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嘴里念念有词一阵,然后闭着眼睛对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道:“启禀皇上,草民已经开始作法,若是宫里有鬼怪作祟,会在香灰中显示。”
众人听了,目光全都集中在香灰之上。
只见巫师闭着眼睛念叨一阵,突然,香灰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微微动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皇上身后的嫔妃们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有个别胆小的,已经失口尖叫起来。
沈颜回正看得专心,突然感觉手上一热,一只温热的大手牵了上来。
她斜眼睨去,只见皇上面上一片正经,看不出丝毫情绪,然而手却一再收紧。
“噗嗤——”沈颜回突然捂住嘴笑出了声,没想到,平常看着严肃又有点腹黑的皇上,竟然如此胆小。
沈颜回这几天心里累积起来的一点芥蒂,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反握住皇上的手,默默地安慰他。
皇上嘴角勾了勾,没有做声。
而那边的香灰上,却渐渐浮现了几个大字。
皇上眯眼,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坎邪。
他看向睁开眼睛,收了剑的巫师,开口问道:“请问巫师,这是何意?”
巫师摸着胡子道:“坎位,有邪祟!”
“坎位?”众人琢磨片刻,随即便有人惊呼出声,“那不就是太后的寝宫?”
随即有人恍然道:“太后前几天不还病重了吗?看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其实太后中毒的事大家都清楚,只是查出了中毒以后,皇上竟然没有处罚任何人,于是大家便觉得里面有猫腻,现在此事一出,大家自然会往这上面想。
于是所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兰溪在门口迎着大家,她对皇上行了一礼,恭敬道:“皇上吉祥,太后正在静养,让奴婢回禀陛下,请诸位请回吧。”
皇上面容严肃地看着兰溪道:“兰溪姑姑,朕也不想打扰母后静养,只是,今天的事非比寻常,若是不把邪祟找出来,恐怕会危害到母后的安危。”
兰溪还想再说,却听里面传来太后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兰溪只好让开身,请众人进去了。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也不看众人,只淡淡道:“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皇上将方才的事情与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皱了眉头,厉声呵斥道:“糊涂!身为天子,竟然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还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到宫里来,闹得整个宫里不得安宁,着实荒唐,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胆敢蛊惑皇上,一并拉下去砍了!”
皇上被训了一顿,低头耷拉脑地站在那里,没等回答,只见原本老老实实站在众人身后的巫师,突然拿着剑飞身上前,持着剑直冲太后而去。
皇上见状,反应迅速地将沈颜回往身后一拽,就要去夺巫师手中的剑。
可哪知,巫师手中的剑一转,目标从太后,变成了太后身下的座椅,口中还大喊着:“妖孽,哪里逃!”
巫师将座椅整个掀翻,太后被甩了出去,皇上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扶稳。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后宫嫔妃们大多出声尖叫,门口的侍卫跑进屋里,持剑对着巫师,护在皇上和太后身前。
兰溪站在最前面,指着巫师,厉声道:“岂有此理,竟然胆敢在兴庆宫里放肆,来人,将他拿下!”
“慢着!”沈颜回突然出声。
方才众人慌乱,没有注意到,巫师掀翻的座椅底下,掉出了几样东西。
沈颜回不顾众人的阻拦,走上前去,定睛看向地上掉出来的东西,接着便大惊失色,指着地上的东西喊道:“皇上,是小人!”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一齐望去,只见地上赫然摆着两个稻草扎的小人,头上、胸腹处、腿上扎满了银针。
仔细看来,两个小人胸腹处还各有一个黄色的纸条,一个写着皇上的名讳,一个写着德妃的名讳。
众人齐齐大惊失色,然而这次却不敢乱看,连忙低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出。
整个大殿一片安静,只有皇上骤然出声:“母后,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皇上的声音,是太后从未听过的冰冷。
这声音一出,大殿内更是安静,仿佛每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可以听到。
太后看着大殿内,表情各异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这东西就在自己的座椅下被翻出,要的就是自己百口莫辩。
真是好计策啊!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然变得冷静,她看向皇上,依然傲慢地抬着自己的头。
“哀家问心无愧,请皇上尽快查清楚吧。”
皇上看着太后,眼神里有震惊、有失望、有难过,仿佛不相信看着自己长大的母后,会如此对待自己。
良久,他声音冷硬地对太后道:“儿臣会尽快查明,母后这段时间就在兴庆宫里好生修养吧。”
说完,谁也不理,埋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一个个心里明白,这还有什么好查的?证据确凿的事情,太后恐怕也知道自己百口莫辩,所以才什么也没说。
皇上带来的侍卫把地上的小人捡起来,将兴庆宫的大门关上,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门被关上的瞬间,太后一个不稳,差点摔到地上,多亏兰溪及时扶住了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帮她倒了杯水。
太后将水喝下,叹了口气:“唉,老了,不中用了,相当年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没能让哀家腿软过一次,没想到,就糟了这么一次暗算,竟然……”
兰溪见她虽然笑着,脸上却满是苦涩,心疼地说道:“太后消消气,您中毒刚刚痊愈,现在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等您养好了身子,谁也不是您的对手。”
“是吗?”太后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可是这一次,哀家就看走了眼啊!”
兰溪听她话里有话,皱眉问道:“这次难道不是德妃做的吗?奴婢听说前几天,她受到了惊吓,卧病在床。”
“这件事,当然是她做的,但是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背后又是谁在操控着呢?”
经她的提点,兰溪这才惊觉,最近发生的事,,一环扣一环,竟然都连了起来。
如果这些事的背后,有人在操控,那这个人……
兰溪不禁背后发冷,在这个宫里,竟然还有如此运筹帷幄之人。
是谁?
皇上路上遣散了众人,只留下沈颜回一人,带着她回了紫宸殿。
一进屋里,皇上便对苏祥使了个眼色。
苏祥会意,带着众人出去,并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皇上便向沈颜回逼近一步,逼问道:“这些事都是你干的?”
沈颜回无辜地看向他,眼神里却满是有恃无恐:“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你还想装傻!”
皇上再逼近一步,沈颜回被他逼得背贴在门上,但她依然抬着头,毫不回避地与皇上对视。
“皇上如果想说,是我把小人放在太后的寝宫里,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就要被她气笑了,“你表面挑拨淑妃和太后的关系,实际是让太后对德妃起疑,冷落德妃;然后德妃无意间导致太后中毒,又打算派人刺杀太后,来个死无对证;这下两人彻底撕破脸,这才导致了今天德妃和摄政王联手对付太后的局面,是不是?”
沈颜回看着皇上越说越气的脸,歪了歪头,语气里充满疑惑:“皇上在生什么气?难道皇上不想除掉太后,夺回政权?”
皇上一掌拍在沈颜回耳边的门框上,逼近她,怒吼道:“朕气的是这个吗?朕气的是你什么也不说!”
沈颜回愣住了。
皇上的声音继续回荡在沈颜回耳边:“当初提出要两个人合作的是你,千方百计让我振作起来的也是你,现在呢,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与我商量,这算什么合作?”
早在之前,暮云就把顾景白和自己的疑问向皇上提过,他虽也不知道她的打算,但一直在等着她对他坦白。
却没想到,坦白没有等来,等来这么大个“惊喜”。
幸亏他在看到小人的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也迅速意识到这件事带来的机会,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配合她。
沈颜回愣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便笑了。
她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祖父战死,姨娘进门以来,她遇到了种种困难,这些困难都是自己一个人硬抗过来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帮她分担过。
今天在兴庆宫,她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因为在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有皇上的参与,所以后面和太后对峙的,应该是自己。
可是皇上迅速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并极好地配合了自己,所以她就不用跳出来,平白惹人怀疑。
这种不用自己言明,就能理解自己意思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她倚着门框笑得开心,皇上却越发生气:“你还笑?”
沈颜回停下笑,耸了耸肩:“我错了。”
这次换皇上愣住了:“你说……什么?”
一向胆大妄为、固执己见的沈颜回,竟然也会认错?
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沈颜回又说了一遍:“我说,我错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颜回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皇上,眼睛里盛满了璀璨光芒,这般诚恳的态度,反而让皇上不好意思起来。
他眼神左右闪躲着,结结巴巴道:“知……知道错了就好。”
沈颜回又笑了:“那您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将沈颜回困在身前,两人的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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