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唯一和闽南筝没有关联的人,便是唐天齐。但他是徐婷处长的特邀嘉宾,所以坐在了非常重要的贵宾席上。
画安县委宣传部部长亲自主持了座谈会,感谢了省政府和省文旅厅对闽南筝的关怀与厚爱,从陈玉春开始,张阿弟、张广军和张顺等筝人从专业角度谈了闽南筝的历史与现状,成绩与困境,以及对未来发展的希冀与憧憬,徐婷和李灵两位处长认真查阅了手头上大家提供的闽南筝的资料,李灵处长就保护文化遗产、树立文化自信角度阐述了抢救与保护闽南筝势在必行的责任与义务等,并表态闽南筝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事宜已提上日程。
掌声过后,座谈会进入下一个议程,闽南筝的未来该如何传承发展。
徐婷处长看向唐天齐,笑着说道:“唐演奏家,为我们闽南筝的发展支支招吧,我们闽南筝要怎样才能培养出向您这样优秀顶尖的艺术人才?”
唐天齐自然谦虚得很,他说了一些“不敢当”之类的谦让的话之后,便分享了自己的从筝之旅,自己是如何被周又商发现,又是如何在周又商的培养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又讲述了秦筝在历史上的繁荣,后来的没落、濒临绝响,再后来的“秦筝归秦”事业,筝界巨掣周川老先生是如何扛着秦筝大旗走上复兴道路,并推动中华筝走向世界的。
陈千禾一直坐在会议室角落的位置,并没有坐上椭圆形的会议桌,这场座谈会,她是游离于外的,但唐天齐的分享将她的思绪牵扯了过来。秦筝的起死回生、发展壮大,离不开周川老先生的呕心沥血,他不但将自己毕生投入了古筝这项事业,且是让自己的子女、孙儿辈,整个家族都投入了这项事业,齐心协力,其利断金,才有了“秦筝归秦”“秦筝京传”和秦筝在全国范围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发展壮大。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艺术的生命是无限的,如何让有限的生命创造无限的价值,这就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的付出。
如果爷爷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有子女和孙儿辈的血亲,延续和传承他的理想,像秦筝家族那样,大家拧成一股绳,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么闽筝事业的今天是不是不会如此寥落?
座谈会结束,陈元和陈千禾扶着陈玉春离开了画安县委大院。县医院就在县委大院穿过一条巷子的另一条街上,很近,所以他们拒绝了画安文旅局安排的车,祖孙三人一路无话,每个人心头都有许多怅惘。陈玉春的脚毕竟行动不便,陈元蹲身背起了老父亲,陈千禾看着祖父和父亲在前头的背影,心头像有一块石头压着。
祖父近九十岁高龄了,还在为闽筝事业鞠躬尽瘁,带伤奔波,如果她能替祖父分担一二,老人家就不必如此辛劳了吧?
陈千禾的脚步像灌了铅,有些举步维艰。她的心头充满复杂的心绪,分不清哪些是自责哪些是懊悔,还有多少不甘与拧巴。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陈千禾回头,见是唐天齐,忙露出笑容:“唐老师,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中午,画安文旅局安排了公务餐,唐天齐摇头说:“小津和苏媛约了我,你可否赏光,和我们一起啊?”
陈千禾点了下头,说:“我先向我爷爷和我爸爸打声招呼先。”
………………
又是那条闽南小吃群英荟萃的省级美食街,这一次坐到一张桌上的是四个人:周小津、苏媛、唐天齐和陈千禾。
陈千禾说,她是闽省人,她是东道主,所以这顿饭她请。
众人都没有反对,周小津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桌面那束鲜红的玫瑰花上。玫瑰花是由陈千禾捧进来的,陈千禾又是和唐天齐双双出现的,这就让人难免联想这束红玫瑰是唐天齐送给陈千禾的。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士送给女士鲜花呢?送的还是红玫瑰这种暗示性明显的鲜花,不是暗示,简直是明喻了,鬼都知道红玫瑰的花语象征爱情。
所以唐天齐向陈千禾示爱了?他竟然喜欢陈千禾,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祖父的丧礼之前,他们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吧?陈千禾接受了唐天齐的鲜花,那么也接受了唐天齐的示爱吗?
“小津,你要吃什么?”苏媛将菜单递到周小津跟前,周小津纷飞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
唐天齐见周小津心不在焉,便提醒说:“该你点菜了。”
苏媛却替周小津作主:“猪大肠吧,他最近不知怎么沾染了这样的重口味,有猪大肠食材的统统给他点上来。”苏媛的言语里有嫌弃,有恨铁不成钢,有揶揄,有哭笑不得,有使坏与捉弄。
周小津却一脸呆萌说:“猪大肠怎么了?都是食物,为什么要歧视猪大肠?”
陈千禾笑了,说:“我也觉得猪大肠挺好吃的,我们闽南小吃里将猪大肠处理得很香,很好吃的。再说,你们西京不也有猪大肠小吃吗?”
“有的,梆梆肉。”
周小津竟和陈千禾一唱一和,唐天齐便跃跃欲试,三份大肠羹上了桌,苏媛闻着近在眼前的清辣肉香,忍不住将汤匙伸到周小津的碗里,舀了一勺。一勺之后,又一勺,转眼,周小津碗里的大肠羹已经被苏媛消灭大半,苏媛一边吃一边抱怨说:“从众的力量真可怕。”
周小津翻个白眼,将自己的大肠羹让给了苏媛,陈千禾便把自己那一碗推到周小津面前去,唐天齐又将自己那碗推到陈千禾跟前,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又尴尬又好笑,还是陈千禾打破尴尬说:“干嘛,说好了我做东,一碗大肠羹我还是请得起的。”于是拿过菜单,又点了几份猪大肠为食材的闽南小吃。
吃饱喝足,几人便说回了正事,但这正事是三个人的正事,和陈千禾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她便起身先去结账。
等她再回到桌面时,那三人俨然已经达成了共识,说下个月,其实距离唐天齐榕州古筝音乐会时间也不过就十来天,再加上,本次音乐会,唐天齐要夹带私货,那就是帮助周小津打开国内古筝市场,时间紧,任务重,二人必须抓紧曲子的排练,尤其与榕州当地西洋乐团的合奏排练。
陈千禾回来时,唐天齐告诉陈千禾,他们已决定明天回榕州去,问陈教授是否要一同回榕州养伤?
陈千禾说祖父的伤还要在画安医院治疗一段时间,需得过几日伤情稳定了再回榕州。
“你放心,”陈千禾笑着保证,“我爷爷一定会到场为你们捧场的。”
“那你呢?”唐天齐问,看着陈千禾的目光星星璀璨。
周小津坐在二人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升起一股子叫“醋意”的东西,只不过不自知。
“我肯定也会到场捧场的啦!大演奏家能来榕州演出,是榕州的荣幸,我当然要亲临现场,一饱耳福。”
苏媛敲了敲桌子,对陈千禾说道:“你这次一定要来,听唐天齐的演奏会在其次,关键这是我们小津在国内的首场演出,意义非凡,要知道我们小津在海外的知名度也是响当当的,演奏会那也是一票难求的。”
苏媛身为周小津的经纪人,必须王婆卖瓜,周小津却显得不好意思。他咳咳说:“明天,苏媛你先跟天齐去榕州,我还要留在画安一两日,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榕州与你们汇合。”
苏媛听了,不满地皱起眉头问:“你在画安能有什么事?那张广军扣押你工资啊?”
苏媛一句话叫周小津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顿时呛了出来,陈千禾和唐天齐也笑了,不过陈千禾知道周小津滞留画安是为了什么事,定然是要再给吴茱萸上几堂课。为了吴茱萸,便是为了她。
然而,下午,吴茱萸却没有到张广军的筝行找周小津上课,周小津在琴室里坐了许久也不见吴茱萸到来,便起身下楼去,但见宋子桥站在筝行门口向外眺望,她也是在等吴茱萸的。
季童不在,此刻站在柜台内打电话的人是宋子茵,见周小津下了楼,宋子茵扬了扬手上的手机,有些无奈说:“也不知道茱萸妈妈怎么回事,手机也不懂得接听,微信也不回,不会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门口的宋子桥站不住了,她随手拿了顶安全帽就戴上,边戴边向外走去,宋子茵问她去哪里,她说去找找吴茱萸,宋子茵问她知道吴茱萸的家吗?宋子桥说知道,前两天吴茱萸来找周小津上课,她私下问过吴茱萸了,就住在画安北郊的天狗宫附近。
宋子桥刚坐上自己的小电驴,就见周小津从筝行内走出来,说:“宋老师,我和你一起去吧。”
宋子桥向后瞅了眼自己的小电驴,再瞅了眼周小津的大长腿,勉为其难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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