哪里来的光,我怀疑它是从镜子里产生的。我们还没有学物理,但我知道镜子本身并不能发光。可我的四个影子就凭着镜中之光显现出来。那是四个完全不同的影子。一个是我平时的模样,一个是我现在凄惨的面容,另一个好像是几年前的我,比现在矮小和瘦弱,但很有精神,最后一个是我梦中曾见过的黑影,看不清面孔。
“看清楚了吧,保尔,你的同伙,你的弟弟。”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弟弟。”
已经完全不是台词了。不知为何,说了这句话我倒安心了不少。
他们可能会打我,我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声音熄灭了。我终于如愿蹲下,抱住膝盖,闭上眼睛固执地想要睡去。我似乎真睡着了,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甚至忘了刚刚发生在镜子里的惨剧,如此心安理得。
“你考虑好了吗?”身下的大地叫醒了我。[28]
“我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他就藏在墓地里。在一个墓穴里或者在掘墓人的小屋里。”[29]我几乎是在呓语,但又觉得自己的头脑无比清醒,只想说出这句台词。
“我们到墓地去。”[30]
我听到镜墙无力地朝后倒下了,大地也在抽搐,脱离了它本身。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黄土地,虽然外界还是黑暗一片,但头顶的和脚踩的不多的东西都跟真的一样。
我看到涛涛朝我走来了。
“走运的伙计,我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活着。”[31]
“他们判处了我死刑,后来他们又改了主意,我搞不清楚是为什么。”[32]
“他们在两点钟时逮捕了我。”[33]
“为什么抓你?”[34]
“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所有跟他们想法不同的人全抓起来。”[35]
他又低声地说:
“他们抓到了保尔。”[36]
什么?
“今天早晨。他干了件蠢事。他在5号离开了表姐的家,因为他俩发生了争吵。愿意藏他的人倒是不少,但他不愿意麻烦任何人。他说,我本想躲到哥哥那里去,但既然他已被捕,我就躲到墓地里。”[37]
为什么?不,他在墓地里,没错,他确实在那里。一切都是真的,无论是枪决还是审讯。米乐和叶芮阳不在了,他们走之前我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说。而我刚刚说了实话,害了弦弦,又一次。我周围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我恢复感觉时,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我大笑不止,笑得眼睛里充满了泪水。[38]是的,我正在这么做着,听到一声巨响,涛涛已消失在面前,而这个明亮的空间被合上了:六面镜子机关似地飞转出来,紧密地贴合着,把我罩在了这个近似棺材的立方体容器中。这一次,每面镜子里的影像都完全一致:是那个两年前的我,不对,不一定是我。那很可能是弦弦,我们俩长得几乎就一模一样,我记不清自己两年前的模样了,也记不清他的,就看到镜子里的人在哭,一只眼睛流出的是眼泪,另一只眼睛流出的是血……
“柯柯,柯柯你醒醒。”
“你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的,我在的。我陪你。”
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我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个梦,比我们今天下午的表演要逼真得多。还好米乐在上面听到了异常,把我及时叫醒了。我肯定在梦里又哭又叫,说着毫无逻辑的胡话。我把他吓坏了,尤其是醒来后死死抱住他,就像他今天在台上抱住川哥那样。脱离这个噩梦后,它带来的恐惧依旧萦绕不去。我看到了手机上的时间,三点半。不知为何,我死命划开手机屏幕,从通讯录里找到我的紧急联系人,用手指疯狂地戳开这个号码。于是,米乐和我一起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Sorry...”
两年前这个号码就被注销了。我刚刚是想给弦弦打个电话,让他快跑,赶紧跑。
[1]叶芮阳的球衣印号。
[2]米乐的球衣印号。
[3]柯佩韦的球衣印号。
[4]黄敏学的球衣印号。
[5]-[38]全部引自萨特《墙》,[37]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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