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此时都为对方感到惊奇,不管你们是否已经感觉到了彼此的用意。你知道,以自己原本的出身来看待这些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是不切实际的,更不会认清他们真正受到的伤害。至少,在你完全地认识到这个异常时期里的局面之前是这样。 ‘‘让我猜猜,在你们的这座家园之外还发生了哪些惊天动地的事?’’过了一会儿,你便试着打破沉默。
‘‘一场围绕着东方而展开的全球战线,亦或者是无数个乌托邦理念之间不可调和的思潮冲突,看你怎么理解咯,’’瓦夏的声调忽然释然了些许,可他所描述的内容却是与他那颇为稚气的话声极不相称的,‘‘我们都知道世上仅存的几大文明缔造者之间因为争夺一种跨世纪的外来技术而爆发了全面的争战,并且都热衷于对这个世界展开真正意义上的清洗与重组。一边是我们地处世界軸心的东瑙诸洲为代表的东方势力,一边是以‘白色邦盟’、神圣普路维尼亚帝国为核心的文明世界,还有他们所扶植的大大小小的傀儡主宰。远在这些黑暗的日子以前,他们早已赢得过另一场战争了······’’
‘‘唔,另一场战争?’’你思索着这个话题的含义。这与你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无疑是大相径庭的。
‘‘在普路维尼亚将整个歐羅巴合为一体之前,是的,’’瓦夏对这个话题显然并不避讳,‘‘在那些家伙看来,他们那个超极強権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作为歐洲的壁垒,以抵御来自东方的侵袭。就算要将绝大多数的歐陸國都化为焦土也在所不惜······’’
‘‘是吗?可那些‘白色邦盟’的战争援助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很好奇,你们的家园是怎样被那群人给盯上的———’’你感到自己开始渐渐地捋清这几股超级力量之间的过去了。
‘‘倒不如说是出于更具冒险性的战略眼光,’’瓦夏依然轻描淡写地说,‘‘那群歐洲人只不过是把我们的祖国东瑙看作是阿提拉、成吉思漢那一类的‘東方野蠻人’,而眼下的这场战争更是等同于‘文明’与‘野蛮’的对立。至于‘白色邦盟’,那却是一个充满了机会主义的存在······据我所知,身为新世纪跨大西洋奴隸貿易的最强缔造者,他们很擅长扮演中间人的角色。正因为他们的独善其身,歐洲沦陷了,以至于早早地沦为了屠夫与奴隷販子活动的天地。’’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在到处搜捕‘志愿者’的原因了?为了共同的種族理念什么的,’’你想到了那些城市中无处不在的囚笼,还有那些邦盟战斗员之间令人闻之色变的谈话,‘‘在那些爪牙的眼中,你的同胞们不过是‘文明人’的道具罢了。’’
‘‘就像他们对其它任何不受上帝眷顾的文明所做的一样,没错,因为他们本身雄厚的國力所带来的神圣光环已经足以掩盖过这些构筑罗马大道的累累白骨———’’瓦夏显示出一副深谙此道的样子,同时也道出了一些更为出人意料的话,‘‘先是战前席卷全球的经济大萧条,再到一股横跨中南美洲、大洋洲的超级力量,他们那个国度已经借着奴隷貿易轻易地清除了全世界都难以度过的难关,并且形成了足以媲美全欧的强大军事规模。而在坐视千年帝國普路维统一了西歐半数的土地以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远在大洋彼岸的机会主义者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坐收渔翁之利———将这场旨在毁灭东瑙的‘屠龙战争’变成一门新的生意。’’
‘‘也就是说,果然是世界征服吧,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里还聚集了比像他们这样的野心家更坏的幕后黑手······’’你感到自己原本混乱的思绪更像是从这些只言片语的勾勒上看到了完全陌生的另一条道路,另一段迥然不同的旧世代图景。
在这样一个距离統一只有一步之遥的世界里,任何不曾存在过的构想都是有可能演化为现实的,就连某些理应不可能延续于20世纪的主義也是一样。
不难想象,你从这里的战斗员们与那位科学家之间所听到的故事都彰显了一种怎样激進的世界观,而它对于‘‘odyssey 31’’的乌托邦理论又意味着什么———都是同样的战争,都是同样人为的生物大灭绝,以及一个为少数人所准备的理想社會、构筑在累累骸骨之上的社會。或许,一个以蓄奴主義和鲜血所喂养的神秘國度恰恰是远比那些多元化的現代文明要更加地接近这种理念的。
‘‘看来,是时候该准备一场回归原始的旅行了,’’你隐隐看出,那些来自‘‘odyssey 31’’的隐秘科技还可能与瓦夏口中的那种导致了战争爆发的跨世代技术有着非同小可的联系,如同你在遗迹中亲身体会到的那一场‘‘瞬间移动’’的怪象一样,‘‘或许那群幕后黑手从来就不只是着眼于眼下而已······’’
‘‘如你所说,比大奴隷主和野心家更坏的家伙······那会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呢?’’瓦夏仰脸思索了一会儿,又看着你问。
‘‘与我有着同样的来历、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目的得那么一些人。正因为我们现在的活跃,才使得他们展露了真面目。相比之下,倒是这里的人们的生存目标意义明确。’’你很沉着地表示。
‘‘唔,你指的是我们在遗迹里遇到的那个怪人吗?恕我冒昧,虽然我能看出你和那家伙的关系是敌对的,可你们看起来显然都掌握着同样的秘密。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是个问题······’’瓦夏提了提神道。
‘‘确切地说,不仅仅是某一个秘密。像他那样的家伙,在我原来存身的那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呢。他们都只不过是听从一个名为‘odyssey 31’的集团指令行事的仆从罢了,’’你象征性地将手中配枪的一面展示给这个孩子,正好展露出枪柄上刻有的一行‘‘海底城’’的印章标记———那是一道颇具宗教意味的都市徽记,‘‘身为一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我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
‘‘嗯,至少你并没有帮助他们绑架那些像我一样无路可走的孩子,这或许能够验证你的话,’’瓦夏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但却发挥了像他这样的年龄才有的想象力,‘‘你的确是不属于这里的。可也不能随意地置身事外,倘若你所说的那些地方真的存在于任何地图中的话。除非······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看得出来,他的神情与你的身上所表现出的特质是相近的。在这个20世纪的孩子看来,你此前近乎诡异的行事手法也确相当于是一个外星来客,更何况一路上还发生了这么多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超自然事件。
‘‘那将是另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故事了,’’你微微一笑,‘‘在你能够成为第一个相信这故事的人之前,或许你能为我做点事,作为刚才替你担任这危险动作的报酬。只要你愿意的话,小家伙,你可以在接下来的这点时间里借助我的能力达成更大的目标。’’
‘‘这是真的吗?哪怕你已经因此而卷入了一场与你无关的冒险,就一个小孩的请求而言?我甚至觉得,我本该为此而向你道歉的······’’瓦夏似乎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他的声音更显得有些麻木了。
‘‘呵呵,我相信不会有这个必要的,虽然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士兵。如果在我们之间还有着另外一个关乎生死的契机,那么我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可以算作是计划之中的事吧。’’你转而面朝向森林一端的旷野,语气深沉。
在你的一边,瓦夏的那一头始终还拴在甲板前的战马缓缓地昂起头来,像是忽然条件反射般地觉察到了什么。瓦夏从你的沉吟中回过神来,循着自己的坐骑紧盯的方向看。
前方,游乐船的一端已然接近了另一片荒草丛生的岸堤。这里的林海深处似乎还回荡着嘈杂的车流声与忽远忽近的枪声。
‘‘看来我们出现得不是时候,嗯?’’你斜瞄一眼,轻语。
‘‘不,我想这儿就是我们该下船的地方了。我的另外一些朋友也许会比我更喜欢打草惊蛇······’’瓦夏轻抬起一只手示意着,随手牵过了马匹间的缰绳。
就在你警觉地拎着枪起身望向密林的时候,瓦夏小心翼翼地将那受伤的马儿领到了船舷边,然后动手将一面渔网遮到了刚刚缴获的摩托车上面,悉心地伪装着你们的战利品。
你从船边缓步地跨下一条腿来,执枪环顾着这里并不寻常的一草一木。透过齐腰深的密草,眼前就是一处铁网环绕的俄式建筑群,浑圆的七彩塔尖辉映着白森森的落日余晖,在那些布满了弹痕的水泥森林之间显然早已是空无一物。
‘‘好吧,看样子我们到了‘鞑靼镇’了———’’瓦夏轻手轻脚地坐上了马鞍,叉着腰对你介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片区域原先还是东瑙战区的一座安全屋,听说我们的领袖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就曾在这里避难。我绝不会忘记,这个地方······是我以前的家。’’
你无言地侧过脸来,稍作颔首,端着两栖突击枪迈下了船舷,准备好往密不透风的林地进发。
从这个方位看来,你们所探索的这片河流前方就是一连串沟壑纵横的交错流域了,横亘于河畔的是一望无垠的阴森平原,死气沉沉的村落与农场在这里星罗棋布,恍若隔世的景致间却穿插着种种怪异的烟囱与化工警示牌。现在你们俨然已踏上了古老的顿洲土地,也就是瓦夏这个柯薩克“守林人”的儿子所生活的故土。
然而,在这座被他称为‘‘鞑靼镇’’的小镇里丝毫也看不出任何生存的痕迹,狼烟袅袅的人迹罕至之地中唯有一面日轮所绘的藏蓝色战旗鼓荡着一丝肃杀之气,阴晦的、雪色中心的蓝底色泽从中交融出了一幅异域气息浓烈的图腾。
‘‘那边的象征物,就是东瑙战区的徽记······’’瓦夏的面色也像那面旗帜一样黯淡。
你面容沉定地走过了近前,又跟着瓦夏接近了城镇外一面残缺的铁丝网,便顺着某个锈迹斑斑的缺口而从容地跨了进去。河畔的数幢小渔村似的木屋前,荒废的秋千与木马恍若废墟一景,翻覆不休的硝烟间竟也透出一丝往昔的宁静、祥和。
瓦夏骑着骏马步态轻盈地踱进了小镇,在马上扶额远眺着静悄悄的街道,像个第一次走入家门的流浪儿一样还处在恍然的分辨当中。
你警觉地在一边透过枪口左顾右盼,你的身上所特有的超直觉仿佛已感到了一丝可疑的气息。奇怪的是,眼前这片荒芜而陌生的环境此刻像是在朦胧地暗示着些什么,你更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那废墟中的秋千间所浮现出的一抹色彩斑斓的裂隙———那简直像是黑暗中闪烁着的光,看似虚无缥缈而又联系着心灵深处。
在这稍纵既逝的一刻,你似乎并没有听见那个坐在马上的少年在对你说些什么。你只看到了那些被遗弃的木马旁正围绕着一道又一道欢声笑语的幼小身影,他们那翠丽的声音好像直接传达到了你的脑海里,是那样地欢快、使人精神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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