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江先主二十九年的汪熙兴堪称这一动荡年代的风云人物,他的少年时代完全在老家固县度过,这里面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地方。汪熙兴的父亲曾经追随前朝的史志荣总兵四处征战,这位老兵在剿灭共和军头目吕其凯的水竹岭战役里吃了一发开花子弹,后来获封藩王的史志荣每年都会向他提供一笔伤残补贴。
汪熙兴的父亲后来在固县当上一名副镇长,他的儿子就在这段时间里出生了。一位在当地享有盛誉的术士曾使用古代的“太乙课”对这名新生儿进行占卜,汪熙兴的父亲收到这样的寄语。
“令郎前途不可限量,日后‘称孤道寡’的大人物都要对他俯首帖耳,不过你最好先教会他如何韬光养晦。”
这一可喜的占卜结果让汪熙兴的父亲非常高兴,他估计儿子能当上敬老院院长,“称孤道寡”的老人要服从院长的安排。
江康统治下的帝国长期被贫困和匮乏的阴影笼罩,平民出身的汪熙兴时常靠几个番薯填饱肚子。这位天生好斗的年轻人在学校里很受排挤,如果没有他父亲四处求情,镇西南部的“副王”都没办法念完中学。勤奋好学的汪熙兴倒是对教科书以外的各种学问很感兴趣,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取得固县“康乐球”大赛总冠军。
帝国经济腾飞之后,汪熙兴变成了改行专业户,他先后在固县当过砖瓦匠、剃头匠、水泥匠以及摩托车技师。赚到几个小钱的汪公开始走街串巷卖领带,他还和别人合资办过塑料水带厂。假如“天道”能赋予他更多商业才能,史王爷和刘帝就能免去很多的忧患,汪熙兴对如何做生意一窍不通,他的商业冒险最后只换来一屁股欠账。
为了躲债而避居西京的汪公找到一份合乎自身才能的工作,他在一家售卖广告信息的报纸编辑部担任记者。
年幼的史泽豪渐渐长大,他的权力却被藩镇朝廷里的元老把控,这位藩王对这种情况深感不满,几个热衷卖弄小聪明的幕僚向王爷提出一个后患无穷的建议,他们主张在藩镇地区设立小型议会,这个机构可以选举产生一部分内阁成员。
这样做无疑会让渡部分君主权力,不过本来就没有实权的史王爷倒是乐意用民选内阁来制衡飞扬跋扈的藩镇元老,更何况这种虚假的议会体制还可以彰显王爷的开明作风,史泽豪采纳了这项提案。
“镇西王”封地上愈发变得热闹起来,一大堆不被群众拥护的小党派大肆吹嘘当选之后将会发放的福利,藩镇地区的官僚也像模像样的组织议会选举。民选内阁的权力说到底非常有限,他们最多也就能讨论某些文艺活动的安排与策划,不过当地百姓都乐在其中,觉得自己受到莫大尊重。
汪熙兴起初对这种滑稽的议会很是鄙视,这位自负才华横溢的记者在不久之后也打算组建一个党派参与竞选,这样做就能像经营传销团伙那样取得收益。
宣传能手汪熙兴首先组建名为“帝国人民正义复兴党”的帮会,该党的每名成员都要按时缴纳会费。这个名字晦涩的党派不招人喜欢,招收不到成员的汪熙兴不得不将其改名为“复兴党”。
这个党派雇佣了一批闲杂人员,他们通过报纸和网络不停进行舆论造势,**无能的藩镇内阁常常受到他们的猛烈抨击。汪熙兴仔细拟定“复兴党”的内涵和宗旨,宣称一旦他进入内阁,镇西藩镇的经济将会扶摇直上。
每次传媒技术的革新都会带来社会变革,报纸和广播的出现引发了前朝末期的共和运动,互联网上的社交网站则是“复兴党”的主要阵地。组织群众和党徒的成本被这种新兴技术降低,缺乏资金的“复兴党”得以发动声势浩大的街头运动。
不久之后,信心十足的“复兴党”成员参加藩镇内阁选举,即便作为一个刚成立的党派,他们取得的成绩也不太好看,一共有六百多人支持汪熙兴进入内阁。这件事让大失所望的汪熙兴受到刺激,他决定采用更激进的手段获取权力。
除了要让复兴党成员坐上内阁席位,汪熙兴还计划把藩镇内阁变成实权机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党派讨好藩镇地区的贵族和生意人来获取资金,汪熙兴宣称“复兴党”精神由青年人的血所凝结而成,所以这些理论极为高尚。镇西藩镇失业的年轻人在“复兴党”宣传下备受鼓舞,他们争先恐后加入汪熙兴的队伍。
史志荣的封地一直是三藩控制区里贫穷的区域,江康建国战争对当地带来很大破坏。前任“镇西王”一直小心维护与帝国朝廷的关系,“唯一帝皇”将三藩势力视作未来假想敌,天子想方设法排挤着三藩的生存空间。
刘帝的嫡系部队吞并郭民才封地后,爆发战争的阴影在帝国境内日益扩大。频繁爆发的经济危机导致镇西藩镇本就贫弱的经济几近崩溃,朝廷的恶性倾销,贵族的横征暴敛以及官商勾结导致的劳资纠纷让史泽豪辖地陷入瘫痪。
刘帝九年爆发的经济危机使得藩镇小朝廷几乎关门歇业,史王爷一时间无法筹措藩镇军队的军饷和地方官吏的工资,成千上万的无业游民涌上街头,各种非法帮会招摇过市。藩镇地区三分之二的工厂停工,大片土地因无人耕种而荒芜。
深感形势危急的汪熙兴毅然奋起,他趁乱吸纳退伍官兵组建起强大的准军事组织“复兴军”。这一年的九月十五号,坐拥将近十万党徒的汪熙兴宣布要动用武力摧毁**无能的藩镇当局,一场“进军西京”的闹剧随之上演。
“复兴党”成员表示他们的运动不会祸及无辜民众,汪熙兴表示自己始终忠于“镇西王”史泽豪,受到讨伐的目标只是内阁里的**分子。积极参与进军计划的复兴党成员仅有不到三千人,汪熙兴的参谋把他们编列为四个不满员的步兵团,这支大军将从固县出发兵分两路合围西京。
“复兴党”大军会占领沿途每座城市的电视台、警备局、火车站、机场、兵营以及其他重要设施。汪熙兴把大军的总部设在老家固县,如果史泽豪调集军队清剿叛军,他就能直接退入艮岭展开游击战。
来势汹汹的“复兴党”大军其实根本没有能力抗衡史泽豪的军队,汪熙兴的私人武装充其量只能对付街头“破脚骨”团伙和某些安保公司。扑向西京的两千多名武装人员并不接受汪熙兴的统一指挥,缺乏思考能力的热血青年组成队伍的主干,他们中间可能只有两三百人参加过藩镇军队的训练。
“复兴党”的装备和兵员素质都很低劣,大部分党徒把铁棍和撬棍视为冲锋陷阵的武器,携带土铳和老式步枪的党徒不满一千人。相比之下,镇西藩镇的常备军就有四万人之多,一个装备重型武器的步兵营就能轻松荡平复兴党的叛乱。
步兵军长史儒丰是“镇西王”关系要好的表兄弟,他此时向史泽豪承诺说道:“复兴党匪徒的战斗力不会比讨薪民工高出去多少,我保证正规军会在无伤亡的情况下剿灭贼军。”
藩镇内阁的几位元老都主张出兵平叛,长期被人架空的史泽豪却拒绝在调兵剿灭复兴党的敕令上签字。王爷重视身后的评价,他不愿让“灵”、“闵”、“幽”这类恶劣谥号落在自己头上。史泽豪还打算借助平民出身的汪熙兴制衡内阁里的贵族元老。剿灭复兴党其实很容易,可是这样做还是会在这片土地上带来极大破坏,天子也许会下诏剥夺史泽豪的领地,朝廷军队将会趁虚而入。
藩镇军的部分将校也和汪熙兴达成秘密协议,复兴党大军得以畅通无阻的进入西京,各地警备队和驻军普遍不曾出面阻止。
辉煌的胜利让“复兴党”的其他成员忘掉分寸,汪熙兴的幕僚孙卫法是一位大学教授,自诩“国士”的他提议汪熙兴废黜史泽豪并在藩镇地区开国称帝。
冷静的党魁深知“复兴党”的力量极为有限,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挑战帝国的原有秩序,江先主的功臣集团不会允许他这样的暴发户登上舞台。汪熙兴觉得眼下应该设法取得史泽豪的任命,披上合法外衣来消灭藩镇地区的反对者,这样做也能缓解和朝廷之间的冲突。“复兴党”提出重新进行大选的要求,他们要求史泽豪能归政于民。
不明真相的数万民众纷纷参与复兴党队伍,见势不妙的史泽豪撇开内阁里的其他元老向汪熙兴送去一份委任状,“复兴党”控制的新闻媒体立刻向帝国全境公布了其中的内容。
西京居民早就对**无能的藩镇当局失去信心,一时间几十万民众“自发”来到街头支持“复兴党”进城,汪熙兴如同凯旋的古代名将般进入“镇西王”居城。不敢忤逆民意的王爷在独秀山王府接见这位踌躇满志的“改革家”,王爷许诺即刻赋予汪熙兴重组内阁的权力,“进军西京”宣告胜利,汪熙兴一举掌控大权。
按照惯例,每任内阁主席上台伊始都要在藩镇议会里宣布日后的施政纲领,汪熙兴完全不愿遵循传统,汪公朝着那些刚被驯服的元老们说道:“我不喜欢纸上谈兵的废物,空谈不能耽搁我的行动。在各项政策上,新内阁的政策将优先追求藩镇的‘尊严与荣耀‘。"
藩镇议会里的多数元老本打算发表一番表忠心的恭维,汪熙兴对这类客套话很不耐烦,他开口说道:“不要空口说白话,我只看重实际行动。在下是个宽容的改革家,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还抱有抗拒改革的幻想!”
刘帝十一年四月十六日,汪熙兴在西京独秀山王府的门楼上宣誓就任镇西藩镇的内阁主席,从门楼的阳台上向外望去,汪熙兴的支持者和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已经填满王府前方的小广场。
万分激动的汪熙兴从史泽豪手里接过盖有“王玺”的委任状,他高举右手慷慨宣誓道:“我在这里向‘恒帝’和‘昊帝’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让伟大的人民牢牢控制这片土地的主导权,化解藩镇地区民众所面临的一切苦难。任何困难,任何敌人都不能阻止我们!”
激动的民众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人们挥动五颜六色的彩旗高声呐喊,几列散发宣传单的飞机从广场上方依次飞过。
激动万分的汪熙兴用更为庄严的语气向群众发表了演说。
“伟大的帝国将要沉沦?绵延千年的辉煌圣火难道将要在昏庸的刘帝手中熄灭?不能,绝对不能,我发誓要用我的一切力量唤醒潜藏于伟大帝国人民血液中最光辉的部分,所以我必须崛起!此时我仿佛倾听到命运的召唤,似乎感受到民族的需求,帝国需要我!”
这番毫无实际内容的豪言听起来荒诞不经,不过群众的热情足以让“复兴党”成员们陷入陶醉。初掌大权的汪熙兴使用冷静而审慎的目光分析当下处境,史泽豪并未遭到废黜,强大的藩镇军队仍旧对**官吏效忠。妥协为汪熙兴带来内阁主席的宝座,可是他的手脚也受到极大束缚,汪公的权力从本质上源于史泽豪的让渡。
通过战争征服的地盘往往比轻易篡取的土地更为容易治理,缺乏实力的汪熙兴急需树立威信来巩固地位。简而言之,如果“复兴党”能给镇西南部百姓带去一个又一个“胜利”,这些处在“节日气氛”里的民众就会发自内心的拥护他。
汪熙兴在上台前许诺会让藩镇经济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然而万事万物都受到自然规律制约,他担心无法兑现开出的空头支票。媒体人出身的汪熙兴倒是懂得如何利用媒体宣传。每在藩镇地区兴建一座桥梁或者开设一家工厂后,汪熙兴都要不辞辛劳前去参加剪彩和落成仪式,“复兴党”的报纸和电视台对此还要大肆宣扬一番。这种积少成多的宣传逐渐让藩镇地区的老百姓认为汪熙兴是一位治国能人。
随后几年里,汪熙兴的表现堪称伟大,他提出:“如果要取得胜利,就必须消灭低能关系户和躲藏在暗处的匪徒,我要将他们毫不留情的铲除!”
汪熙兴严惩**分子,改革税法,无情打击门阀贵族,为贫苦百姓设立福利制度,惩办投机商人。内阁主席设立各种法令督促懒惰的镇西南部人民努力工作,加大工作时间,取消最低工资并严禁迟到成为王爷的主要法令。
强有力的内阁主席还将街头暴力作风带入当地企业的生产,他对工商界者的讲话里充斥着“战役”、“冲突”、“斗争”这些词。藩镇内阁为保卫当地流通券在金融市场里的信用发动了“流通券之战”。为了开辟农田来提高粮食产量,“垦荒之战”正式打响,消灭麻雀、老鼠、苍蝇这类小打小闹的战斗不一而足。
这些运动式治国难免虎头蛇尾的收场,强行让流通券升值后,工业竞争力开始下降,失业人口随之增加。
“垦荒之战”反而是场略有成绩的胜利,藩镇内阁划拨大批款项,用于排涝、灌溉和绿化,一些无法耕种的沼泽被开辟成新的农田。汪熙兴还对足球、篮球这类团体对抗性体育活动情有独钟,他将体育赛事作为炫耀政绩和进行外交的有效渠道,他的口头禅“要么夺冠,要么去死。”也传遍全国各地。
声望高涨的汪熙兴在外交事务上显得强硬无比,他动辄叫嚣要攻占东都,废立天子,这样做能在极大程度上拔高他的威望。“复兴党”还故意调动军队前往西面的兽人国家炫耀武力,他们有时会在边境线上发射几枚炮弹,派出老化的战机进入对方的领空。干预无人在意的边缘地区不会带来什么风险,兽人会强烈抗议镇西藩镇的举动,汪熙兴则义正词严的表示自己在保护帝国侨民,摆出“铁血”和“强硬”的姿态。
这类冲突从来不会真正扩大,双方的主要目的都在于提高民意支持率。
繁荣下的“复兴党”隐藏着危机,起初参加“复兴党”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要申请人不属于精神病患者和傻子,他们基本上都能获得党号。早年的汪熙兴竭尽全力壮大“复兴党”的队伍,他时常对麾下的成员说道:“搞改革务必要左右逢源,大家既要讨好贵族,也要讨好平民,任何人都可以变成我们的盟友。”
通过集体力量夺权后,这个党派也就失去继续存在的意义。“复兴党”的膨胀速度未免有些惊人,有人在“进军西京”的五周年纪念日上公布过一组数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党派已经在短短几年内蹿升为登记有两百万党徒的超级团体,镇西南部三分之一的居民都加入了“复兴党”。
这个毫无凝聚力的松散组织几乎变成一家连锁俱乐部,某些早年参与“进军西京”运动的复兴党元老反倒是忙着和汪熙兴争权夺利。如今的汪熙兴做梦都想解散这个由他一手创立的组织。为了对付一群不听话的老战友,汪熙兴独自兼任内阁主席、藩镇军总司令、****在内的二十多项职务,每隔几个月一部分内阁大臣就会受到撤换。毕竟奋斗的时候人越多越好,分好处的时候人越少越好。
阻碍“复兴党”扩大威信的帮会分子一直是汪熙兴的心腹大患,他决定用卑鄙对付卑鄙,用野蛮消灭野蛮。
正在固县担任警备局长的魏宏博迎来机遇,汪熙兴任命号称“铁局长”的他组建对付帮会的特务组织并统领镇西藩镇的警备队。
魏宏博会在必要时毫无顾忌的采取刑讯,他常常将妇女儿童扣为人质迫使犯罪分子投案自首。汪熙兴曾对这位“铁局长”说道:“你在处理治安问题上享有全权,务必在藩镇全境重建王爷的权威。如果有法律阻碍你,我会起草新的法律。”
原先盘踞一方的帮会分子被魏宏博打得不敢抬头,镇西南部的治安得到空前绝后的提升。
朝廷控制区的民众起初都没有注意汪熙兴,朝廷的新闻节目只用一段不到三十秒的录像来描述“进军西京”运动,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汪熙兴的得势代表着“江先主体系”走向崩塌。
第一时间更新《神朝春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