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诗槐刚刚的意识有些许糊涂。
在谢屿深邃冷静的目光里,她的意识慢慢回归原位。
谢屿刚刚把她从发病的李卿手里救出来,此时大概是要检查她身上的伤有没有事。
只是他脱衣服的动作太自然和果断,让温诗槐一时误会了。
温诗槐伸手,想把他放在自己襟口的手拿下来,“我没事。”
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说道:“谢屿,谢谢你。”
谢屿对于她的感谢没什么表示,依然只是看着她。
温诗槐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在温槐刚走失的那一年,温诗槐才读高一。
把弟弟弄丢这件事让原本开朗外向的温诗槐在那几年里,变得沉默寡言,像是一只沉默孤僻的蜗牛。
除了必要的活动,其他时候她都把自己躲在壳里。
这么多年过去,温诗槐早就拥有了独立的财力和能力,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温槐。
也正是因为她为寻找温槐付出了许多心力和努力,抵消了内心压抑的愧疚——这才慢慢从封闭中走出来。
但今天,李卿的行为和语言,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时代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里。
地下室外面的锁、无休止的谩骂和诅咒、日渐疯魔的母亲和渐渐不归家的父亲……
温诗槐头疼欲裂,面无血色,她莫名不想让谢屿看到自己这样。
也不想跟任何人同处在一个空间里。
温诗槐舔了舔嘴唇,犹豫地提出一个不情之请,“谢屿,我妈妈这样,最近这段时间可能家里会很不太平……能不能,你先去酒店住几天?食宿我来包。”
她说着,声音渐小。
虽然这里是她的家,她有权利决定一个免费居住的“协议室友”是走是留。
更何况她没有亏待谢屿,连食宿都包了。
但不知为什么,她提出这个要求后,就生出几分不知何处而来的愧疚和心虚,让她都不敢抬头看谢屿。
谢屿久久没有回应,让温诗槐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他只是淡淡道:“今天这么晚了,找住宿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外面遍地是酒店,什么时候去都不可能找不到一个空房间。
最不济,温诗槐事务所还有合作酒店,临时匀一间出来完全没问题。
但饶是如此,温诗槐也不好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显得她赶人的姿态太着急。
不过温诗槐抬头那样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屿,虽然没把赶人的话说出来,但凭借谢屿的智商,也一眼看出了她的企图。
谢屿眯着眼睛,仍旧是一副很平淡的样子,“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温诗槐讷讷摇头,“没有。”
却是言不由衷。
谢屿:“你妈妈如果发病,你更加需要一个帮手。”
就今天谢屿看到的样子,温诗槐根本不具备照顾李卿的能力。
要真的让她单独和李卿待在一起,就是被动挨打。
就算打不死,也是一身伤。
温诗槐的皮肤太白,又生得娇生惯养的,一点外伤就留印子。
虽然谢屿还没来得及检查她身上,但光是裸露出来的皮肤,就有不少破皮的地方。
“我会雇人帮我。”温诗槐听谢屿这样说,反而更加坚定让谢屿暂时搬出去住的决心,“你也看到了,照顾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是很难的。谢屿,我没有脸把你拖进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谢屿再固执地要求留下来帮她。
温诗槐就真的要怀疑——
这人如果不是有圣父症、不奉献就难受,就是喜欢上她了。
不然温诗槐很难说服自己,为什么谢屿会对她事事周到、贴心。
事实证明,温诗槐此话一出,正常人都知道答应。
果然,谢屿道:“我可以搬出去。”
没等温诗槐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说句“那我替你安排酒店”,谢屿就继续道:“等你雇到人以后。”
温诗槐:“……”
按理说,谢屿这样冥顽不灵,一意孤行,以温诗槐的性子多半要着恼。
但温诗槐要是真的恼了。
她就太不识好歹了。
谢屿先是答应了温诗槐的要求搬出去,却又要求在她雇到人之后。
事事都以她为先。
温诗槐看着谢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晚肯定只能这样了,跟谢屿谈判交流挺费心力,温诗槐已经身心俱疲。
她直接在书房的床上躺下来。
上次跟谢屿同睡在这张床上,醒来的时候什么场景她还记得。
她是半边身子叠在谢屿身上醒来的。
如果他们是一对有情人,维持这样的睡姿从入睡到醒来,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但她和谢屿这样挤着睡,只能说明她的睡相不是很好——书房的床再小,也是双人床,不至于平躺两个人都做不到。
就像今晚,谢屿跟在温诗槐后面躺下来。
两个人肩抵着肩,但没有交叠的部分。
正是一两点最好眠的时候,温诗槐以为自己会失眠的,但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只可惜,睡着比失眠还糟糕。
因为她做了个梦。
一个噩梦。
梦里小槐的死状很惨,保持着八岁孩童的模样,被丢弃在臭水沟里。
小肚子涨得圆圆的近乎透明,身上没一块好肉。
温诗槐满头冷汗地坐起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要不然,凭着温家的势力,这么多年还挖不出一个小男孩的下落,太奇怪了。
早就有人在温正平和李卿面前暗示过,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恐怕早就凶多吉少。
温诗槐那时候才多大,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暗搓搓地在她面前说她弟弟很有可能遭遇的“下场”。
这不是温诗槐第一次把内心的恐惧投射到梦境里。
但她还是不堪承受地哭了起来。
因为身旁躺着谢屿,温诗槐不想吵醒他,只是在黑暗中默默流泪。
但没哭几分钟,谢屿还是醒了过来。
那空气都被温诗槐的眼泪染上了水汽。
男人一翻身,按亮了灯,“哭什么?”
温诗槐干涩肿痛的眼睛,被灯光一刺,立刻受不了地流出了更多眼泪。
温诗槐猝然抬手遮住眼睛,声带埋怨,“谢屿!”
因为哭泣,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撒娇一样。
谢屿侧头看她,曲解道:“你哭我?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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