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理寺已经夜深了,琥珀回去理了理思路,第二日一早先去温家告知了欧阳翊目前的情况,午后就带着梅若来到渤王府。 此时渤王不在府中,府里只有血影和无双二人,听闻那日玉芙宫落水的丞相府小姐琥珀请见连忙出来迎接。
琥珀和梅若随他二人穿廊走壁、过堂入室,目之所见这府院内除了松柏翠竹碎石假山以外,竟无一花一草一鸟一虫,沿途也不见任何家丁奴仆。
两人将琥珀主仆带到正厅后,血影道:“不知欧阳小姐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没等琥珀开口梅若欠了欠身问道:“请问二位是渤王府的什么人?”
血影听罢向琥珀抱拳答道:“小人血影,与无双都是渤王的手下,此刻主子不在府中,琥珀小姐有何事但说无妨,我二人待主子回府后必会转达。”
琥珀回礼道:“有劳两位,不知渤王殿下何时能回府?我有要紧事与殿下商量。”
血影答道:“主子离开前只说向晚便归,我等也不知具体几时。”
梅若问道:“府上何时开饭呢?渤王殿下可会回府用膳?”
血影道:“府里并无规定每日何时开饭,我二人也实在不清楚主子是否会回府用膳。”
无双见状插话道:“小姐不如先行回府,待主子回来后我跟血影再去请小姐过府来一叙如何?”
琥珀此刻哪有心思再回去等消息,便说:“不碍事,两位可自行先去忙,不必相陪,我二人在此等候便是。”说罢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琥珀不肯离去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见墨羽从外面回来。血影、无双二人忙迎上前问道:“主子回来了?”
墨羽道:“主子让我先回,说稍后自己回来。”于是二人将琥珀前来之事跟墨羽说了。
墨羽自小在宫中与渤王一同长大,察言观色、待人处事自然比他俩高出许多,连忙进来拱手作揖道:“渤王府墨羽见过琥珀小姐。”
琥珀见来人气质与前面江湖气息浓重的两人有所不同,又听牢中的父亲说起渤王幼时之事,知道墨羽应该就是从小在宫里陪伴渤王至今的心腹贴身侍从。于是起身问道:“渤王殿下可是回府了?”
墨羽见琥珀着急找渤王,料想她此来必定与其父兄之事有关,就问道:“小姐可是为丞相之事而来?”琥珀道:“正是。”
墨羽道:“殿下应该稍后就会回来,请小姐随我移步至里面等候。”说完就带着琥珀主仆来到渤王书房。
又端来热茶道:“小姐可在此稍作歇息,墨羽去外面看看,殿下一回府便过来相告。”
接着转身看了一眼琥珀身边的梅若问道:“这位可是梅若姑娘?”
梅若见墨羽不卑不亢、处世周到,本就心存好感,此刻见他竟能叫出自己名字,更生喜悦,便笑呵呵地答道:“我是小姐身边的梅若。”
只听墨羽说道:“听闻丞相府梅若姑娘插花技艺甚好,今日可否帮我们渤王府插些花草?”
梅若听他夸赞自己不觉欢喜。琥珀虽纳闷自打进了府门哪里见到过一棵花草,但也不便多问,又见梅若满脸欣喜、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允了她随墨羽而去。
原来墨羽体恤琥珀衣裳单薄,此时虽已入春,但正当春寒料峭之时,太阳将落,正厅内稍许嫌凉,怕渤王迟迟未归怠慢了她,就引她进渤王书房等候。但毕竟是渤王私室,未得主子允许实在不便再让一个丫头待在里面,才找个借口把梅若带了出来。
梅若跟着墨羽来到偏院一角,见他挽起袖子去砍竹子,觉得奇怪,便问:“你不是带我去插花吗?怎么又在这里砍竹子?”墨羽边砍边说:“就是插竹子。”
不一会儿功夫就扯下几条翠竹,又去切了些松枝来。最后带着梅若来到旁边的小厅内取了只花瓶,将花瓶和翠竹、松枝一并交给梅若,又递给她一把剪刀。
墨羽正转身打算离开却被梅若拦住道:“等会儿,这花瓶是要放在何处啊?”
墨羽道:“这有啥要紧的?”
梅若说:“要紧得很,放在正厅是一种插法,摆在渤王殿下书房又是一种插法,若是要放在你屋里,则又是另一种插法了。”
墨羽随口答道:“放我房里,你看着插罢。”抬脚要走又被梅若叫住说:“我有些口渴了。”墨羽道:“我去帮你倒茶。”梅若又说:“现下肚子也有些饿了。”“我去帮你拿些点心。”墨羽怕她再啰嗦,边说边赶紧跑了开去。
琥珀在渤王书房等得无聊,忍不住左右打量起来。这间书房还真有主人家的气质,刚硬冷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好在还算雅致舒适。
琥珀仔细地一一瞧过去,见左面墙上竟挂着一幅失传已久的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原稿,心想这渤王还真是附庸风雅,不禁心底暗笑。
抬眼见隔壁墙面满目皆是书架,搁着历朝历代的名家书籍,但最多的还是各种兵书。正面靠墙有一卧榻,旁边是张可移动的几案,案上放置着一副棋盘和两瓮棋盒,卧榻脚下一只口圆肚大的白色瓷缸里插有几幅卷轴字画。
右边一隅就不似书房内应有的景致了。墙上悬着一副墨色弓箭,墙根下靠着箭矢箭筒,旁边一座楠木架上支着一袭漂亮的铠甲。琥珀不由得走近细瞧,只见这铠甲灰黑颜色,触摸上去似铁非铁、似钢非钢,柔软温润,不知是何种材质做成。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琥珀也不好乱动,觉着无聊便推门想出去透口气,顺便看看梅若在干嘛。
这会儿天色已晚,立春后的夜晚不比白天,仍然凉意飕飕,琥珀被冷风吹得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才意识到今日出门着急,不曾想在外面竟待到现在,连一件披风也没带。于是急忙缩脚进屋把门掩上,才发觉屋内暖暖的好不舒服。
琥珀正欲去靠窗的书桌前关窗,见桌上一口水墨色玉石镇纸压着张雪白宣纸,纸上书有“平安”两字,笔法遒劲有力,笔锋却显得过于犀利。宣纸旁边还散放着一本字帖,原来是王羲之的《平安三帖》。
琥珀心想,这渤王虽之前征战在外,外表冷酷霸道,貌似与这些文雅风趣之物相去甚远,没想到竟如此喜爱书法,就不知他到底是腹内草莽、附庸风雅,抑或真的内有乾坤、博学多才。
琥珀正在窗前就着月光欣赏这两个字,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见是渤王走了进来琥珀赶紧离开桌边蹲身拜了拜道:“欧阳琥珀见过渤王殿下。”
渤王眉头一皱问道:“是谁让你进来的?”声音里似有不快。
琥珀答道:“今日下午琥珀在殿下府门外求见,是府里家人带琥珀和婢女梅若进来的。”
渤王眉毛一挑,又道:“本王是问你是如何进得来本王书房的?”
琥珀只好解释说:“琥珀今日出门仓促,衣着单薄,渤王府家人体恤便带我来这屋内暂做歇息。”
渤王心想多日不见玉芙宫里那慌不择言、满嘴瞎说的调皮女孩儿,今日却成了思绪敏捷、伶牙俐齿的聪慧女子,不着痕迹地示弱可怜把责任归于自身,又夸了番自己府上的人,让自己不好再继续追究和责备了。
渤王嘴角扬了扬,开始转移话题嘲弄她道:“姑娘上次在玉芙宫里自称是小姐的奴婢,怎么今日又变做丞相府的千金了?”
琥珀心知他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能让渤王帮忙彻查父亲和兄长的冤案,这回必定是要先被他羞辱一番的。于是跪下认错道:“那日琥珀在玉芙宫欺骗殿下多有得罪,望殿下原谅。”
渤王本想再耍弄耍弄她,但见琥珀言辞恳切、眼噙泪水,知道像她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不是为了搭救父兄,是绝对不会如此委屈自己下跪求饶的。想到此处也不便再过于为难她,便淡淡说道:“你起来吧!”说完就走到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墨羽端茶进来,放下后转身正要离去,见琥珀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知道她关心梅若,就对她说道:“梅若和我们在院内投壶,小姐放心便是。”
等墨羽带门出去后,渤王开口问道:“说吧,你来找本王有何事?”
琥珀走上前去欠了欠身道:“我家近况渤王殿下一定早已知晓,我父亲和兄长绝不是投敌叛国之徒,请殿下务必出手相救。”
渤王懒懒说道:“兹事体大,本王是位闲散王爷,既没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行走办事,在大臣们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与父皇和几位皇兄又不亲近,如何能帮你?”
琥珀道:“殿下不必自谦,世人都当殿下是冷血冷面之人,与父母兄弟叔伯大臣们均不亲厚。但正因为殿下一向独来独往,便绝无结党营私之嫌。殿下虽与皇族不亲,但毕竟是皇子,总能直达天听。若殿下肯为我欧阳家在皇上面前说情,哪怕是拖延时日保全我父亲,琥珀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见渤王沉默不语琥珀接着说道:“我父亲为官几十年,为相亦十余载,他的为人渤王殿下不会不知。此次挪用税款支援前线也是皇上首肯才会去办,且一进一出皆有登记造册,绝不至于胡乱课税逼得各地怨声载道。一定是有奸人借此敛财,冒用我父之名偷偷加重赋税、私吞钱财。”
接着又道:“至于我兄长,常年戍边、保家卫国,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去岁冬天一战被俘到今日仍无确切消息,如今生死未卜,最近又落了个私通敌国的罪名。殿下曾与我兄长一起并肩作战过,应该也了解我兄长的品性和为人。”
渤王点头道:“欧阳将军幼时就是名动京城的天才少年,骑射摔跤无一不通,此后整军戍边直至现在,比我时日犹长。跟着沈将军领兵打仗、身经百战,是少有的良将之才,所以乌孙国才一心想要招降于他。他在来信里也曾跟本王说过即使粉身碎骨、五马分尸也绝不会叛国投敌。”
琥珀听闻自己兄长和渤王尚有书信联络,急切问道:“殿下回朝后可是与我兄长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殿下是何时收到我兄长最近一封书信的?信里有提到些什么吗?”
渤王道:“是中秋后不久,当时你兄长提到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信中表达了他的担心忧虑。不想果真在这一役中被俘落入敌军之手。”
琥珀接着说道:“此后朝中便风言风语,说我兄长被乌孙国礼待有加,更许为国师,待到我爹被抓入狱之时,又传出我兄长已接受乌孙国大将军一职。殿下觉得可信吗?”
渤王答道:“必然是居心叵测之人造谣生事。”
琥珀拱手一拜道:“琥珀恳请渤王殿下为我欧阳家洗清冤屈,还我父兄清白。”
渤王道:“不瞒你说,自从收到你兄长来信,本王就在前线派人查探了一下敌我两军的情况,也发现我军粮草不足、兵力有缺。本王曾劝你兄长拖延时日待到来年再战,但你兄长执意要战,还说服了沈将军侧面支援,没想到竟落下这出悲剧。”
接着又道:“你兄长被俘之后本王也曾着暗使深入敌营去探听消息。那乌孙国君确实待你兄长如上宾,献尽美酒美女,更许以为王、赠予疆土,但欧阳将军丝毫不为所动。乌孙国有一勇武彪悍的大将名唤巴图尔,此人性子暴躁倔强,连国君都要让他三分。他见你兄长被俘后被如此厚待,心生嫉妒怕自己位子不保,便伙同奸人散播谣言说你兄长已接受了大将军之职。这厮知道你兄长血性,即使被朝廷遗弃也断不会叛国,他便有机会伺机下手除掉欧阳将军。”
琥珀听闻后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说道:“遭了,现在我父亲被囚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乌孙国,我兄长听闻后岂不伤心难过,更加自责?那乌孙贼也更有可能随时对我兄长下手了?”
渤王道:“那倒不会。你兄长被俘也是因为乌孙国混入我军的奸细作乱才着了道。乌孙国里也有我们的人,本王已吩咐交代好他们时刻留意巴图尔的一举一动,务必保护好你兄长。”
琥珀屈膝谢道:“原来殿下早有部署,有殿下暗中护我兄长周全,琥珀感激不尽。”随后起身又问道:“殿下既已胸中有数,可也有解救我父亲的法子?”
渤王摇头道:“并无。”见琥珀黯然又安慰她说道:“丞相之事尚有几处疑问,待本王查清之后再与你说。只一点你放心,父皇到底是念在君臣一场,暂时还不会用刑逼供。等明日我进宫见驾,再探听一下他的心思。”
琥珀再次拜谢道:“多谢殿下。我父亲之事殿下若有任何消息,可来城外云梦山上的梅花坞相告,琥珀每日午后都会在那里。今日天色已晚,琥珀不便再多打扰,就此告辞。”见渤王点头便欠了个身退出了渤王的书房。
琥珀出来后见梅若正等在门外脸庞通红,就问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脸红成这样?”
梅若羞道:“奴婢被墨羽他们几个拉去吃火锅,火锅的炭盆子烤得整个屋子都热,多半是给烤成这样了。”说罢也摸了摸自己绯红的脸蛋。
梅若见琥珀不信,一边陪着她往前院王府门口走一边道:“小姐不信仔细闻闻,就在前院那边。”果然没走几步就闻到一阵浓烈的火锅味儿。
琥珀此时才发觉自己早就饿了,问梅若道:“这么说你都吃饱了?”
梅若连忙摇头回答说:“没有没有,小姐都还没吃东西,奴婢怎敢偷食?奴婢只是在旁边烤火同他们聊天而已。”
琥珀笑道:“就你这丫头嘴巴甜。走,姐姐带你去吃好的。”正说着碰到墨羽进来请渤王,墨羽便吩咐戚叔把琥珀主仆送出了王府。
琥珀带梅若来到京城有名的夜市西街,找到家烧烤摊买了只大羊腿并数根羊肉串。梅若啃了口羊腿,歪头问琥珀道:“小姐现在的心情可好些了?”
琥珀边大口喝酒吃肉边说:“嗯,原来渤王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他已托人在乌孙国保护我大哥,还答应帮忙查清爹爹蒙冤之事。”
梅若道:“渤王殿下长得好看,身形也好,又是当今皇子,跟小姐你也很般配呢。”
琥珀举起手上刚啃完羊肉的红柳枝往梅若头上敲去,笑道:“你这丫头竟敢取笑我?你今日与渤王府那三个玩得不亦乐乎,有没有看上谁呀?”
梅若脸一红,低头求饶道:“小姐饶了我罢,奴婢再不敢乱说话了。”
主仆二人嘻嘻哈哈,尽扫近日来的阴霾气息。
第二日正好有早朝,待早朝快结束时渤王便专程进宫去等皇帝。
皇帝在早朝时候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下朝后即刻就把陈太医宣来把脉。待陈太医离去后汪公公就带着渤王入到勤政殿内室去见皇帝。
渤王见皇帝虽端坐在御榻上,但看上去精神似乎不大好。到了近前行过礼,便道:“父皇今日龙体欠安,好生歇息,儿臣改日再来。”
正要转身离去,却被皇帝叫住道:“你往日进宫不是去看宁贵妃就是待在玉芙宫内,从未主动来瞧过朕,今日专程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渤王回答道:“儿臣想知道丞相与兵部尚书二人到底所犯何事,父皇将他们一直羁押在大理寺牢里。”
皇帝道:“他二人涉嫌贪污敛财、投敌叛国,大理寺正在调查。”
渤王又问:“据儿臣所知他们已被关押了数十日之久,大理寺提审也不下四五回了,可是有何进展了?”
皇帝摇摇头道:“大理寺阮霖海今日早朝还说这二人始终一概不认,再这么下去恐怕只能用刑了。”
渤王连忙阻止说:“用刑即使屈打成招也未必是事情真相。儿臣劝父皇万万不可采用此等下下之策。”
皇帝见他对此事上心,便问:“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随即觉得胸口一股气不顺畅,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渤王见皇帝强打精神问自己意见,不肯错失良机,上前端起御榻几案上的热茶递给他道:“父皇先歇息片刻喝口茶,再待儿臣细细说来。”
皇帝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稍微缓过些神来后,渤王便说:“丞相欧阳翊与兵部尚书詹子虞都是父皇身边的老臣,深得父皇信任器重。他二人一个主文一个修武,是我朝缺一不可的忠臣良相,而今一齐犯事,父皇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皇帝道:“最初朕也不信他两人会做出这等自毁前途之事,但各地上告书信实实在在,国库银子并各州府的税赋尽都被用去招兵买马、屯粮蓄草,还说不断在往边境运送,可沈将军却称迟迟未接到任何补给。曾国舅安排在乌孙国的线人又传来欧阳长治叛国的消息。这种种现象让朕不得不即刻抓捕他二人进行审查盘问。”
渤王道:“不瞒父皇说,儿臣回朝前也安插了两名可靠的线人在乌孙国,欧阳将军被俘后儿臣就吩咐他们在一旁偷偷观察并暗中保护。时至今日欧阳将军并未投敌,只是最近乌孙国君再无耐性劝降已将其软禁。至于源源不断运送去前线的粮草兵马为何凭空消失,儿臣即刻就着人去查。”
皇帝听闻两批线人带回来的消息竟如此矛盾,不禁琢磨道:“如果你的线人提供的消息可靠,那曾国舅的线人。。。”
见皇帝停顿,渤王道:“其实儿臣早就在留意曾国舅几个,只是暂时未有斩获,不便随意揣测。”
皇帝知道他谨慎有主见也不再追问,只说:“今日这事就交由皇儿你去办,有任何需要随时跟朕说。”
渤王领命即刻抱拳承诺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彻查此事。”
渤王离开勤政殿便往宁贵妃处请安,用完午膳后才带着墨羽离宫直奔云梦山的梅花坞而去。
刚行至山腰就隐隐闻到一阵阵梅花香气。原来今年早春时节偏冷,梅花尽都未谢仍旧盛开在枝头,微风一拂摇摇摆摆、颤颤巍巍,煞是好看。渤王刚踏进梅林便觉心旷神怡,不由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梅花的清香直入胸中十分舒服。
墨羽也称赞道:“殿下,这里的梅花真香。”随即忍不住伸手去摘,还未得手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一颗石子从远处飞来刚好打在墨羽正要摘花的手上,痛得他立刻缩手又弯腰又跺脚地直问是谁。
“哪个偷花贼?竟敢偷摘我家小姐的红梅。”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奔了过来。
墨羽见是琥珀的贴身侍女梅若,竟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喊道:“好你个梅若,昨晚刚耍弄于我,今日又拿石头扔我”。
原来昨日墨羽让梅若插那些竹条松枝说是放在自己房里,梅若就知道他并非真心欣赏自己的插花技艺,于是恶作剧地把竹叶、松果尽皆拔去,只留了光秃秃的几根枝干胡乱了事。等墨羽吃完火锅回去后才看到一堆乱七八糟又难看的竹杆松枝插在自己屋里。
梅若见到渤王赶紧蹲身下拜道:“奴婢见过渤王殿下。”起身后又说:“我家小姐已等候殿下多时了,请殿下随奴婢来。”便转身带着渤王主仆往梅林深处走去。
一路行来发现这梅林里有各种颜色和姿态的梅花,紫红、艳红、粉红、淡绿、淡黄、纯白。。。不多一会儿来到尽头,出现几间古朴雅致的房屋。屋旁有一口水井,四周环绕着各色花草,边上竟然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往屋后绕去。
梅若带着他二人一边向屋子走去一边朝里喊道:“小姐,渤王殿下来了。”
大门打开,只见琥珀着一身淡黄色衣衫走了出来,对着渤王欠身拜了拜道:“琥珀见过渤王殿下。”便将渤王迎入屋内。
墨羽正要跟着进去,却被梅若叫住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梅花,跟我去林子里摘些回来吧?”墨羽斜眼瞪了梅若一眼,嘴里又“哼”了一声,就要跟着渤王进屋。
渤王却回头吩咐他道:“既然梅若姑娘盛情邀请,你就去帮忙摘些,也正好带几枝回府。”墨羽见渤王发话不敢违拗,只得随了梅若往梅林里去了。
渤王被琥珀带到里屋落座后就把今日面见皇帝之事跟她说了。
琥珀见皇帝尚肯听渤王的劝,还授权他暗中调查自己父兄之事,父兄的安危应该暂时无虞,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但兄长长治若一直被困乌孙毕竟夜长梦多,早日解救归朝应是当下第一要紧之事。可究竟如何搭救却还得从长计议再做安排。
聊罢正事见墨羽、梅若二人还没回来,渤王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梅林称赞道:“没想到云梦山上竟有这等好景致。”琥珀便将梅花坞的来历说与他听了。
渤王听罢感叹道:“原来如此。你娘亲有你父女二人精心安排,长眠在这远离世俗纷争的清幽之地,比起我母妃好太多了。”
琥珀那晚在牢里听父亲说过渤王的身世,甚是同情,此刻见他对景叹息,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就见梅若、墨羽怀抱梅花从梅林回来了。渤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这里的梅花开得甚好,能否让本王带走几枝?”
琥珀笑道:“他二人摘了好些,既然殿下喜欢尽都拿去就是。”随后又吩咐梅若去酒窖里搬了两坛子贴着小纸条的酒出来,对渤王说道:“这是琥珀自己酿制的梅花清酒,一坛蜡梅,一坛红梅,殿下也一并带回去尝尝罢。”
渤王道了声谢,便携墨羽离开了梅花坞。
墨羽一手捧梅一手提酒跟在渤王身后问道:“殿下真要帮这对刁钻的主仆?”
渤王回头见他之前被石子扔中的右手背还有些红肿,便淡淡说道:“本王既是帮她们,也是帮自己。”
二人回到府里渤王就径直进了书房。
无双正在院内练功,见墨羽手捧梅花就凑过来,边闻边打趣问他说:“这是打哪儿偷来的啊?”
墨羽现下听不得一个“偷”字,踢了他一脚说道:“你才偷,这是丞相府琥珀小姐送给我们殿下的。”说完又将左手提着的两坛小酒举起在无双眼前晃荡,道:“还有两坛小姐亲手酿制的好酒。”
血影正好从外面回来,听闻有好酒就和无双两个一起来抢墨羽手上的酒。
这时渤王推门出来吩咐墨羽道:“梅花你先插上,酒等会儿晚膳大家一起喝。”
血影见渤王已回连忙对他说道:“主子,我刚去了趟天香院,冷月近日得了些消息。”渤王便叫他和无双进书房来说话。
自从冷月去了天香院,血影就时常去那里带回些消息。
冷月被水仙姑娘引荐入天香院吹笛不久,果然京兆府尹范启贤就被笛音吸引而来,成了天香院的常客,还不时带着大理寺卿阮霖海一起前来听笛。那阮霖海哪里喜欢听什么吹笛,不过是想和曾国舅身边的红人走得近些。范启贤也时而帮曾远堂传递些消息和指示给阮霖海。此次丞相和兵部尚书二人被抓就是他们三人设计的。
渤王听完血影从天香院得来的消息后,不禁愤然说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三人想必计划已久。那些派去边关支援却半道失踪的兵士恐怕也跟他们有关系。”
血影道:“正是他们设计安排的。”
于是告诉渤王说昨日冷月被范启贤请去国舅府吹笛,趁出恭之际潜入了曾远堂内室,寻到一封来自边关的密函,说新征的兵士已经开始秘密训练,粮草辎重也均已收到,等等。这些兵士就是丞相和兵部尚书想要送去前线支援,却被曾远堂派去的人中途截走的,初略算来已不下十万了。
渤王吩咐他俩道:“无双,你速带几名暗使沿着贺兰山阙一带搜寻失踪兵士和粮草辎重。血影,你继续留守京城,进一步收集曾远堂等人的罪证。本王务必要让这帮奸人早日落网。”
二人领命就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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