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未名剑离自己越来越远,惠茗眼中迸现出凛冽的杀意。她抬手布下结界,将含光剑取出,祝融随剑一起现身,巴掌大的身体在承影剑的剑身上踩来踩去。它作为剑灵所拥有的力量远强于离歌,很快便逼得后者不得不离剑现身。 作为承影剑的剑灵,亦是曾经在九天短暂生活过的人,看到含光剑,离歌当即明白了惠茗究竟是什么人,明白自己落到此人手里,绝无活路,内心悲凉之余带上了死志,打算带着承影剑一起同归于尽。
从无尽海上相遇确认承影剑已有剑灵且认宿戈为主开始,关于如何在违背剑灵意志下将剑完好取回这个问题,惠茗翻阅了很多与此有关的典籍,也向博学多闻的英招请教过,最终得到的唯一办法是将剑灵抹杀,且这种抹杀必须由同样身为灵的其他剑灵完成。
抹杀二字听起来轻巧,但其实这个办法所包含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惠茗的目的在于留剑而不留剑灵,为了避免抹杀过程中损伤神剑本身,抹杀者与被抹杀者必须实力相差很大,只有这样,即便被抹杀的剑灵有反意,在被完全压制的情况下,那点反抗微不足道,即使神剑有些微损伤,稍后也能自我修复。之所以说这个办法条件苛刻,是因为很少有剑灵之间实力相差到一方被另一方完全压制,偏偏祝融和离歌两个剑灵,一个是最强的剑灵之一,一个是最弱的剑灵之一,巧合而完美地符合了条件。
承影剑在离歌的影响下浮于空中,由内向外爆出光芒,祝融立刻操控着含光剑浮起来,释放力量同样以光芒将剑包裹,毫不犹豫地向着承影剑撞了过去。
两团光芒看起来不相上下,互相消磨,但是很快,代表离歌的光芒黯淡下去,代表祝融的光芒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如果不是惠茗提前设下结界遮掩,这里的动静怕是会惊动整个雪狼部族。
因剑灵进入虚弱状态,承影剑受到剑灵的影响,剑身开始出现裂纹,这是惠茗预料中的情况,也是抹杀中至关紧要且最易出现差错的一步。
祝融释放力量将承影剑完全圈住,蚕食着离歌剩余的力量,与此同时,承影剑出现了更多的裂纹。这简直就是在比较到底是祝融先将离歌完全吞噬,还是离歌先令承影剑崩毁,惠茗无法插手剑灵间无声的争斗,只能相信祝融,等待结果。
这个过程并不太漫长,在裂纹爬满承影剑之前,祝融成功地将离歌抹杀,同时也切断了离歌与承影剑之间因前者献祭而存在的联系,保住了承影剑。因为不再受剑灵状态影响,承影剑开始自我修复,很快,那些裂纹便消失不见。
祝融因为力量得到增强,身形变大,恢复了自己生前的模样。他站在惠茗身旁,看着后者将承影剑拿在手中擦拭,欣喜地行了个礼,说:“恭贺小主人得偿所愿,承影剑总算回到了你的手里,可以将它送回禁地里好好放着了。”
惠茗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并未停留,这在祝融看来有些奇怪,不免问道:“拿回承影剑,小主人你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叫宿戈的人?”
惠茗将祝融视为最亲密的伙伴,故而在祝融提到宿戈时,她并未隐瞒自己心里的想法:“我并不是不高兴承影剑的回归,只是祝融,我为了达到目的,一路上撒下无数的谎言,辜负了别人交予的信任……和喜欢,甚至双手沾上了同伴的血,我做的这些真的是对的吗?我本来是该高兴,可是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难受。我觉得自己是个残忍而无情之人,因为无论我做过的那些事是对还是错,我不曾产生过一丝的悔意,甚至明知是谎言也还是会把它们继续下去,直至惠茗这个人,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以一个合适的死法消失于天地间。”
祝融沉默良久后开口:“我的小主人,我很高兴,你在被这么多想法烦扰的同时,从来没有对自己要做的事产生动摇。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品质,因为人的不坚定往往就是来自于各种各样的想法和顾虑,而一个不坚定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惠茗略显疲惫地叹息了一声,“正如我在开解他时说过,我的剑从来不会迷茫,可现在我看不清自己的心。”
祝融想了想,说:“小主人,我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或许它能开解你的困惑。”
祝融讲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很久以前,蓬莱天界有位修士名祝融,因擅御火之术,被玉帝钦点为火神,司掌与火有关的诸事宜。祝融痴迷于力量,却早早达到了极限,再无法进步,为了突破极限,他翻阅了无数古籍,终于在一本因为记载的内容过于诡秘而被列为**的古籍中找到一种涅槃重生之法。
所谓涅槃重生,顾名思义,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即斩断一身血,以此为祭,引星辰降下天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获得生生不息之力量,向死而生。
祝融的每一次死而重生,都会使其突破原有的力量上限,变得更加强大,只要一直重复下去,在完成百次重生之后,他将获得媲美洪荒诸神的无上力量。但是这个术法存在两个弊端,一个是每次重生都是重头再来,处于幼年期和少年期的祝融并不比旁人强大,稍有不慎就会殒命,功亏一篑;另一个是每次重生对祝融来说都是一段真实的人生,这段人生里经历过的千万种事不会随着重生消失,只会成为回忆留存在祝融的脑海中,这意味着祝融重生的次数越多,所承载的记忆就越多,即便完成了百次重生,如果心志不够坚定,他会迷失在那些似真非幻的记忆里,同样前功尽弃。
第九十九次重生时,祝融不慎招惹了一个记仇的小人,被人偷袭,身受重伤,幸得一女子相救,并悉心照料之,身体才渐渐好转。
从祝融第一次死而重生开始,其容貌会随着重生发生改变,这在外人看来,并非是祝融本人不死,而是祝融这个名字永远不死。那女子曾得上一世的祝融相救,因此仰慕他,总在无人处默默相随,也无意中发现了祝融死而重生的秘密,所以才会出手相救,守在他身边,最终得到了他的青睐,两人相爱。
情爱并不曾阻挡祝融追求力量的步伐,尤其是他只差一次重生便可功德圆满。在力量再次达到极限时,祝融将那女子从身边送走,毫不犹豫舍弃了两人间的情感,再一次死而重生。
如果从未得到,或许在失去时便不会感到无尽的痛苦。相伴数年,骤然失去,女子接受不了祝融的绝情,由爱生出了无边的恨意,最终在找到百次重生的祝融后,女子亲手将还在幼年期的祝融重伤,癫狂之下用剑自戕,以期生死相随。
祝融前功尽弃,不甘就此身死,消散于天地间,恰逢铸剑有成的凤钰从旁经过,他拦下凤钰,吊着最后一口气献祭,从此就成了含光剑的剑灵。
“小主人,那女人在动手杀我前问我是否有片刻因为抛弃她而感到后悔。那数年时光于她而言弥足珍贵,于我来说却只是漫长神生里的一瞬,情爱固然令人留恋,可是我知道自己所向往乃无上力量,所以也许上一世的我和你一样迷惘过,但最终我们都选择了一条自己不会后悔的路。”
女子和祝融之间,很难分清孰对孰错。这两人心中所追求不同,但如果没有女子因情而出手相救,或许祝融早在被人偷袭而身受重伤的那一次便功亏一篑,最终祝融同样因为女子的情而死在其手上,倒像是命中注定,宿命如此。
祝融见惠茗仍沉默不语,说:“小主人,你和他并非一路人,他可以不顾一切,你却不可以。既非同路人,即使曾相逢过,也注定会有分离到来。再者,你取回了承影剑,又因不忍而将未名剑送出去,左右他并不吃亏。更何况你将自己的冠羽化为了剑穗赠予他,假使有一日他身陷危险命悬一线,那冠羽自然能助他化险为夷。小主人,承影剑本来就是凤族的东西,取回它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你做了这么多本不必做的事,已经足够了。”
惠茗心知自己明明应该立刻就将承影剑送回禁地,结束这充满谎言的一切,可是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别这么做,至少让一切与“惠茗”无关。
“我明白了。”惠茗开口,“我心中有愧而无悔,就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依照祝融的想法,既然承影剑已取回,便不必再浪费时间停留,免得接触越深而愧疚越多、陷得越深。但是惠茗不愿这般决绝,打算以惠茗这个身份走完最后一程再圆满离场,它身为剑灵无法左右惠茗这个主人的决定,只能在长长的一声叹息后回到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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