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酒肆,没有江湖人的乌烟瘴气,没有富甲商贾的通嗅气息。午后闲来无事,相约亲朋好友,看看人来人往的街道,享受享受久违的恬静时光却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夏秋冬看着桌上的酒盏并没有接过,而是依旧不近人情的面无表情。
他对眼前的少年谈不上厌恶,但却也谈不上喜欢,只是本能的不想与他靠近。
明明两人在岳州城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可这种油然而生的感觉就好像深深印刻在灵魂中,让他无论无何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看法。
“少掌柜找本官所为何事?”
四日前,就在魏子庚与许岳两人熟悉府尹衙门周边环境时在人群中无意间看到一身大红鱼龙袍的夏秋冬。
大黎施行新政,道州府增设掌书记,副节度使,行军太常司马及太平协律郎,地方官员原先的官级升半品,府尹便从原先的正四品升至从三品。
一位从三品官员,任由你是那家豪门或是大派弟子,若是擅闯朝廷从三品官员府邸都会是一个天大的帽子。
有这样是实力的家族门派很多,但有这般气魄与胆识的却少之又少。
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可又有几人真的是一身寡?
因此,就在魏子庚一筹莫展之际,夏秋冬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夏秋冬现住快活楼,经过程熙几次牵线搭桥,这才将信件送到了这位指挥佥事手中。
魏子庚将酒盏递到他的面前,后者万年不变的板砖脸让许岳非常不爽。
“喝酒,佥事大人风尘仆仆来到此地定然不会是来欣赏这烟花江南的,不如先喝一杯酒,或许有什么是我们两人能够帮到大人你的也说不定。”
酒碗就放在夏秋冬的面前,魏子庚一脸无害的笑容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伸手到一半,他终究还是没有拿起酒碗。
“少掌柜还是先说何事,若是投机再喝这碗酒也不迟。”
对于夏秋冬的性格,魏子庚在岳州城时便已略知一二,此人绝对忠诚朝廷,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但同时却不会做任何越权之事。
想到这里,魏子庚笑着说道:
“按大黎律令,凡买卖人口且采生折枝者腰斩,家眷流放边陲,为官者罪加一等,我说的可有错。”
夏秋冬冷冷开口:
“自然不错。”
魏子庚接着说道:
“江南道经略使范畴在内,十三位州府官员于关元府府尹刘潇府内公然买卖女子供人淫乐,这是否视我大黎律法无无物?!”
夏秋冬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少掌柜?你们只怕是找错人了,我鱼龙卫只管江湖之事,不过本官倒是可以帮你将此事汇报陛。”
许岳心里藏不住事,一听夏秋冬有意推辞,便出言说道:
“有事儿报官这不是普通百姓的共识吗?结果呢?一级推一级,一级推一级,如今证据确凿,而你这位朝堂二品官员就在旁边,你却跟我说你办不了?甚至说要惊动当今圣上?圣上养你们就是为了什么事都“启奏陛下”的?民间总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到你这便没用?你妄穿这身鱼龙蟒袍了!”
魏子庚在心中为许岳悄悄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许岳喝了一口茶,刚欲准备开口接着说道,魏子庚轻轻将他拦下,说道:
“佥事大人,我这位兄弟便是这样快人快语,您别介意,如果您实在顾忌玄甲卫的势力,认定此检查百官之责并非您所属,那在下倒是还有一件事,佥事大人想来会感兴趣。”
许岳的一番话让夏秋冬原本便冷峻的面容变得更加低沉,听到魏子庚所言,便开口问道:
“说来听听。”
说话时,夏秋冬阴冷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喝着酒的许岳。
魏子庚再次将酒盏朝夏秋冬面前推了推。
“此事与边城山庄有关,当日还有一人,是如今江湖中风头正盛的挂剑阁阁主的义子兼首徒,挂剑阁应剑琼,并且……”
说着,魏子庚拿起自己这一边的酒碗仰头喝了一口,故意停顿片刻,勾起夏秋冬的兴趣。
魏子庚的话成功引起了夏秋冬的注意,如果仅仅是官员之间买卖人口他鱼龙卫确是不好干预,如今玄甲卫与鱼龙卫之间交割江湖事宜,若是在此时触了对方眉头,只怕是正中朝中某些权贵的下怀,趁此机会弹劾他这位刚入候官的指挥佥事。
话已至此,夏秋冬开口问道:
“并且什么?”
听到夏秋冬的主动询问,魏子庚心中暗道:
“果然奏效,二小姐程欢的情报没有错,如今朝堂瞬息万变,玄甲卫镇抚史刘惟玄本就对江湖之事不上心,一心要查明当年京城披甲案的幕后真相,如今江湖之事被分割给新设的鱼龙卫,让他能更有时间对朝堂诸公严加检查,而在尚书令诸葛羽死后以及老首辅陆远的请辞,这样的监管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王侯公卿对此一直非常不满,弹劾多次不见果故而将矛头转向鱼龙卫一把手指挥佥事夏秋冬,而他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要做出点实际的成绩,诸公好计谋,新康帝更是好手段。”
有利益纠葛便有合作的可能,想到这里,魏子庚便也不卖关子,一口喝完。
“并且此事尚生教也有牵扯,他们在宴会上所展示的便是经过尚生教用嫁接之术制出的人。”
此前,夏秋冬尚能保持身为指挥佥事的沉着与冷静,但尚生教一出,夏秋冬便再也坐不住了。
“尚生教!此言当真?!”
尚生教,一个近几年突然崛起的神秘组织,活跃在大黎各个州府,专门拐卖妇女儿童以及落魄乞丐,且百姓中也有多愚昧信仰者。虽然此前也抓到过不少与尚生教有纠葛的人,但无一例外都不是尚生教核心成员。
魏子庚点了点头,这完全点燃了夏秋冬的心中渴望。
“实不相瞒,皇帝陛下早已亲自下令,要不遗余力铲除尚生教,你们可知为何?”
“为何?”
“尚生教已经动摇了国本,甚至于他动摇了我大黎气运!”
许岳喝酒动作戛然而止,魏子庚也收起脸上轻浮的表情。
“此话何意?”
夏秋冬端起桌上之前倒好的就一饮而尽,对着两人说道:
“此地并非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魏子庚也端起最后的一杯酒喝完,擦了擦嘴,拿起桌上的长剑,留下了一两碎银。
“走!”
三人回到平湖山庄程府,门外程老爷子早就等候多时,在他一旁是斜靠在门框边的酒鬼徐。
“佥事大人,您终于还是来了。”
几人见面略有尴尬,许岳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庄主,本官便在贵府叨扰几日了。”
说话时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借宿在他人家中的模样,反倒他是这家的主人。
许岳此时却低着头,程老爷子疑惑的看着许岳,问向魏子庚:
“魏少侠,许少侠这所为何故?”
魏子庚笑着说道:
“程老庄主您不必理会,他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不舒服的时候。”
酒鬼徐一旁调侃:
“大老爷们莫不是来了女子天葵月事?哈哈哈哈。”
许岳听不懂何为天葵,见到很少笑的酒鬼徐笑得都是这般灿烂,他自己只当酒鬼徐替他解了围。
魏子庚忍住憋笑,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带着夏秋冬回到客院自己的房间内,程老爷子安排下人为夏秋冬收拾出一间客房。
他们不知,正是今日两人所做之事,为平湖山庄日后挡下了一次灭顶之灾。
一路上,魏子庚出言问道:
“扭扭捏捏,这可不像你。”
许岳低声说道: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家一句怨言都没有,现在还带了一个人过来,这也就程老爷子心地好,否则我们俩早就被赶出平湖山庄了。”
夏秋冬冷哼一声:
“程老爷子心地好?你可知当年江南除了如今三巨头外还有江州卢氏,湛州区氏,潭州赵氏以及沉州冯氏?可如今呢?程老爷子曾经只是江南山庄一名小船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靠的可不是心善。”
一将功成万骨枯,奢华大气的平湖山庄之下尽是累累白骨,北崮山之上是一座座头颅京观。
来到魏子庚房间门口时,程熙三人已在凉亭内等候顿时,见两人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位从未见过的人,程熙不由问道:
“又上哪里打架了?”
魏子庚没有理会程熙的调侃,转头来到大小姐程清以及二小姐程欢面前。
“二位小姐,小公子今日功课不知有没有完成?若是没有完成,届时程老爷子怪罪下来……”
说话时,魏子庚眉头一挑,两人立马领悟其中意思。
“让你失望了,我今日功课造成的很好,你别想……哎呦,姐,你们拉我做什么!”
没等程熙话说完,便已被两人揪着耳朵离开了客院。
到了客院外门,程熙挣脱两人,没好气问道:
“姐,你们干嘛?魏子庚他们明显有事瞒着我们。”
二小姐程欢脸色凝重,大小姐程清见到端倪,出口询问:
“怎么了,你看出什么了?”
程欢说道:
“你们刚刚看到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没?”
程熙揉着耳朵,现在仍然红肿,吃疼。
“怎么了?不就花里胡哨了些吗,姐你要是觉得好看我可以让江南织造局下辖的白玉阁为你量身定做,保证比那更华丽!”
程欢听到弟弟的抱怨破天荒的没有出言打断,却依旧愁眉不展。
“红底滚金边,上绣云纹,海潮图案,这样式只能用在蟒服上,寻常人是绝对不允许用的,但是大黎此前从未听说过蟒袍用龙门以及鱼龙作绣,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大黎王朝对于制式服装样式虽然没有前朝那般严苛,普通百姓也可身着淡黄。
在新康帝继位后再次放宽限度,允许女子在出嫁那天身着凤冠霞帔以及男子成亲日可身着大红绣四爪龙的新衣,当日于府中可见官不拜且位居九品官。
深思一番,程欢顿时两眼放光,说道:
“这是大黎新制鱼龙蟒袍,那刚刚那人只能是候官鱼龙卫指挥佥事!”
“鱼龙卫!那我一定要去看看,许岳他们别着了他的道!”
说着,程熙便准备往客院中走去,却被大小姐程清一把拉住。
“江湖客栈可不比快活楼,再无赖三教九流在那里只能乖乖喝酒,他从小在江湖客栈长大,见识可不是你这纨绔子能比的了的!”
程欢也点了点头,对程熙说道:
“大姐所言不虚,少掌柜定然有他的决断,况且你是我平湖山庄嫡子,家里谁都能出事,哪怕是爹走了,只要你还在,平湖山庄就不会倒。”
“可是……唉!”
话已至此,程熙只能作罢,他知道,不管现在他如何纨绔,如何挥金如土,那都是因为有他爹程孔方的庇护,但如果有一天这把庇护伞倒了,那么撑起整个平湖山庄这偌大家业的只能是他程熙。
房间内,夏秋冬将腰间的江山印取下,好似敲印一般郑重放在桌上,顿时一股气机屏障自那一方小印开始扩散,很快便将整个房间包裹其中。
许岳只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下意识运足气机,却不料毫无反应。
他迷茫的望着自己的双手,问道:
“怎么回事?我感受不到我体内气机了?”
魏子庚解释道:
“这是上七法宝之一的敲定江山印,可隔绝一方天地,令此方天地短暂的忘记此地,但身处期内的人,无论是武夫或是修士,无论是持法宝者或者是被被困者,都无法进行天人感应从而调动气机。”
武夫与修士,所走之路虽有不同,但归根结底所为之事都是一个目的,问长生。
而长生本就是逆天之行,修行就如同将天打开一个缺口,从中汲取养分,从而完善自身,此便是为天人感应。
修行之路何其坎坷,这也便有了法圣韩荀的一句话,“天地不全,人焉完乎?”
许岳惊讶的看着这一方小印,眼中满是羡慕。
“子庚,你说这江山印如果是我们的该有多好,这样再对上强敌,只要轻轻一敲岂不是就任我们宰割了?哪怕对上仙人境也不用怕!”
魏子庚听着许岳的话,暗自佩服:
“许岳这开过光的嘴,真的是什么都敢说。”
夏秋冬说道:
“这可困不住长生仙人境的真君,到他们的境界已经不需要上天的赐予,自己便可自成一方世界。”
魏子庚连忙打断他们的交谈,将话题拉回正规:
“佥事大人,现在可以继续之前话题了吧。”
夏秋冬长舒一口气,说道:
“一个王朝的气运不仅仅在于帝王,更在于普通人,在于千千万万的百姓,之如前大康王朝,朝堂腐败如此,可在未曾殃及百姓之时,他们依旧能够苟延残喘近五十年。但在大康末年,王朝气运急剧流散,致使天灾不断,更使得旱魃出世,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民心尽散,终于大康在一次次农民起义中覆灭,而当时的太祖皇帝便是起义军中的一员。所以后来历代大黎帝王都吸取教训,无论战争如何严峻,前线如何吃紧,绝对不允许影响百姓的春种以及秋收,绝对要为百姓留下口粮以及种粮,正是因为这样的祖训才使得大黎能够不失民心,国作得以绵延近七百载。”
许岳略带思索的点了点头,对于此事,他最有发言权:
“的确如此,即便我们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但每个月都会有衙门的救济粮,虽然不多,但省着点吃,也够我和许印以及许老头吃上一个月。”
朝廷的救济粮在地方从未有过任何克扣,一是那点救济粮根本扣不出一点油水,二是一旦被查出地方克扣救济粮便是抄家流放的大罪,为了那点救济粮而犯如此大罪根本不值当。
若非衙门救济,许岳兄弟两人恐怕都挨不过那个冬天。
“那动国本是何意?”
短暂的打断,夏秋冬喝了杯茶,继续说道:
“尚生教主张肉体更迭,灵魂永生的另类长生法门,这让众多无意间接触到尚生教的高官巨贾,甚至王公大臣们都起了不小的邪念,你以为用尚生教嫁接手段制作出另类的怪物供有一类病态人淫乐便是王朝要不惜手段剿灭他们的原因?那你们也太把尚生教当回事儿了……”
原来,那些高官巨贾,王公大臣俱是享尽齐人之福,可天地尚有穷时,更何况人呢?他们终究不甘心一天天的老死,最终化作一捧黄土,生前的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三年前,尚生教突然出现在大黎王朝之中,据传他们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哪怕是你心脏不再跳动,也可用他们的特殊手段为你重新换上一颗心的心脏。以此类推,只要身体哪个部位老化就换哪一个,甚至传说,尚生教教主可以为人换头颅,连记忆都可保存下来。
说到这里,就连夏秋冬这般人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哎,百姓愚昧尚有说辞,可这些自诩人中龙凤的名门望族也如此,就这样,尚生教的事很快不胫而走且逐步扩散,一年前,钦天监查出气运流失,这才发觉两年间竟有无数人偷偷信奉尚生教,民心不在大黎,这才引起皇帝陛下的重视。”
许岳听完一拍木桌,若非此时他已无法调动气机,否则木桌便已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果真人心不足蛇吞象,已有这般奢侈生活却想着永生,甚至不惜来危害普通人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魏子庚听完夏秋冬的话仍是瞠目结舌。
“许岳你错了,往往信奉这些的正是普通人居多,民智未开,不堪教化,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甚至一生都未曾走出过自己所住的村庄,他们近乎与世隔绝,只知劳作与赋税,终是如此才会让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信奉一个哪怕只给过他们一丁点希望的人或物。”
夏秋冬听闻更加坚定了想要将魏子庚收入鱼龙卫的想法,说话间语气都缓和了很多。
“魏少侠所言不错,其中绝大多数人是普通人,而据其他州府调查发现,你们口中那些供人淫乐的怪物是被他们家人卖给人拐子的。”
“什么!”
又是一声晴天霹雳响在魏子庚与许岳耳畔,许岳更是连连后退跌坐在身后座椅之上。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听完这件事你们再考虑要不要趟这趟浑水。”
魏子庚此刻已经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盲目的点了点头。
夏秋冬看着他们竟有些于心不忍,两个初出江湖便被击碎心中正义的少年郎,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彻底击垮他们的心理防线。
“你们所见,那些有些动物特征的人并不是尚生教特意为之,是他们的家人求着尚生教弄成这般模样,有的是为了治病,结果后来成了怪物被家人丢弃被人牙子捡到,而有的是被他们的至亲刻意为之,因为这样的怪物在一些富贾高官圈子中很是风靡,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砰!”
魏子庚一掌拍在桌子上,额头青筋暴起,桌子一腿深陷进右整块青石铺就地面中,桌子寸寸皲裂,顿时化作齑粉,口中后槽牙嘎吱作响,嘴角一丝鲜血流出,口中一字一字的吐出:
“所以,他们多数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相貌出众的妇人,以及生的唇红齿白的少年!”
夏秋冬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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