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愉张口就想跟母亲理论, 这可不是一个字的事,这是祖产! 云家这些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这个宅子看着还挺体面, 早已经沦为了不入流的商家。
也是因为有这个宅子在,外人才不敢小瞧了云家。
云母抢在儿子开口之前, 道:“康宜这些年赚的银子, 就跟那秋天的落叶似的。攒了有多少咱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名下的宅子铺子那么多,肯定不缺咱们这一间!我们都是她的血亲,就算把宅子给了她, 咱们一家子就是不搬,她又能拿我们怎么着?”
这话很有道理。但云康愉还是觉得不妥当:“这是祖产,该挂在我名下。怎么能给康宜?”他越说越觉得事不能这么办:“她只是出嫁女!”
云康舞也出声赞同:“祖产是哥哥的,我们姐妹在出嫁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怎么还能回娘家来掏银子呢?姐姐也太不像话了!”
她用手捂着胸口,仿佛每动一下都挺艰难, 却还是强撑着缓缓起身:“我去跟姐姐讲道理。”
“你别去了。”云母忙上前将女儿摁了回去,那死丫头, 在她这个亲娘面前说话都不客气, 每句话都能噎死人。小女儿有心疾,要是跟她对上, 怕是即刻就要气得升了天去。
她将女儿养到这么大不容易, 每次小女儿发病受罪, 她心里都很难受,恨不能以身替之。知道人去了之后会被气病,她说什么也要拦着。
“这事我做主了。”云母一锤定音:“康愉,你拿了地契跟我走一趟吧!”
云康愉不动:“不行!这一千两银子, 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
云母面色复杂:“就算是能借到,咱家也还不起。就算是玲珑这一次能彻底好转,你三妹怎么办?她还得长期喝药……”
当初云康舞还没嫁人的时候,每月的药钱就有不少,还时常养着几个大夫,那时候当家的人是云父,云康愉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艰难。此刻听了母亲的话,他恍然发现自己肩上似乎压着两座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边上的周氏脸色都变了。
她嫁的是云家唯一的嫡子,生下的孩子是云家长孙。方才云康舞那句话说得对,两个姑娘在嫁人的时候就已经取走了自己的那一份家财,怎么之后还要回来抠娘家的财物呢?
要知道,如今家里所有的东西是云康愉的没错,但以后都是她儿子的。这要是败了个精光,到儿子手里还能剩下什么?
没有了家财,儿子往后就要吃苦!
周氏暗地里掐了一把云康愉。
云康愉正忧心忡忡,察觉到腰间的疼痛,一脸莫名地看向妻子。
当着婆婆的面,周氏不好明说,急忙低下了头,道:“玲珑的病,是不是能让吴家那边想想法子?”她强调:“玲珑到底是吴家血脉嘛。”
亲爹都不管,没道理舅舅管啊!亲爹又不是死了,女儿变成这样,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云康舞听出来了嫂嫂的意思,苦笑着道:“他每月能拿到分红十几两,听着是不少,但他养着二十多个女人,还说那些女子命苦,不舍得将其放出去吃苦,非要庇护着她们……一家子省吃俭用,勉强度日而已。指望他拿一千两,不如让玲珑直接发病死了,也好过留在这世上吃苦。”
周氏:“……”穷还有理了?
亲爹拿不出,就非得舅舅出吗?
这舅舅也忒倒霉了吧?
她不敢在婆婆面前表露自己的不满,只勉强笑道:“咱家要是拿得出,我们肯定一点都不犹豫。但如今这样……还是让玲珑好好养着吧!”
之前养了那么多年都没出事,没道理现在不看大夫会立刻就死。
云康舞苦笑了下:“嫂嫂说得有理,可我怕错过了那位周大夫,如果让玲珑错过了此生唯一可以痊愈的机会,我就是死,都不能瞑目。”
周氏:“……”特么的,那你就去死啊!
死扒着娘家算什么?
周氏扪心自问,如果是她自己的孩子这么苦,她反正是不好意思让娘家卖宅子来出这笔银子。
没奈何,云康舞就是好意思!
偏偏婆婆还纵容着,周氏都有点嫉妒了,她自己娘肯定不会拎不清到拿自己家的祖产卖了救治外孙……同人不同命啊!
她又掐了一把身边的男人。
云康愉也认为这事大大不妥,道:“娘,其他的都好商量,拿宅子来换银子不合适!我们可以出去借……方才启东他娘说得对,玲珑养了这么多年,往后也可以好好养着……”
云康舞又开始轻声啜泣。
云母听着女儿的哭声,颇不是滋味,一拍桌子道:“我还没死呢,这家轮不到你做主。地契给我!”
云康愉不动。
周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到男人这样,倒也挺欣慰。
下一瞬,云母怒道:“你要忤逆?”
这么大的罪,云康愉是背不起的。他苦笑了下:“娘,咱们家最之值钱的就是这个宅子了。要是没了……”
“不会没了的。”云母振振有词:“她云康宜就算拿到地契也没有用,我是她娘,我就不搬,她难道还能把我赶出去?除非她想被满城的人戳脊梁骨,否则就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她将手伸到儿子面前:“给我!”
云康愉到底不敢忤逆母亲,磨磨蹭蹭进屋,拿了地契出来。
泛黄的纸到他手里已经好几年,他偶尔会拿出来瞧瞧,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放在箱子里好好收着,最近两年云家的生意不好做,他唯一欣慰的就是自己能够守住祖产……如今,怕是也守不住了。
母亲那话虽然挺有道理,但云康愉就是觉得母亲的打算应该没那么顺利。云康宜那丫头,好像彻底厌恶了云家似的,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
只希望云康宜是真的想借着地契拿捏一下他们,并没有真的想撕破脸。
云母拿到了纸,粗粗瞧一眼,道:“康舞,玲珑的病情耽搁不得,我这就去把银子拿回来。”
云康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去!我不想哥哥怨恨我。”
“他敢!”云母眼睛瞪着。
周氏垂下眼眸:“既然三妹不愿意背这么厚的债,咱们就别逼她了。”
“这事儿听我的!”云母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儿媳身上:“这家我还在,轮不到你们做主。”
语罢,拂袖而去。
胡妍美真的没想到,云母竟然真的愿意拿地契来换银子,她语气酸溜溜的:“你对云康舞真挺好的。”
云母将契书推到她面前:“少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六亲不认?赶紧拿银子,我还等着这银子救命呢。”
胡妍美并不去摸契书,只道:“咱们去衙门过了名,我就把银子给你。”
云母讶然:“你来真的?”
胡妍美好笑地道:“你要是以为是假的,那还是拿回去吧!”
“我说了要救玲珑,那是一定要救的,像你这种只认钱不认人的孽障,我都不想承认是我生的。”云母拿出了契书,也知道儿子儿媳心里都不愿意,可她又何尝愿意?
东西是拿来了,但她心头一直都不爽气,哪怕知道自己得讨好着女儿,免得被其扫地出门,也还是忍不住说几句气话:“以后你众叛亲离,别到我面前来哭。”
“那不会,几个孩子都挺孝顺的。”胡妍美微微偏着头:“先前他们还来找过我,说我将赵奇赶出去这事不太妥当,想要帮他们的爹求情。我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道理,然后他们都认为我做得对。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这些都是事实。
毕竟,赵奇瞒着她做那些事确实说不过去,几个孩子虽然觉得将人撵出去过分了些,但也没继续求情。
说到底,他们都以为父亲母亲只是闹了别扭,早晚会和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而要让他们接受双亲彻底反目的事实,胡妍美还得在这上头多费点心思。
当然,赵奇此人很自私,胡妍美并不怎么担忧。
云母听到这话,冷笑着道:“他们又不是三岁孩子,当然知道跟着谁最好。有奶就是娘,等他们翅膀硬了,你一定会后悔。”
胡妍美似笑非笑:“你非要跟我掰扯这些?非要让我难受吗?提醒你一句,拿到了银子之后,你们住的可就是我的宅子了!”
云母的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她脸色乍青乍白,道:“我是你娘,难道你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这就是耍无赖了。
胡妍美颔首:“那确实不能。”
她进屋去一趟,取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先去衙门?”
云母也着急拿到银子,立刻起身。气冲冲走在了前头。
她也不是真的想拿宅子来换银子,只想着先做出这个态度,大女儿先把银子拿出来救了人再说。至于还不还……云康宜又不差这点。她是亲娘,拿一千两的孝敬并不过分!
当然,最要紧是得拿到银子。云康宜非要把地契上的名字换了,那也只能依着她。
关于换地契这事,衙门有专门的人负责,此时天已近黄昏,众人基本上都是早上去办事,这会儿师爷都无所事事等着下工。
一切都挺顺利的,云康宜很快就拿到了崭新的地契。
云母如愿拿到了银票,又不敢说难听的话,临走之前,道:“那宅子我们要先住一段。”
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胡妍美站在她身后,气笑了。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丫鬟,道:“去找个中人过来,我要卖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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