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晚秋希望陈千禾能替她向陈玉春求助,希望通过陈玉春的人面,让吴茱英拜唐天齐为师,陈千禾有陈干禾的考量,爷爷身为闽筝大师,亲戚却舍近求远要北上拜师,这多少有些伤他的面子,但居晚秋想让吴茱萸考上致尚音乐学院,只是让吴茱萸跟随爷爷学闽筝的话,怕会耽误了孩子的考学。所以,她还是另辟蹊径,求助周小津为宜。 周小津玩笑归玩笑,既然陈千禾开了口,还提了美味羊汤来说情,他自然是要帮这个忙的,只不过听苏媛讲,唐天齐自从拿了金钟奖之后,私下收徒反而少了,一来因为拿奖水欲船高,课费见长,一般家庭的琴童望而却步;二来也因为拿了奖,身份变得更为金贵,也越发爱惜羽毛,一般资质的孩子不轻易收了,要收就要收相对优秀,天赋相对高的孩子。
名师出高徒,反过来高徒也更衬托出名师的水准,二者之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所以周小津还是要慎重,他和陈千禾约定好,亲自去居晚秋家里见一见吴茱萸先。
但是居晚秋怎么能让他们去见到她家里的狼狈不堪呢?厂房当家,家不成家,何况吴女婿情绪不稳定,万一客人来时刚好撞到他喝醉了酒,那就坏事了。
于是居晚秋带着吴茱萸来张广军的筝行见周小津和陈千禾。
……………
宋子桥走着走着,不经意就走到了老城区,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走到了这里。狭窄的巷子深处,一排砖木结构的房子,不规则的,木门的红漆都剥落了,显得陈旧,楼层净高比起新建的榴房要矮很多,过去她们住在这里时,饮食起居很是不便,整个空间都显得逼仄,而如今,这里早已不属于她了,她的家卖了,用于治疗母亲的心脏病。
虽然是旧房子,但因为是学区房,只要不抬高价格,倒也抢手。
母亲是在那一年除夕夜病情恶化的,她原本就有糖尿病,产生了很多并发症,眼晴时常失明,宋子桥和宋子茵平日里上古筝课赚来的课费都用于给母亲治病了,那一次脏病复发,来势汹汹,为了给母亲治病,姐妹俩商量下,就决定把房子卖了。房子没了可以再挣,可是母亲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卖房也没能救回母亲,她和宋子茵失去了母亲、房子,没有家了。
于是她们暂时先租房,并找了一家筝行上课,等手头的钱攒够了再买房,有了房就有了上课的场所,到时候再从张广军的筝行辞职,自己另起炉灶,单干。
可宋子茵却在张广军的筝行里干得得心应手,且越来越安逸,说给人打工也挺好的,只要付出体力劳动就可以,不用削尖了脑袋想如何吸引生源,如何扩大规模,也不必承担风险,还让宋子桥收起野心,不要老是想着当老板。
最最关键的是,宋子茵说张广军的古筝技术更专业,跟着他,自己的筝艺也能提升,省得成天靠吹牛,误人子弟,日后遭家长怨怼。
这可一下就戳中宋子桥软肋了,宋子茵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宋子桥却第一时间就联想起吴茱萸来,那个她倾注了很多心血的学生。因为学古筝的男生少,便物以稀为贵,她将他视为珍宝,捧在掌心里呵护,七年师徒情缘,掏心掏肺,可是最后他还是飞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
宋子桥失落,心酸,怨天尤人起来,觉得家长都是势利眼,如果她是手握学生考学渠道的老师,这些筝童和家长还敢这样对待她吗?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是靠吹牛是硬不起来的。
但是不靠吹牛,不靠忽悠,她又如何震摄学生和家长呢?她不替自已把牛吹出去,标榜自已如何专业、教学如何成功,别人又怎么会给她介绍生源呢?没有生源,她又怎么赚钱呢?只有更多的学生,才能让她赚到更多的钱啊!然而现在,她没有自己的学生了,她授课的都是张广军的学生,她从自己当老板变成了在别人手上讨饭吃。
这种落差对于一向要强的她来说,滋味是酸楚的。
这一切都要拜居晚秋所赐。她去了一趟京城,从井底跳了出去,不再只是看到井口大的天空,她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她变得不好忽悠了,她其至还到处嚷嚷,给别的家长敲警钟,唤醒了不少人,于是许多家长带着学生从她手上跑掉了。
掏心掏肺对待的学生和家长,到头来却这么对她,这不就是恩将仇报吗?良心叫狗吃了。
如果叫她遇见她,她非得好好质问她一番不可,宋子桥内心怒火腾腾的,她有两三年没见到吴茱萸了,那孩子今年读初三了,画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有可能让两个有仇的人死生不复相见的,然而,宋子桥很快就见到了吴茱萸,宋子桥想,这大概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
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东西,让宋子桥见到吴茱萸母子时,心头压抑的怒火、委屈、心酸,全都蔫了,带了七年的学生,哪里能说恨就恨呢?
这种心理居晚秋也有,自从吴茱萸不跟宋子桥学筝后,居晚秋就带着吴茱萸北上拜师,当年那场全国性的比赛,顾问请的是一个叫杜清的教授,居晚秋是在比赛章程上看到他名字的,上网查了杜清的资料,他是一位资历不在夏明笑和周又商之下的古筝大师,也在致尚音乐学院任教,如果吴茱萸能拜他为师,考上音乐学院应该不在话下。这是居晚秋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
如何成功拜师,这是摆在居晚秋面前的一道难题,为了儿子,居晚秋不顾颜面找到了当时在组委会的组长,巧得很组长就是杜清教授的学生,他答应居晚秋帮忙引荐,只是杜清教授要收的都是最优秀最顶尖的学生,像吴茱萸当时那种由普通古筝老师教出来的业余水平,贸然介绍给杜清教授,是对杜清教授的不尊重,杜清教授也断然不会收下这样的学生。
于是居晚秋在组长的安排下,让吴茱萸先后跟着杜清教授的几个学生学了一段时间古筝,每个月至少两到三次奔波在北上的动车或者飞机上。
为了节省旅费,居晚秋总是买凌晨的航班,一早抵达京城,上完课再买下半夜的航班返回。旅途的奔波居晚秋不感觉到累,令她感到心累的是每次舟车劳顿将吴茱萸送到京城,换来的不是老师的辛勤教学,而是一顿臭骂。
毕竟,谁能想到考完古筝十级都不算是真正开始走专业呢?走专业的孩子是不考级的。居晚秋再次觉得上了宋子桥的大当。这个自我标榜古筝技术和教学水平都向一流古筝大师看齐的宋子桥,总是对居晚秋说,你花两百块的古筝课费,上的可是2000块级别古筝大师的课,然而她的教学成果在专业古筝老师眼中就是一坨屎。
在宋子桥组织的各种古筝赛事里,常常拿第一名的吴茱萸,在京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他不但比赛成绩垫底,在老师严厉的教学批评里,丧失了学习信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从小到大,吴茱萸是个聪明的孩子,拥有一切聪明孩子的优点与通病,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但在京城老师面前,他畏缩、嗫嚅,胆小如鼠,居晚秋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了,会束缚孩子的创造力。她找到组长,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帮忙引荐杜清老师,这一次组长明明白白拒绝了她。
居晚秋还从组长的目光里,看到了北方人对南方人、京城人对地方人、富人对穷人的明晃晃的鄙视与轻慢,宋子桥的很多话是对的,有些人就是势利眼,敲门砖得是一块金砖才行,否则别想敲开他们的门。
没有名师教导,技不如人,吴茱萸小升初的考试自然败北,如果还想进入专业音乐院校学习,只能寄希望于中考。
居晚秋不再带吴茱萸去京城拜师了,她就让吴茱萸呆在画安好好练琴,为了腾出更多时间练琴,她向学校请了假,文化课就由吴茱萸自学。吴茱萸自学能力强,文化课虽然自学,回学校考试时,成绩竟然碾压了同年级百分之八十的学生。如果好好读书,走文化课高考的道路,应该也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但是吴茱萸说他喜欢弹古筝,他想成为像唐天齐那样的优秀古筝演奏家。
对于筝童们来说,比起老一辈的古筝大师,唐天齐这样的青年新星,行走在镁光灯的聚焦中,更具有偶像的魅力,更具备榜样的力量。
听居晚秋说,她找到门路,有希望让吴茱萸拜唐天齐为师了,吴茱萸很激动,一大早就爬起来练琴。
琴声吵醒了吴女婿。古筝的声音是相当悦耳的,这是这门乐器的优势,就算刚入门的孩子,哪怕是不会弹古筝的人,手在筝弦上随便一划,都能发出好听的声音,不像二胡和小提琴那类弦乐,入门难,没练到一定层次,是很难拉出好听的乐音的。所以吴女婿说吴茱萸弹的是噪音扰他睡眠,完全是因为他昨晚喝醉了,睡得晚,一大早有起床气的缘故。
对于吴女婿的无理取闹和大声斥责,居晚秋和吴茱萸习以为常,并不与之吵架,而是沉默以对。这种沉默让吴女婿相当抓狂,比吵一架还要抓狂,他感受到一家之主被当空气的屈辱,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于是骂骂咧咧了一上午,直到被朋友叫出去。
厂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但空气里充斥的木屑和油漆的气味还是让人不适。
最近又有个外地的工人辞职回老家了,肺癌,居晚秋疑心是因为长期在这厂里上班才养下的病灶。这样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都太糟糕了,居晚秋看着儿子,露出担忧的神色。
吴茱萸却以为母亲难堪的脸色是因为父亲这一通乱发脾气才影响了心情。“就不能离婚吗?”吴茱萸问道。
母子俩正从厂房前窄窄的水泥路走向外面的大马路,水泥路呈下坡的趋势,一如此刻居晚秋急转而下的内心。她扭头看儿子,仰视的视角,儿子已经比她高出很多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依偎在她襁褓里的小男孩了。
见居晚秋没有回答,吴茱萸说道:“我不需要爸爸的。”
居晚秋的心头“咯噔”了一下,她知道丈夫对于她和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绝对是他们人生里的腐肉,会带坏原本健康的组织也走向腐坏。离婚的念头在吴茱萸提醒她之前,居晚秋已经不止一次动过,每次都是以“想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为借口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吴茱萸明白母亲在婚姻里当鸵鸟的原因是啥,所以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居晚秋很欣慰,儿子到底是长大了,长成一个少年了。
少年啊,你能否有一个不同于父母的让人向往的未来啊?
居晚秋和吴茱萸抵达“闽南筝”的筝行时,筝行并没有开门营业,里头很安静。张广军陪着陈玉春以及“闽筝传承班”的学员们去参观陶瓷展览馆去了。
画安是千年古县,中国三大近代瓷都之一,也是中国陶瓷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制瓷技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丝绸、茶叶一道是享誉世界的对外贸易品,也是闽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同是闽南文化的组成部分,要更好传承闽南筝,就不能不对其他闽南文化也做了解与学习,兼收并蓄,就像周川当初立志完成“秦筝归秦”事业的时候,并没有因为秦筝已在秦筝大地上成为绝响而气馁,而是思考实践,做了大量研究秦声的功课,搜集了大量“碗碗腔”、“梆子腔”“迷胡调”为代表的真秦之声为素材,在此基础上创作出了《低绿枝》等一大批秦筝曲目,这才让秦筝有曲可弹,有了重新辉煌的土壤。
周小津却没有去,他留在筝行等居晚秋母子到来。
居晚秋领着吴茱萸到了,陈千禾去给他们开门。看到吴茱萸,陈千禾眼前一亮,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少年,眉眼和下巴都长得像居晚秋,皮肤还比居晚秋白,个子又高,白白净净,还很礼貌。
“姐姐好!”吴茱萸向陈千禾问好,居晚秋立即拍了他一下说:“是表姨。”
陈千禾这才想到,按照辈分的确是这么叫的,于是冲吴茱萸露出一个“表姨的笑”,领着母子二人到楼上琴房找周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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