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 不甚响亮的锣声清冷,听在张旺等人耳中却犹如鬼哭。
“有埋伏!”
张旺大吼一声,打马奔向蛮兵骑队。
蛮兵统领闻声抬头,就见几十步外的半空中亮起一簇火苗。
一支燃火箭矢擦着张旺的脊背而过,精准射在空屋边堆起的柴堆上。
上铺枯草,下浇山桐油,迅速燃起的篝火照亮了蛮兵骑队的所在的窄道。
“搭弓,盲射。”
蛮兵统领吩咐道,语气很是轻蔑。
之前劫了的那些逃难队里有弓有箭的不在少数,但在极善骑射的东戎骑兵面前完全不够看。
两轮齐射下来,就会哭爹喊娘。之后再来一次冲锋,便是人头滚滚。
此处地势不适合骑战,但专为此行打造的狼牙铁矢,每骑都配满了两壶。
狰狞一笑,蛮兵统领举弯刀指向刚那火箭射出的方向,一蓬箭雨眨眼倾斜在水寨之上。
冰冷的铁矢刺穿迷彩帐顶,钉在水寨内的地面上,箭头没入半簇。
可此时的水寨里面,却早已没了徐苦等人的身影。
“好准头。”借黑暗躲上了半山坡的徐苦对何玉春赞道。
何玉春将手弩抛还魏红鸾,“弩法敌不过小东家添的准星,日后若能在军中流传,我大峦便不怕蛮狗的铁胎弓。”
“蛮狗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等第二轮箭雨过后,便看柴家兵的了。”
“得嘞。”何玉春应一声,猫腰奔向栈道边渔船停泊处。
看何玉春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徐苦转身望向身边的流民。
紧贴着岩壁,瑟缩发抖的不在少数。投石索中的石块随抖动发出撞击声。
“头次对上蛮狗,尿了拉了都不丢人。若不是世道乱了,谁愿拉着娃子上阵。”
流民循声望来,见徐苦伸出两根手指。
“两条道。一条是现在就上船往塘子里逃,若被蛮狗的箭射了也莫怨,生死有命。”
人群中有些意动的,不过望向渔船的视线刚好被蛮兵的第二轮剑雨填满。
齐射角度下移,箭头射穿寨墙木板的声音让他们脖子一缩。回头等待徐苦的下文。
“另一条,使出吃奶的劲,把手里的家伙投出去。怕极了就闭上眼。”
“今天攒了的军功,我替东家做主全让与你们,等入了望京,换粮换田。还没官配娶妻的,自有良家女愿随。”
“熬过一年半载,便是一门快哉日子。”
见有些效果,徐苦又指了蛮兵队后面的两辆大车。
“那车上有衣有粮,只要你的石块砸到蛮狗。分粮多一斗。”
“横竖也是个死,干了!”一个抖得不轻的汉子站直了身。
“干了!”
“砸蛮狗,分粮!”
“砸他娘的!”
横下心的流民纷纷走到坡边,将手中的投石索狠狠甩出。准头不够,数量来凑。
一投便是三块,一轮便是百块,挤在窄道的蛮兵骑队一阵大乱。
“敌袭!守!”
蛮兵今夜第一次慌了神,完全搞不清情况。不知这山坡上怎就落下石来。
慌忙中有十几骑被砸得东倒西歪。也有连人带马翻进了塘中。
锣声再响。
“柴家儿郎,搭箭,一根不留,全给老子抛射!”何玉春看到山边情况喊道。
手搭渔船藏在水中的柴家私兵得令出水上岸,二十几把硬木弓开了满月。
几十支箭全都射向蛮兵后队。又是几名蛮兵落马。
吃疼的战马不受控制的前冲,将队形挤得更加紧实。暂时失去了回撤的能力。
蛮兵统领没料到水边也有埋伏,肩头被射中。
彪悍的将箭头拔出,看了眼那箭头的样式,眼睛突然圆瞪。
“下马架盾,这是峦国的边军!”
到底是经历过大战,蛮兵都飞快将背上的圆盾取下,垒起盾阵同时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战马。何玉春那边的箭顿时失去作用。
无法久战!
虽然仅仅交战片刻,徐苦也看得出来,这东戎蛮兵的战斗素养之高根本不是这两哨私军和流民能够抗衡的。无怪那楚州陷落如此之快。
幸好还有一张底牌未出。
“刀子。可还记得之前教你的大峦楚州歌?”徐苦对匍匐在身后的胡小刀道。
“记得的,还教给大伙儿了。”胡小刀的身后,都是手握桨刀虎士。
“来上两句。”
“我们来自于蛮荒,一生不借谁的光。我将造我的城邦,在废墟之上。”
徐苦听罢站直了身,指了那盾阵之中,森冷道。
“且去宰了他,你便是楚州第一匹夫!”
胡小刀,嘿笑两声,两把桨刀分握双手。发一声吼,对着蛮兵统领一跃而下。
后面的虎士也生出豪气,齐齐叫嚷着跃下。
本就有些忙乱的蛮兵统领听得头顶有声,抬头去看。视线中却只有两把样貌凶残的长兵。
格挡的盾牌直接碎裂,一口老血涌到喉头。膝盖拄地,再想站起已是万难。
其余人听徐苦吩咐,没理会愣神的蛮兵,直接举桨刀奔着马头马腿招呼。
“弃弓。亮刀!”
岸边的何玉春也带私兵冲来,对着盾牌的空隙径直刺入。
“你这当家的,万夫不当之勇,且真心对他。”魏红鸾对秋娘道。
秋娘已经累得脱了力,投石索的麻绳磨得腕子见了血,怔怔望着窄道上砍得人仰马翻的胡小刀,重重点头。
……
“胜了,我们居然胜了。”何玉春和钟文远虎目迸泪。
只有曾与蛮兵战过的大峦老卒才知道今日之胜有多侥幸,哪怕胜的只是劫掠队。
当今天下,能与东戎蛮兵正面作战的只有大夏。
“粮,好多粮!”
“这还有麦子啊!”
后面的两辆大车全是硬货,不说粮食衣服,便是碎银也能凑够千两之数。
柴半城将这些东西依言分下,桨刀虎士的家眷乐得合不拢嘴。
都曾是楚州城的破落户,谁敢说能吃得饱一顿麦粥。如今却是得到了够吃三天的量。
“东家。”见柴半城走过来,徐苦抱拳。
“这大峦历经四朝,狱卒抢了蛮狗粮车的,老弟你还是头一个。”
“逃难这么久,没见荤腥,已经叫人在熬马肉汤了。”
柴半城高兴得憨劲儿上来,居然给徐苦鞠了一躬,“以后你就是队里的饭东。”
饭东?这称呼也就憨子起得出来。
“东家,那马肉汤还是路上熬吧,如今这万泉山可是不能待了。”
“却是为何?”柴半城挠头道。
“蛮狗的大部队正在来的路上,再不走,恐怕去望京的路就断了。”
望着当空一轮圆月,徐苦沉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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