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国天下 第十二节 小人物

绝境翻盘，让宇文曼心情大好！ 自从踏上熟悉的土地，她就是在不停地战败逃跑、再战败再逃跑中度过。
她不得不承认，与宇文楼的战斗如果不是霍继、荀羽及时赶到，她恐怕又得跑路...
联想到霍继，她心中五味杂陈。
本应该是个开国功臣，如今却和她君臣不和。
从内心出发，她还是希望霍继能为大夏所用。
这个问题她私下问过一些自认为信得过的人，结果要么诚惶诚恐，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反而不该说话的严律主动提出了想法——对霍继不废不立。
高高在上的上将军霍继，在宇文曼动身来到顺城前主动提出了两个方案。
让女皇将兵力全部交给自己。
或者西下暹州剿灭顾家残存势力，预防对方东山再起。
或者袭击范阳等地。
相比已经被战争摧毁的通、达两州，如今范阳一带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宇文曼不同意这么做，并且不告诉霍继为什么不这样做。
霍继认为，女皇也在妒忌、在防范自己。
后来在与手下那些得力干将歌舞酒宴之后大倒苦水，一群醉汉争先恐后批评女皇对外不思进取、对内抛弃忠良贤臣。
消息很快传入了她的耳朵，而且说得如此有声有色。
她装作不知道。
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做为皇帝，肚里恐怕得填海，才能撑起这片江山吧？！
她决定先不回皇宫。
文泰已经带着东魏的公主和一众仆人回到了皇城，宫中的事她已经让人带去皇令，拜托给阿泰全权处理。
自己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来到阔别多年的故土——邑城。
一来看看小人物建设得怎么样，二来向荀老将军讨教讨教。
荀羽和霍继同出一家，又共患难那么久，或许没人比他跟了解霍继了。
荀羽也心心念念盼着女皇前来，好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他一直渴望为女皇收复失地再开疆扩土！
或许在荀羽心中，死在军营中，才是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归宿。
荀羽早早挑选好精兵强将，摆好队列在城外恭迎女皇。
不用宇文曼说出来，她眼中充满的惊讶也说明了一切。
当初她只给了荀羽五千人马，不光是驻防邑城，还要守护大夏如今的整个北境线。
放眼望去，仅城外迎接自己的士兵，早就超过了这个人数！
没人给她思考的时间，荀羽架小车在前，女皇乘大车在后。
所到之处，皆是官兵欢呼之声。
望不到头的官兵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女皇，个个都兴奋的放声高呼着。
宇文曼感觉耳朵都快震聋了。
只见荀羽举旗示意人群，整片天地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车轴发出的叽叽声。
接着老将荀羽手中举起一面旌旗。
旌旗动，三军动，旌旗立，则三军皆立。
老将本来希望借机向女皇展现自己优秀的队伍，可是女皇却被三军所威慑。
这样一支部队，哪一天如果只服从将军而不听命皇帝。
一旦主将有了异心，整个国家必会再次坠入叛乱的深渊。
宇文曼终于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杀死德高望重的柔王宇文荣了。
可她也只能同父皇当年那样，表现出满心欢喜的模样鼓励了老将军荀羽。
而且她比自己父亲还要低调一点，毕竟父亲面对着统一的天下，而她拥有的只是破碎的江山。
她给才在顺城打了胜仗的鲁戚欣册封为左将军，那么也可以毫不吝惜的给荀羽一个右将军的名衔。
宇文曼说道“老将军！”
荀羽回答道“末将在！”
宇文曼问道“将军手中的旌旗可否借朕一用？”
荀羽急忙回道“那可不行！”
他深知女皇并不懂行军打仗，若是拿着旌旗胡乱摇晃，不是把三军阵列都给搅乱了！
女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还是被荀羽给察觉了。
正好身边的副官也在悄悄朝他挤眼睛。
恍然大悟的荀羽连忙补充道“其实...其实女皇只需指挥末将，整个三军都能更快执行女皇的指令！”
宇文曼又问道“如今达州战事吃紧，而那里守军人手不足！朕希望能调一些这里的人马，加强东方的兵力，将军认为如何？”
“女皇...”荀羽面露难色“达州只有后陈一面之敌，而末将要面对后陈与伯莱贼人的夹击，还要守护整个北境！相比之下，末将兵力更加稀薄啊！”
“朕能有将军辅佐，真是大夏的福气啊！”
宇文曼笑着说完后不再言语，直径入了城。
荀羽心里只是期盼着，女皇能给自己像鲁戚欣那样机会，他必定收复被贼人占据的整个北境。
~~~~~~~~~~~~~~~~~~~~~~~~~~~~~~~~~~~~~~~~~~~~~~~~~~~~~~~~~~~~~~~~~~~~~~~~~~~~~~~~~~~~
入城后，宇文曼立即为荀羽分封了右将军、食邑千户。
这次封赏，也算是对上次救命之恩的补偿。
荀羽自然高兴得很，他认为肯定是刚才的军容让女皇大悦。
只要贼人胆敢在边疆造次，离他再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就不远了。
荀羽盛情邀请女皇检阅了校场操练的士兵，又巡视了修缮完毕的城防。
站在城阙上俯视整座城池，这片废墟再次焕发出新的生机。
宇文曼知道葛子谦做到了他的承诺，于是召唤那个不被人知晓的小人物觐见。
“微臣葛子谦，叩见女皇！”
“平身！”
“赐座！”
宇文曼一直不喜欢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只是作为女皇，这些话又不得不说。
不然就会像过去那样，破衫军那样起义的农民军居然都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摆设。
“葛子谦！”
听见女皇点名，刚坐下的葛子谦赶紧站了起来。
宇文曼继续说道“给朕介绍介绍邑城如今的状况！”
群臣之间谈了些什么，严律不感兴趣。
不过，他终于将葛子谦的名字和样貌对上了号。
就是这个家伙，给女皇些奏折弹劾他严律贪污受贿！
很早以前，严律就花了不少银子收集葛子谦的罪证。
结果这个家伙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违法乱纪，也没有丰功伟绩！
就是一块空空如也的白板！
严律知道，女皇为了恢复昔日的邑城，朝这里挑拨了数不清的钱财物质。
但是这里显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严律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拼命的挖掘其中的秘密。
果然其中存在贪污！
不过贪污与葛子谦毫无瓜葛，而且顺藤摸瓜后，居然他严律也挪用了不少邑城的款额。
严律觉得自己是花钱找人来狠狠抽自己的脸。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严律还是找到了一些证据，他凑到女皇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正聊在兴头的宇文曼没好气地瞪了严律一眼。
仿佛在说：你一个太监，消息倒是挺快的。
“葛子谦...”宇文曼听着严律这些话并不相信，她决定让小人物自己反驳“听说你违反禁商令，还划出部分修复邑城的钱支援匪寇？”
“确有其事。”片刻之后，葛子缓缓说道“臣确实违反了禁商令，也确实资助了北方的匪寇。”
宇文曼一时不知道说啥，眼前的小人居然主动承认违法，还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她怒气冲冲的说道“怪不得你找朕要的银子足够修一个郡了！结果你就修了一个城！”
葛子谦说道“回女皇，邑城一切都在好转。”
“好...好得很...”宇文曼不怒反笑起来。
“女皇请听微臣一言...”
“不听！！！”
荀羽正要自告奋勇为葛子谦解释，话刚吐出半句，就被女皇硬生生挡住了。
为了恢复邑城昔日的繁华，与这里相关的奏折她都是第一时间批阅。
钱财物质车水马龙的抵达这里，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地方能与之企及。
可是这个葛子谦！
脸皮堪比城墙的葛子谦！！！
拿着自己违背意愿从墨家要来的银子，去补贴打家劫舍的土匪！
还在邑城这个试点地区采用保护商人的新法！
这是告诉那些暗中盯着自己法案的眼睛，禁商令很快就会废除。
宇文曼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
整个北境如今都不安静，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打击了下面那些想为大夏效命的官兵们。
她必须再给小人物一次机会，毕竟邑城的建设还是有些成绩。
“复兴邑城，需要的农具、耕牛、各类建材，都需要在北方购买。如果等到官文层层审批下来，今天的邑城恐怕还是废墟一片！”
“伯莱人的入侵搅得北境人心惶惶，就算给上安置费，也没多少流民愿意安札于此地。”
葛子谦捋了捋胡子继续说道“那些匪寇不过是为了生计的普通百姓不得不落草为寇，用女皇的钱去招安他们，让他们不再闹事，还能给邑城带来大量劳动力，不是比花钱剿匪更好吗？”
结果葛子谦...
这家伙居然如此不知死活。
不过...说得也有些许道理。
“女皇！”荀羽不请自来道“北方的匪寇多是过去残留下来的义军，微臣不少士兵也来自他们。这些士兵作战勇敢，好几次打跑了试探的伯莱国人！”
宇文曼冷笑道“你们文臣武将倒是心心相惜啊！”
两人没有从女皇语气中听出不信任。
“女皇，私自收容造反的义军，怕不是想再次谋反！”
敏锐的严律率先嗅出了气味，既然知道了葛子谦，今天必须置他于死地。
宇文曼不知道严律的心思，但是她认为最懂自己心思的，还得是严律！
葛子谦到底知不知道枉顾她三令五申的禁令可是罪加一等，通敌资寇更是死罪一条！
“依靠女皇英明神武，我大夏刚刚挫败了后陈的企图！但是鲁将军也疲惫不堪！”荀羽赶紧接过话题转移到了别的方向“请女皇命令邕州的官兵再次出击一举打垮后陈，不要让大夏的国土被东魏溷人捡了便宜！”
“女皇天神下凡，后陈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严律骄傲地站在那里述说着，仿佛那场胜仗全靠他才能获胜一样。
“严公公的意思...让朕再出征一次？”
宇文曼被这么吹捧，脑袋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这次女皇只需坐镇邑城，奴才替女皇出征，不出一个月，必定生擒后陈主献于女皇陛下！”
严律开始毛遂自荐，他钱财和名誉都得了不少，要是再挣点军功，这辈子就不愁有对手了。
严律高声呼喊“女皇必胜！”
“女皇必胜！！！”
见有人带节奏，满堂之内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毕竟女皇只是随口一说，不会真的让他们立刻去战场拼命。
但是如果瞎说话，就算留住脑袋，后半辈子也只是苟活下去罢了。
严律看见，唯独葛子谦一人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就像搞丢了脑子一样。
严律说道“葛大人，你对女皇有什么意见吗？”
“葛爱卿，说说你的想法。”
让宇文曼注意到了一言不发的葛子谦，如果对方真有什么好意见，她倒很愿意听听。
“亲小人而远贤臣，我看女皇与昏帝（宇文頔珺）也没什么两样！”
说完，葛子谦拂袖而去。
“葛子谦口出不逊，但是...”
荀羽跪地替葛子谦求情。
经过一年多的接触，荀羽很清楚葛子谦的为人。
难得碰上一个人才，如果就这样被杀了，可是国家的损失！
“但是什么？”
宇文曼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上头，不过葛子谦太不给她面子了，搞得现在十分尴尬。
严律又钻出来说道“右将军（荀羽），葛子谦诽谤女皇，还有什么好解释...”
“闭嘴！！！”严律正说着，被宇文曼一声喝了回去“老将军但说无妨！”
自己发言被硬生生打断，严律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敢质疑女皇的命令吗？
“但是葛子谦这次的确胡说八道！”荀羽捋了捋胡子，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话“葛子谦如此顶撞女皇，女皇却没有要他的脑袋，不是千古明君还能是什么？！”
“噗...”
宇文曼再也忍不住笑了。
都说荀羽忠诚正直，没想到老将军还会这些花花肠子。
“都退下吧。”
女皇挥手遣散了所有人，如何处理葛子谦，荀羽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离开邑城前，宇文曼肯定了这里的治理，也同意了荀羽让军队半军半农的方案，并且终于提升葛子谦为邑城正式的太守。
她知道这文臣武将，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