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帝二十四年的正月,史儒丰召集藩镇军部分头目秘密前往三山县南部山区的一座废弃砖窑厂,他们将在此商议入侵南直隶的可行性。 这座不起眼的窑厂位于名为“黄烂泥岭”的村庄东侧,仅有几条隐蔽曲折的山路可以到达窑厂。厂区内布置了先进的信号干扰器,乌龙卫特务很难在这一区域实施定位。史儒丰对会议的保密工作很是重视,他唯恐与会人员被朝廷的导弹一锅端掉。
窑厂围墙外的泥地上生满各式各样的杂草,进入厂区的坚固铁门已变得锈迹斑斑。几名全副武装的反军老兵把守着厂区内外的各条过道,他们正严密注视附近的风吹草动,史儒丰为众人配备由防弹衣、夜视仪、生命探测仪、对讲机组成的“四件套”。
处在平缓山地上的窑厂曾是附近村庄的经济支柱,可是如今窑厂招牌性的大烟囱以及下方的烧制车间都已被炮弹摧毁,车间的基址上堆积着小山般的破碎砖片。取道甘霖到达此地的余德志和林登万正从那些摆放在露天下,上面仅披盖有一层塑料布的砖瓦成品旁走过。
除了传统的红砖以及中间带有数个圆孔的特制砖块外,他们还看到呈波浪形,有利与排水的“兽人瓦”。随着削藩战争的延续,工厂的主人早已逃走,这些成品变成无人问津的垃圾,不少砖头上生出一圈青绿色的苔藓。
主会场位于那几排保存较为完好的水泥砖房内,那里过去曾是务工者的住宿楼。在承平时期,来自其他村镇县市的民工会坐在这里谈天说地,他们的“小猢狲”在地面上兴奋的跑来跑去,因嬉戏打闹而弄得一头黑灰。过去充满生机的景象已然消失,余德志看到贴在破碎玻璃窗上的窗花都已经褪色了。
余德志和林登万随后赶赴窑厂东侧的一间休息室,这里在过去曾是厂长办公和会计核对账目的地方。
天色逐渐归于黯淡,休息室的窗格却向外透出明亮的灯光。休息室的地面上铺着干净的瓷砖,几名反军将士从别处挪来一张木制方桌摆在房间中央。洪时先和张全忠正同几位老兵玩着名为“斗牛”的纸牌游戏。
两名结束站岗工作的卫士坐在木制板凳上使劲转动面前操作台上的摇杆,他们正通过西侧墙壁下放置的街机一同“征战”。
洪时先招呼二人在一旁的木沙发上坐下,略显疑惑的余德志指着那台屏幕发出耀眼荧光的街机问道:“窑厂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见多识广的林登万替洪时先回答说道:“我猜这台街机估计是窑厂老板用来回收工人工资的设备,他会派人修改游戏机的程序,把这台街机变成能够抽奖的赌博机,窑厂工人会赶去用真钱来兑换游戏币。”
奋力拍打操作按钮的一名卫士听罢说道:“我们在隔壁仓库里找到了这台机器,那时候屏幕和操作台上都积起了一堆灰层。这台街机后面还有个暗门,如果把那玩意关掉,街机就会还原成过去的游戏程序。游戏机的暗门还可以调整抽奖的概率,玩这个机器十有九输。”
游戏机前的两名玩家拉开拿取游戏币的拉门,他们循环使用从拉门中找到的几枚硬币。林登万背着手前去观看他们的发挥,“猢狲”觉得这些人的表现极其糟糕,他们只合适在电脑模拟器上玩街机游戏,两名卫士可能会在半个钟头内投下等同一顿午饭钱的硬币。
刚刚输掉一把牌的张全忠捶打牌桌并起身朝着余德志说道:“德志,你替我玩两把,我每次都‘牛不出’。”
洪时先朝着牌友们笑道:“我和全忠兄还有一些急需处理的小事,所以要先失陪了。你们这些站岗放哨的将士都很不容易,大家继续放松。”
几名反军老兵挥舞双手说道:“洪公,这有什么关系,你但去无妨。”
这时周占山也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他望了一眼房间中央的牌桌后说道:“诸位,在我参加科举考试前的那段时间,学校里就让大家自顾自复习。我的好朋友仁豪兄非要和我在教室里打牌,这可害我没当上‘翰林院大学士’。”
众人走出休息室并踱步在窑厂内部的空地上,史儒丰要在明天才会召开会议,不过洪时先早就预估了会议的进程。
余德志向洪时先发问说道:“时先兄,为什么要冒险对南直隶发起远征?我看中原的麻烦就够多了,朝廷军队都堵在程克的地盘上。”
洪时先解释说道:“中原北部的人力物力毕竟有限,以一隅敌天下终归太困难。藩镇军要补充兵员,我记得之前几个月好像才募集几千人。朝廷军队在各条交通线上设卡拦截,我们从组合国走私武器的渠道也被截断了。
如果没有地方军武将和我们在私下里交易弹药,藩镇军剩下的兵工厂根本不能供应需求。兴昌有个小镇造过一间冲锋枪工厂,可是生产的破枪打完一百发子弹就炸膛了,扩张地盘可谓势在必行。”
周占山点头说道:“帝国最大的两个平原分别位于南直隶和北直隶,只要‘唯一帝皇’牢牢占据这两块地盘,世上就没有人能撼动‘永恒神朝’这棵大树。镇守南直隶的‘搞钱专家’卢献康是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软柿子,打他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余德志转头朝着林登万问道:“登万,你怎么看这件事?”
“猢狲”知道周占山和洪时先都没有把这件事最为关键的一点讲出来,但是他不想显得比这两个人更加高明,于是他回答说道:“我和洪公的看法差不多。”
熟悉“猢狲”的周占山听罢说道:“‘猢狲’你一定有其他想法,快说出来吧。”
林登万打着手势说道:“去年‘振威侯’在郭埠起兵讨伐刘帝,郭王爷那些迫于压力接受朝廷收编的部下都站在他麾下。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对付北方战场上的反军,老谢面临的压力必然很大。程王爷的力量其实还比不上老谢,荒江以北的战事其实更具有决定性。进军南直隶的本质就是派出一支牵制部队,‘唯一帝皇’会动用大量后备兵力来保卫自己的龙兴之地,届时全国各大战场的压力都会大大减轻。出兵南直隶是为了打开北直隶的局面。”
余德志最是赞同“猢狲”的说法,他朝着洪时先问道:“这项提案有多大几率通过?”
洪时先回答说道:“通过提案不是问题,史儒丰主要担心不能给‘南直隶兵团’提供足够的物资,他愿意拿出五千名老兵来进行这场冒险。”
林登万插嘴说道:“五千人的‘南直隶观光团’只能摆摆样子。”
第二天的正式会议在窑厂的小食堂里召开,从各处赶过来的反军头目和游击队首领分别在临时搬过来的排椅上落座。反军众将自然因为某些分歧吵得面红耳赤,黄尚义竭力反对这个冒险计划,他再三强调这是在‘以卵击石’。”
史儒丰对照帝国地图讲解进攻南直隶对北方战局的影响,他把这个计划命名为“蟹钳”。黄尚义带着轻蔑的笑容评价这个计划,入侵南直隶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笑话,这就使得史儒丰的脸色很不好看。
作为幕僚的洪时先替他解围说道:“近期虽然没有爆发大战,可是朝廷一直在整训军队。不出三个月,刘帝就能凭借直辖领地上的工业力和人口武装起十个军。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眼下应当派一支军队打破朝廷封锁,把战场拖进刘帝的地盘。只要中原、荒江、南直隶几个大区的反军能互相策应,不出十年就能把刘帝赶下皇位。”
黄尚义摇头说道:“老史你不管怎么弄都可以,不过别拿我的嫡系部队去冒险。”
这句话让史儒丰很是恼火,恬不知耻的黄尚义正把手下的藩镇军队视作私人财产。附和黄尚义的藩镇军将领不在少数,史儒丰没法指望从他们手里讨要援助。
史儒丰打算推举洪时先担任南直隶兵团的统帅,不过洪时先婉言拒绝了这份差事,他的理由是如果针对南直隶的入侵宣告失败,这支兵团的主将自然会被大众舆论的“口水”所淹没。
围绕在黄尚义身边的程系武将主张让潘启挂帅,洪时先觉得他是一个无法战胜的竞争对手。根据小道消息,周占山在私下里到处活动,他似乎也对这个位置跃跃欲试。
张献进和林登万最是要好,他对“猢狲”说道:“我们这次要帮占山兄一个忙,你有办法吗?”
林登万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觉得几位候选人都没有抓牢关键因素。
古代有一种名为“位打”的政治策略,感到身边存在威胁的君主会突然授予某个野心家拥有很高地位但没有实权的官职。假如这个野心家得意忘形,他不久就会在自我膨胀中迷失并走向灭亡。
这种策略还能诱使贪图虚名的庸才承担某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林登万认为这条计策对潘启完全适用,他建议洪时先设法让程克另外开辟一个战区交给潘启。程克近来发觉黄尚义身边的武将借助战争状态到处揽权,他们组建名为“物资统筹委员会”的机构贪墨民营企业股份,似乎有尾大不掉的迹象,所以他乐意在人事上有所调整。
潘启被任命为节制江东和界河两省的军政长官,当然这些地盘都不在藩镇军的手里,人们将他戏称为“江河总督”。
洪时先又带着林登万拜访周占山,他询问对方说道:“占山兄,听说你有意征募军队攻入南直隶,老兄和刘帝‘峙对头’是为了什么?过一把‘节度使’和军阀的瘾,还是想为苦县的老弟兄报仇?”
面对洪时先的提问,周占山便抛开冠冕堂皇的套话,他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
“这两种原因各占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一则是为了拯救帝国民众,这三件事全然不相冲突。假如回到二十岁的时候,我会说一切都是为了让帝国重获新生。”
洪时先把头朝向林登万问道:“‘猢狲’,你冒着生命危险对付刘帝是为了什么?”
林登万回答说道:“因为就算不对付刘帝,我也会有生命危险。拥有昏庸的君主无疑是人民大众的不幸,我不能对此坐视不管,既然和刘帝‘打擂台’,大丈夫自然要以夺取天下为己任。”
周占山将右手轻柔的摆在林登万的肩头,他轻轻摇着头说道:“我年纪很青的时候,一直想着要建功立业,让天下人都牢记和爱戴我,最好自己能变成挽狂澜于既倒,拯救苍生的英雄,即使是片刻的闪耀也值得追求。为了这种荣耀,我可以放弃吃喝玩乐和女色的享受,就算有人要拿着枪打爆我的脑袋,我也不见得会害怕。”
“想要建功立业的人其实很多,他们为了追逐权色可谓不遗余力,但如果在心里没有对天下人的热爱,建功立业的想法就会变成毒药。‘江先主’就是最好的例证,他在结束战国乱世后开启地狱时代。若是天命不能让我建立功业,我就要一生游荡在故乡的山峦和蓝天之间。管顾好前人留下的家底,远离无用的功名。”
林登万默然不语,他清楚周占山很是享受向别人进行说教的快感。洪时先倒是不太高兴,周占山似乎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今天居然在他面前说一堆难以令人信服的大话。
“猢狲”在给周占山戴上高帽子以后道出了一个消息。
“占山兄,老刘好像任命马友贵作为南直隶的省长。”
周占山听罢立刻变了脸色,他用力摩擦着双手说道:“这就有意思了。”
眼看时机成熟,林登万就拉住周占山的双手说道:“占山公,请您统领仁义之师征讨盘踞南直隶的无道逆贼吧,我相信你的威名将在日后媲美吕其凯将军。”
大喜过望的周占山兴奋的说道:“诸位,我不想给‘唯一帝皇’当孙子,也不能允许他把别人当成孙子。如果不去把南直隶打下来,我就没办法退休回老家了。”
洪时先笑着说道:“在过去的近百年里,勋贵集团拼命往民众的嘴巴里塞着各种排泄物,我估计他们都吃撑了。刘帝或许知道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可是朝廷里的牛头马面不会让他就此停止。过去我们吃了这堆排泄物还要假装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占山兄要去给那些权贵喂排泄物了。”
洪时先不想破坏二人之间的交情,他也顺着对方的话头讲话,树立较高威望的自己是掌管南直隶兵团的热门人选。林登万提出一个建议,他希望不管谁来担任主帅,自己都能拿到好处。
“二位,南直隶远征能否进行的关键在于万山的谢烨文提供财政援助,藩镇地区没有能力提供军费,‘振威侯’过段日子要飞来崇仁开会,主帅人选取决于谢烨文的态度。”
“振威侯”是个厉行节俭的人,当他乘坐私人飞机抵达崇仁的时候,护航的战机编队仅仅只有十二架飞机。谢烨文另外安排一架小型客机运输自己和随从们的特供食品和天然采集的纯净水,侯爵多次说过:“工作要向高标准看齐,生活要向低标准看齐。”
避居濠京的程克指示史儒丰动用帝王的礼节招待谢烨文,洪时先和周占山都抓住机会前去拜访“振威侯”。
周占山这样对洪时先说道:“时先兄,你我都去见老谢一面,有我作为陪衬,老谢就会更加觉得你合适组织军队入侵南直隶。”
针对这场会面,洪时先盘算了很久,他想出许多占领南直隶的方略,希望让“振威侯”大吃一惊。整场会面进行的很愉快,洪时先面对谢烨文侃侃而谈,他的计划少有错漏之处。
史儒丰和谢烨文在相互提供军事援助上迅速达成共识,“振威侯”几乎立即就要返回郭埠。周占山选择在“振威侯”启程的前一天赶去拜访,二人就在谢烨文正在添加燃油的私人飞机上会面。
“振威侯”的私人卫队带着摇摇晃晃走上扶梯的周占山进入客机的舱室,谢烨文在装潢豪华的会客室迎接前者。
似乎没怎么见过市面的周占山一直左顾右盼,研究装修风格太入迷的他差点撞上谢烨文。一看到“振威侯”,周占山突然按照帝国的法定礼仪开始跪拜。
这种礼节很少有人认真执行,谢烨文对此大感吃惊,他拉住周占山说道:“现在是人民时代,不流行过去这一套。”
站起身来的周占山当即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但是侯爵就是侯爵,日后或许还是皇帝。”
谢烨文拉着周占山坐到一旁沙发上,二人中间隔着一张表面能照出人影的桌子,这上面摆着插有鲜花的花瓶。
“振威侯”拿出打火机想要点根香烟。这只打火机类似水壶状的神灯,看起来是个奇巧的小玩意。
上前帮周占山点香烟的谢烨文发现前者一直盯着打火机在看,好像很喜欢这个玩具。接下来二人闲聊了一阵,周占山本来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是他今天表现不佳,讲话都有些“割舌”,说来说去还是原来几句话。“振威侯”在一个小时后选择端茶送客,他特意把这只可以添加燃油的打火机送给周占山,后者欢天喜地的走了。
送走客人以后,谢烨文来到隔壁房间看望两个儿子,嫡次子谢仲隆和庶长子谢遐龄一直关系不太好,“振威侯”希望他们两兄弟能抓住机会增进感情。
谢烨文说道:“你们两个‘猢狲’觉得那位占山兄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提到周占山,谢仲隆就无法抑制的狂笑起来,他说道:“土里土气的草包,打野食的土包子,连个打火机都没有见识过。”
正在玩主机游戏的谢遐龄不想多说什么,他拿着手柄一言不发,自己没必要和谢仲隆这种家伙回答同一个问题。
最近已经有六七个人拜会过谢烨文,“振威侯”手上拿着一笔足以武装两万名士兵的巨款,谁得到这笔投资,他就能入侵南直隶。
谢烨文相信自己和程克会有一段蜜月期,但是等到打败刘帝,他们大概率会分道扬镳,双方要在日后分出主次。入侵南直隶的军队没有必要壮大起来,他们的任务是牵制刘帝的有生力量,“振威侯”不希望花钱扩大程克的势力。
不久之后,周占山获得程克授予的旌节,固定在鎏金铜管上的三色旗幡象征着古代节度使的军、政、财三种权力。
洪时先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二人又开始通力合作。苦县事件的回忆促使周占山担任“南直隶兵团”的主帅,好在这位主将并未觉得自己拥有军事才能,他忙着拉拢各种具有才干的赋闲专家来充实幕僚团。史儒丰发行的爱国债券替这支远征军募集了部分经费,洪时先则在藩镇军控制区广泛招募愿意参加远征的志愿者。
刘帝二十四年的初春,刚组建不久的“南直隶兵团”秘密集结到下巴山和肾山西麓,只要绕过肾山耸峙的山峰,反军就能进入被称为“刘帝的软肚皮”的南直隶。荒江下游冲积平原上的太平、蛟镇、下彰、荣兴、联塘都依靠便利的航运条件发展成帝国的富庶地区,每年刘帝都能从这些富饶的采邑里榨取大量金钱冲抵新产生的赤字。
昔日策划苦县事件的马友贵如今早已飞黄腾达,在崔义甸的保举下,他在去年升任为南直隶的省长。镇守南直隶的卢献康将军现年已有六十八岁,虽然他患有间歇性发作的风瘫和严重耳鸣,但将军仍旧不愿就此退休。卢将军对马友贵这等通过科举和攀附权贵登上要职的暴发户嗤之以鼻,他的父亲卢德成位列帝国首批册封的侯爵,这使得他产生强烈的优越感。
卢德成在民间有着“血磨盘”的“美称”,江先主则称其为“吾之千里驹”。早年的卢德成在东荒博济镇度过一段困顿的岁月,他在当地的几家酒店里靠打下手艰难度日。卢德成的一项副业便是在**报刊上连载作品赚取稿费,因为他捕风捉影描写前朝显贵的风月趣事,东荒各地的通缉令上很快登出他的相片。
为了躲避追捕,卢德成逃往东荒山区投奔老同学程仪。在共和军中担任连长的程仪对旧友到访欣喜若狂,卢德成被他引荐给正在筹划进军北直隶的江先主。那时的江康心中充满着平等与公正的理念,是一位能让将士们心悦诚服,为之誓死效命的少年英雄,共和军将士亲切的称将其为“小伍长”。卢德成有幸参加“小伍长”的亲卫队,他们共同经历北直隶的风霜和荒江的浪滔。
随着江先主野心的日益膨胀,卢德成主动在“上京之变”中充当老长官的打手,随后又在讨伐吕其凯的过程中贯彻江康“你要多杀人”的指示在鹿苑、界堰、南川、云松等地进行了二十多次针对反对者的屠杀活动,如今在这些曾被他带兵“梳洗”过的地方还普遍矗立着卢德成的雕像。
晚年的江康对昔日战友不再信任,他疑心早已告病退休的程仪存有谋逆的想法。因为担心受到程仪牵连,卢德成主动揭发了程仪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事后却又为他的老同学讨保说情。
程仪被江康下令处决,“忠心不二”的卢德成则被晋封成国公。安全存活到江后主时代的功臣无疑是一种“珍稀物种”,江泰便将他的十几个儿子都安排到显赫位置上,用某种行业的垄断经营权来讨好这位元老。
卢德成去世后,他的子侄辈被一群“破脚骨”和“暴发户”撵出勋贵集团的核心,“唯一帝皇”曾评价他说道:“卢德成是个十足的废物,如果他能力还过得去,先帝早就把他当作危险分子收拾掉了。”
吃阴禄的卢献康对此无可奈何,因为被怀疑参加过发生在刘帝十五年的“合纵”事件,天子特意将他从常乐丢到兴州,希望他能够就此安分一些。
朝廷在南直隶地区共部署有六个武装警备队师和两个陆军师,光凭这样的部队来卫戍刘帝的龙兴之地显然很是吃力。乌龙卫特务曾向卢将军提供过反军通过货运火车秘密集结的情报,卢献康当即批评这些乌龙卫特务“散播谣言,扰乱人心。”,他坚信肾山东麓的诸多朝廷要塞就能确保南直隶万无一失。
当时从中原进入南直隶的通道不外乎中州和固来之间的公路以及蛟镇南部的古代官道,朝廷军队早就在这些道路上严阵以待。
为了找到合适的进军路线,洪时先找到数位专家对肾山北部的地形进行了深入研究,他发现在紧邻荒江的狭山里就有一条可供通行的小路。
初春的狭山小径上还堆有去年的积雪,等到夏天到来,融化的冰雪就会淹没这条小径。洪时先最终决定在春季发起进军,设法用突袭的手段攻占蛟镇,然后夺取荒江沿岸的朝廷据点。
在南直隶兵团进军前,洪时先、周占山、余德志、张献进来到下巴山东部的一座露天市场,这里囤积着能够武装一个团的枪支弹药。
露天市场的边缘有着好几段不完整的砖石围墙,许多硕大的铁皮棚仓库则矗立在破裂的水泥地面上,新绿的杂草正在水泥地的缝隙和细密的砂石中快速生长。每一间仓库前都站有几名游击队员和反军,周占山时常上前和他们谈论武器装备的储存状态。在市场东南角的空地上摆设着许多排列整齐的坦克、车载导弹和自走炮,周占山不由得在这些先进装备前驻足停步。
新走马上任的主将举起右手用力握住一辆藩镇军坦克炮塔右侧向上扬起的高射机枪枪管,坚硬而寒冷的感觉很快传到周占山的手上。站在一旁的洪时先见状说道:“要是有了这些装备,在崔义甸脑袋上开个洞不是问题。”
周占山有些遗憾的说道:“南直隶不是主要战区,这些装备都要送往中原战场和荒江战场。”
众人对南直隶兵团的实力一清二楚,这支东拼西凑的“大军”仅有三万五千名战士,其中老兵只占三分之一,大军的粮饷仅能供应两个半月,炮兵只配备着四十门江后主时代的野战炮。肾山东麓的道路崎岖难行,作战物资都需要使用骡马进行运输,他们手上只得到了屈指可数的运输车辆。
周占山对着洪时先说道:“要是能凭这些废铜烂铁把刘帝赶出南直隶,我们估计都要被载入史册了。”
洪时先说道:“占山,我们在纸面上可是有好几个军的编制,说不定这些部队能在东进过程中变成满编。江康能翻越仙岩山,我们还绕不过肾山吗?”
余德志朝着身边的张献进打了个手势,二人便共同走进近旁的一间仓库。半分钟后,张献进在肋下夹着一个大概四尺半长短的深棕色雕花木匣走到周占山面前。余德志在一旁笑着说道:“刘帝的龙兴之地必然‘阴气森森’,占山兄必须要有一件驱邪的宝物。”
周占山看着被张献进捧起的木匣说道:“这件宝物如果能换成几枚导弹或者五百名将士就更好了。”
洪时先摇着头上前打开木匣的翻盖后,只见木匣内壁的绸缎布上摆着一把精美的四尺佩剑。余德志在一旁说道:“共和军师级将军的佩剑都有着统一的规格,因为剑鞘上的装饰物,人们便将其戏称为‘九狮剑’。这把便是吕其凯将军的佩剑,他当年就是拿着这把剑发起护国之战。”
周占山随即将佩剑捧到面前仔细端详起来。佩剑剑柄采用鲨鱼皮包裹,上面镶嵌着铜质镀金的菊花状花饰。剑鞘使用上等黄铜打造,许多地方镀有黄金。周占山将剑身缓缓抽出鞘外,经过多次淬火的魔法矿剑身反射着耀眼的白光,众人的眼睛顿时就被闪花了。看到剑脊上深长的血槽,众人都惊叹于铸剑者的杰出技艺。
为了解释佩剑的来历,洪时先对着众人说道:“共和运动胜利后,新登基的大总统江康制作了一批类似的佩剑赠送给当时的地方实力派和高级将领,共和军的功臣吕其凯将军自然也在赏赐之列。江康后来在上京发动‘上京之变’,吕将军便在界河的常乐起兵讨伐那位‘窃国大盗’。吕将军后来在艮岭战役中战死,他的佩剑就被万山王郭有德的一名部下偷走并出手到组合国。史王爷不久前在一场拍卖会上看到这件宝物,他就买下这件文物送给我们。占山,你现在还希望拿手上的佩剑换几发导弹吗?”
周占山将剑刃插回鞘内并笑着说道:“不换,你就是给我百万大军也不换!毕竟不是每一把九狮剑都能用来护国。”
余德志说道:“过去我们找褚伯玉借来了一匹能够日行数百里,靠吞食云霞生存的‘鹿马’送给王爷。朝廷军队攻陷西京后,‘鹿马’就从史王爷的动物园里跑回肾山。褚伯玉打算把鹿马借给你当坐骑,好让你翻过南直隶的险峰要隘。有时我就在想,要是老庄能看到反军在中原拖垮刘帝的大兵团,他会有多高兴。诸位到了南直隶,务必要多加保重,我们的老战友已经不多了。”
周占山听罢说道:“要是庄顺这位游击战大师还在,中州附近的官兵苦头有的吃。有了这匹由上古斗气幻化而成的‘鹿马’,何惧南直隶的关山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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