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闱秋夜, 莺啼残月。 萧曜将云落落拦腰抱起,扔下那群惊恐骇惶的宫人,绕过春熙门, 走过漫长的千步回廊,来到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萧曜越是沉默。
云落落就越是感到恐惧。
她害怕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薛英守在金銮殿门口,屏退左右,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銮殿里只剩下萧曜和云落落两个人。
银灯照璧,潋滟流光。
萧曜将云落落抱到了冰冷的龙椅上。
云落落吓得脸色苍白。
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那双澄莹秀澈的杏眸里, 布满了惊慌和恐惧, 她唇无血色地望着他。
萧曜用双臂将她困在了他的怀里。
“我说过的吧……”
男人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 冰冷地抚过云落落那张妩媚动人的脸颊。
“总有一天,你和皇位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
轻得像是冬日里缓缓飘落的霜雪。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云落落浑身轻颤。
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薄茧,缓缓抚过她的温热的脸颊,被他用冰冷手指抚过的地方, 带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她被男人禁锢在怀里,无处可逃, 无处可藏, 只能害怕地往后躲。
直到背脊抵住了冰冷的龙椅。
再无任何可以躲退的空间。
她才抬起一双慌乱恐惧的水眸。
男人望向她的眼神,冰冷而危险。
那双漆黑幽冷的寒眸,宛若结了冰的深渊寒潭,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云落落的背脊贴在冰冷的龙椅上。
四肢无力,浑身发冷。
她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能茫然恐惧望着他。
他的眼神里,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半分温情,只剩下无情的掠夺和嗜杀。
那副冰冷嗜血的模样。
仿佛只将她当做了一只猎物。
他随时都可以撕碎她。
将她拆吞入腹。
云落落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揪紧。
害怕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曜的眼神令云落落感到陌生。
他从未用这样冰冷的眼神注视过她。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是原著里那个杀人如麻冰冷嗜血的冷血暴君。
她从未真正认识过那个暴君。
萧曜苍白冰凉的手指,划过她轻颤的脸颊,落到她那嫣红饱满的红唇上。
他的声音冰寒得像是浸过了冷霜。
“当初你喂我服下软骨散, 害我被人挑断经脉坠落雪崖时,可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你会重新落到我的手里……”
男人的指尖缓缓用力,将云落落饱满嫣红的唇,摩挲得更加红艳滴血。
她的唇变得越来越红润诱人。
男人那双漆黑幽冷的寒眸逐渐变暗。
云落落的唇被他弄得有些发疼。
她疼得黛眉轻蹙。
但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生怕会激怒眼前的男人。
女人那双澄莹秀澈的眸里布满恐惧。
她畏怯的模样仿佛取悦了他。
男人眸光渐暗。
他情不自禁地俯过身。
吻住了云落落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将云落落摁在龙椅上吻。
气息逐渐变得滚烫。
看到她瑟瑟发抖的表情。
萧曜愉悦地眯起了漆黑的凤眸,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刺骨般的缱绻和冰寒。
“落落,朕这么可怜。”
“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朕呢?”
云落落被萧曜亲得浑身发软,眼尾泛起湿红,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阿曜,我……”
云落落发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她颤抖地想要向萧曜解释。
但男人却根本就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既然你无法承载朕对你的爱意……”
他手指下滑,碰到她纤细的衣带,声音冰冷,带着轻慢的嘲弄和讽刺。
“那就承载朕对你的恨意吧……”
布帛碎裂的声音破空传来。
云落落身上一冷。
身上的衣裙被萧曜撕得粉碎。
莹白如雪的肌肤。
呈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云落落眼眶中含着的晶莹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伸出两只白嫩纤细的手臂,颤抖地抱住了萧曜冰冷的身体。
“阿曜,我害怕……”
清风拂帘,灯影摇曳。
云落落的眼眶染上了湿红。
她紧紧抱着他,滚烫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不断地往下落。
“我真的好害怕!”
男人的身体蓦地一僵。
滚烫的泪珠,落到了萧曜的肩上。
沾湿了他坚硬冰冷的铠甲。
泪珠顺着萧曜身上的铠甲下滑,落到了华贵的龙椅上,洇开一片水渍。
男人的双手垂落在两侧。
许久,被云落落用力抱住的萧曜,才沙哑着嗓子:“你若是感到害怕,应该推开我,而不是抱紧我……”
云落落红着眼圈,哭着说道:“可是只有你才能保护我……”
她毕生的智慧都用到了这句话里。
男人听到她这句话之后,那坚硬如铁的壁垒,仿佛顷刻间,化作了尘烟灰烬。
一触即溃,溃不成军。
他苍白的手指缓缓地收紧。
少年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微红。
他伸手死死地抱住了她。
她亲手点燃了深渊,释放了那只被封印在深渊之底的嗜血巨兽,巨兽挣脱牢笼,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撕碎她……
但她却抱着它哭得这么可怜。
深渊巨兽最终红着嗜血的眼睛,主动跳进了万丈深渊,重新将自己封印起来。
因为他舍不得看她哭。
“不准哭了……”
男人不满地抱紧她,哑声道:“再哭我就亲死你。”
云落落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她担心自己再继续哭下去。
会惹得萧曜更加生气。
所以她强忍着泪意,在他怀里,抬起了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她的身体不住地抽噎,红着眼睛问:“那你亲死我之后,是不是就不会拿我去犒赏三军了?”
萧曜一怔,脸色骤然变得冰冷阴沉。
“谁说我要拿你犒赏三军?”
云落落一愣,红着眼眶:“万叶说外面的宫人都在这么传,难道不是吗?”
萧曜听到万叶的名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寒下了一张清冷俊秀的脸庞,阴鸷地望着她。
“我从未说过要拿你犒赏三军。”
云落落怔愣地望着萧曜。
纤长浓卷的眼睫上还沾着泪珠。
“真的吗?”
萧曜阴沉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给我戴那么多顶绿帽子?这话既然传到你的耳中,定然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
云落落很快就相信了萧曜。
因为萧曜不会骗她。
但散播谣言的人会是谁呢?
云落落的脑海里浮起了萧桓的脸。
除了萧桓之外,她想不到第二个会在皇宫里散播这种可怕谣言的人。
她垂下沾着泪珠的眼睫。
无意间看到了萧曜的左手。
他苍白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正是被挑断经脉的伤痕。
云落落心中一痛,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了下来,她哭着抱住萧曜的手腕:“对不起,我不知道萧桓会挑断你的手脚脚筋,我以为他只会把你软禁在赵州,我真的不知道萧桓是……”
萧曜从她的怀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神色冷淡,语气有些寒漠。
“都过去了……”
他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萧桓这个名字。
云落落一怔。
心突然变得空落起来。
她意识到,她相信萧曜不会拿她犒赏三军,但萧曜却不相信她不想让他死。
千帆过尽的这两年。
她和萧曜,终于还是离心了。
云落落眼中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怎么又哭了?
萧曜皱眉道:“信不信我真的会咬死你?”
云落落被他冰冷的话吓得缩了一下,委屈道:“你刚才还只是说要亲死我,现在怎么就变成咬死我了呢……”
萧曜薄唇抿起,抬手替她拭泪。
“因为你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可恨。”
他语气虽然冰冷厌烦。
但他抬手替云落落拭泪的动作。
却轻柔得……
近乎于小心翼翼。
云落落没有察觉这件事,只害怕地扑到了萧曜的怀里,将小脸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红着眼圈说道:“那现在你看不到我的脸,我是不是就没那么可恨了?”
萧曜感受到怀里那团温热的娇软,紧紧地抱着自己,萦绕在他心头许久的烦躁和沉郁,突然全都烟消云散了。
“嗯,没那么可恨了。”
云落落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萧曜的身体,就算娇嫩的肌肤被冰冷的铠甲硌得有些发疼,她也没有松开双手。
她将小脸死死埋在萧曜的胸前。
“那你原谅不可恨的我好不好?”
云落落的性格很像一只猫,察觉到对方对她来说很安全,她就会得寸进尺地想要得到更多,比如说男人的原谅。
半晌,萧曜才伸手,缓缓抱紧了怀里这团温热的娇软,声音低哑。
“不再扔下我,我就原谅你。”
云落落心中一痛,在萧曜怀里拼命地点头,滚烫的眼泪如雨落下:“我以后再也不会扔下你了,骗你我就是大猪头。”
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猪头。
萧曜抱紧怀里的女人,没有说话。
他知道云落落此时,不过是因为害怕被他责罚,所以才说谎话哄他。
但明明知道她是在蓄意欺骗。
他却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因为,他是如此地喜欢她。
喜欢到没有底线。
喜欢到拿她没有办法。
喜欢到被她害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想用这副残破的身体,紧紧地拥抱住她。
他大概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吧。
萧曜心中自嘲地想。
云落落在萧曜的怀里待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系带亵衣,直到寒凉的秋风吹来,冻得云落落打了一个哆嗦,他才推开了云落落的身体。
萧曜伸手,开始脱掉身上的铠甲。
云落落看到萧曜的动作。
脸颊一热。
看来这场久别重逢的雨霖,终究还是要狠狠地淋到她娇弱的身上。
她不再感到害怕。
而是在期待。
云落落红唇轻咬。
满脸潮红地闭上了轻颤的眼眸。
等待滚烫炙热的吻落到她的唇上。
但一件温热的衣服包裹住了她。
云落落讶然地睁开了眼睛。
却见萧曜脱得只剩下一件玄色亵衣,将他的中衣穿到了云落落身上,动作轻柔地为她系上了衣带,萧曜抬起了眼眸,皱眉说道:“你闭眼睛做什么?”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大猪蹄子只是想脱衣服给她穿。
云落落羞耻得耳根发红,但脸上却面无表情:“我、我的眼睛有点累。”
萧曜信以为真:“我送你回去歇息。”
“……好。”
他真的很不懂女人呢。
云落落脸红耳热侧过了脸庞。
萧曜将云落落拦腰抱起,云落落本想说自己有脚可以走,但她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太想念萧曜温柔的怀抱了。
她身上的衣服带着萧曜的体温。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雪柏冷香。
令她觉得十分安心。
现在的他,还没有染上柳茶的味道。
云落落格外珍惜这样的萧曜。
他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
被萧曜抱到金銮殿之前,云落落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的灾难,她害怕得宛若一只惊弓之鸟。但现在,她被萧曜抱着走出金銮殿时,她却觉得自己有如一只重归故渊旧林的羁鸟,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云落落感到分外的安定。
如果他能一直只拥抱自己就好了。
但云落落却清楚地知道,萧曜是这本书的主角,他将来会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天命女、朱砂痣、解语花……
而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之一。
至于天命女柳茶……
她现在应该被萧曜藏到了宫外吧?
前世鞑靼进犯齐国边境,已经登基的萧曜御驾亲征,最终大胜而归。
他从那场战役里带回了医女柳茶。
而今这场鞑靼之战再次爆发,或许萧曜已经和柳茶在这场战役里相认了吧?
他什么时候会接柳茶进宫呢?
云落落不敢多想。
她只想用力地抱紧眼前的男人。
享受这稍纵即逝的温存。
萧曜将云落落抱回了她的寝宫,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云落落听话地点了点头。
萧曜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寝宫。
云落落其实并不想让萧曜离开,但她却不想耽误萧曜的帝业,现在他刚杀进皇宫,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不能当萧曜帝业的绊脚石。
虽然她心中知道萧曜必须离开,但云落落的心中却充满了不舍和眷念。
萧曜才离开几十秒。
她就已经开始思念起他来了。
软幔低垂,银灯香灺。
云落落正在难过。
幽掩的床帐却被人再次掀开。
萧曜那张清冷如玉的俊脸,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云落落抬起怔愣的眼眸。
“你怎么回来了?”
萧曜将云落落压在软榻上,低头吻住云落落的唇:“看你有没有乱跑?”
云落落被他亲得浑身发软。
失神地睁开了一双水润潋滟的眸。
她看到了萧曜漆黑眸底的不舍。
……原来他也舍不得离开她。
发现这一点后,云落落心中那种空荡寂寥的失落立刻烟消云散了。
“薛英他们还在等你呢……”
“他们不重要。”
“那谁重要?”
“落落最重要。”
云落落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伸手推开身上的萧曜,红着小脸说道:“等你忙完回来,我们再、再慢慢亲……”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的漫长。
云落落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寝衣。
萧曜办完事情回来,将云落落摁在床榻上亲了半宿,直到将她嫣红的唇都亲破皮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
翌日,云落落在低垂的锦帐中醒来,迷迷糊糊听到了萧曜和薛英的对话。
萧曜声音冰冷,语气愠怒:“你就给朕的皇后吃这些东西?”
薛英瑟瑟发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委屈:“陛下夺宫之前,不是吩咐过奴才,等杀进皇宫抢到云姑娘之后,就顿顿让她吃苦瓜,餐餐让她吃黄连,每日都让她喝大滋大补的苦药汤……”
薛英的声音越来越弱。
萧曜冰寒的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冰。
“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朕?”
薛英连忙低头,瑟瑟发抖地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奴才蠢钝至极,不懂揣摩圣意,奴才这就撤掉桌上这些膳食,重新准备新的美味佳肴……”
萧曜阴沉道:“还不滚去换,要是饿到了朕的皇后,朕拿你是问!”
“是,奴才这就滚。”
薛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宫殿。
云落落听到了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应当是萧曜走过来了,她慌乱地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心中却有些失神茫然。
萧曜竟然还想让她继续当皇后?
在她害他被人挑断手筋脚筋,犯下弥天大罪后,他竟然还想娶她当正妻?
云落落还以为这皇后之位、正妻之名,萧曜会留给天命女柳茶。
思及柳茶,云落落心中刺痛起来。也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后,萧曜有没有娶柳茶当继后呢?他们也是这么恩爱吗?萧曜连破碎的白月光都这般喜爱,云落落不敢想象,他对天命女会疼爱到何等地步……
耳畔传来软幔被撩起来的声响。
应当是萧曜掀开了床幔。
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云落落能感觉到那道深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挪动分毫,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盯着她睡觉了。
她有那么好看吗?
云落落的耳朵越来越烫,被萧曜的视线盯得有些受不了,她伸出莹白细嫩的小手,揉了揉眼,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模样,睡眼惺忪地望向萧曜:“阿曜……”
萧曜一顿,装作刚掀起幔帘的模样,低头亲了亲她的粉颊:“醒了?”
云落落娇柔地点了点头,惫懒无力地坐起了身子,望向殿外明媚的天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我想出去晒太阳。”
云落落被萧桓软禁在东宫两年。
她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云落落洗漱完毕,宫女们捧着珍馐美馔鱼贯而入,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萧曜陪云落落一起用了午膳,用膳途中有将士求见萧曜,被薛英拦到了殿外。
将士焦急道:“劳烦薛公公进去通报一声,我这份真的是紧急要务。”
薛英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咱家也想进去,但陛下适才吩咐过奴才,以后他陪皇后用膳时,任何要事都不得进殿打扰他,如有犯者,杖责八十。将军也知道陛下素来疼爱皇后,且在殿外等等吧,咱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呀……”
这位将士本来不知道新帝有多疼爱云家女,只听过坊间的一些传言,得知两人似乎有一段旧情,这下全都听明白了。
原来陛下是爱极了这云家女。
连江山都能抛之脑后。
“多谢公公提点。”
萧曜陪云落落用完了午膳,这才跟殿外等候多时的将士,前往建章宫议事。
云落落看了看左右,发现寝殿的宫人被萧曜换了:“万叶和千声呢?”
薛英低头恭谨道:“娘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因将不该被娘娘听到的流言,传到了娘娘的耳中,被陛下贬去浣衣局了。”
云落落微微蹙起了黛眉:“她们俩也只不过是为奸人所骗,罪不至此……”
薛英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贬去浣衣局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其余散播流言的宫人,全都被陛下拔了舌头,拖去了慎刑司,从慎刑司里出来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落落脸色一白,得知其他宫人的遭遇更惨后,便不敢为万叶千声求情了。
她知道,萧曜没有将这两个丫鬟拖进慎刑司,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她不能不识好歹。
尽管心中明白,但云落落仍旧放心不下两个丫鬟,于是让薛英偷偷带她去浣衣局,远远看了两个丫鬟一眼,见她们二人没有受到欺辱,云落落这才放下心来。
秋宫风散,桂子飘香。
云落落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就累得浑身无力,有些喘不过气。
她被萧桓喂了两年的软骨散,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才走两步,她都觉得身子惫懒不堪,像是累到了极点。
“我们回去吧。”
“是,娘娘。”
云落落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身形高瘦的宫女,她们身上散发着冰雪的气息,这不禁令云落落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宫女怎么看起来跟其他宫女有些不一样?”
薛英笑着说道:“娘娘真是好眼力,这些宫女全都是陛下这两年来,专门为娘娘培养的死士,她们只服从娘娘的命令,会誓死效忠娘娘。”
云落落一愣,看来她前世死在了刺客的手上,对萧曜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这两年忙着造反的同时,还不忘花心思为她培植死士,保护她的安全。
云落落突然不想晒太阳了。
她想回寝宫等萧曜。
云落落回到寝宫,萧曜还在建章宫跟将士们商议政务,云落落闲得无聊,向薛英打听萧曜这两年的事情。
“当年陛下被人挑断经脉,跌下悬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薛英低头道:“这事娘娘还是亲口问陛下吧,奴才也知之甚少。”
云落落一怔,原来两年前不是薛英救了萧曜,那萧曜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等萧曜忙完政务,从建章宫回来,已经到了酉时,宫人们备了晚膳,云落落跟萧曜一起用了晚膳,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萧曜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夜幕渐暗,华灯初上。
云落落洗漱完毕,躺到了床帐里,没过一会儿,萧曜也躺了进来。
“陛下怎么不去建章宫歇息?”
萧曜俊脸微冷:“你想赶朕走?”
云落落害怕他生气,连忙抱住了他的手臂,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里毕竟是太子的东宫,陛下马上都要登基为帝了,应该去住皇帝的建章宫……”
她到底是萧桓名义上的太子妃。
新帝还未登基,就日夜歇在太子妃的东宫里,传出去总会对萧曜不利。
萧曜寒声道:“朕喜欢住在东宫。”
云落落自认犯下弥天大罪,如今是戴罪之身,所以不敢轻易激怒萧曜,做出让他不喜欢的事情,只好对他言听计从。
“陛下喜欢就好。”
萧曜盯着云落落看了一会儿,突然猩红着眸,死死将她抱在怀里。
“你休想赶走朕!”
云落落脸上愣了愣,在他怀里急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赶走陛下的意思,我只是担心陛下日夜歇在东宫,传出去会不好听。我不想让陛下因为我被骂,被百姓们冠上强掳兄妻的昏君名号……”
“朕不在乎。”
萧曜神色冰冷,眸光幽寒道:“什么昏君,什么名号,朕全都不在乎,你休想用这些可笑的东西赶走朕。”
“那陛下在乎什么?”
“朕只在乎落落。”
云落落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萧曜皱着眉宇,那张清冷如玉的俊脸上,神色似乎有些不悦:“朕知道你的心中只有萧桓那只蝼蚁,但现在朕既然抢到了你,你就只能是朕的女人。不管你心里再怎么喜欢萧桓,都只能在心里忍着,谁让他是朕的手下败将呢……”
说到最后,萧曜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咬牙切齿了。
云落落回过神来,慌乱地向萧曜解释道:“我心里根本就没有萧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萧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紧紧抱住了她,声音艰涩道:“虽然知道你现在是在说谎话,但朕却很喜欢听。”
云落落心中一痛。
她终于明白。
萧曜再也不肯相信她的话了。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云落落鼻尖泛起酸涩,强忍着泪水转移话题:“那陛下坠崖后发生了什么?”
萧曜一顿,轻描淡写地说道:“被谢神医救了。”
那日在长春观里,云落落跟谢神医曾有一面之缘,她想将这两年的事情问得更详细一些,但萧曜却怎么都不肯再说了,他转移话题道:“两个月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到时候也是你的封后大典。”
……那柳茶呢?
云落落不敢问出口,生怕会再次惹得萧曜的厌弃,因为他们每次争吵都是因为柳茶,她已经不敢再提柳茶的名字了。
“……好。”
萧曜听到云落落的答复,清冷紧绷的俊脸放松下来,神色似乎有些雀跃。
“朕又有皇后了。”
萧曜眼尾微弯,小心翼翼地亲吻云落落的眉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落落只可以给朕当皇后。”
翌日,细雨如丝,檐落似帘。
“陛下,奴才在娘娘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支金簪……”薛英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了手中的金簪。
这支金簪的赞尾尖端,被人打磨得尖锐锋利,一簪捅下去,足以致命。
薛英脸色苍白地说道:“这支金簪磨得这样尖锐,还放在娘娘的枕头下面,奴才怕娘娘会对陛下不利。”
萧曜黑睫半垂,神色淡漠地坐在御案前,低头批阅奏疏,听到薛英的话,他头也没有抬,手中的奏疏翻过一页。
“朕知道这件事。”
薛英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陛下夜里为何还宿在东宫?您不要命了吗?”
“就算朕真的死在了皇后的手中,也是朕死得其所。”
萧曜淡淡地抬起眼睫:“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朕死在了皇后的手里,你要帮她从皇宫里逃出去,带领那些死士,誓死保护皇后的安危。”
薛英吓得唇无血色:“殿下!”
萧曜眸光幽冷:“这是朕给你下的最后一道遗旨,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皇后,听明白了吗?”
薛英脸色苍白,瘫坐在地。
他一直都知道他家陛下是个疯子。
但他却没有想到。
陛下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
为了皇后,陛下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萧曜冰寒地唤了他一声。
“薛英。”
薛英深吸了一口气,磕头领旨。
“奴才,领命。”
殿外细雨濯尘,风潇雾散。
萧曜处理完手中的奏疏,坐上龙辇,冒雨回到东宫寝殿。
云落落看到萧曜的玄色龙袍被细雨淋湿,连忙伸手帮他脱衣服,边脱边说道:“陛下怎么不等雨停了之后再回来?”
“若是雨一直不停怎么办?”
云落落一愣,道:“怎么会呢?雨总会停的……”
“但朕想早点回来见你。”
云落落怔了怔,脸上泛起薄红。
萧曜知道这是虚假的薄红。
但仍旧为此沉醉不已。
“朕等不及雨停了。”
窗外暮雨声潇,洗尽清秋。
萧曜将云落落的身体摁在紫檀木雕海棠屏风上,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雨声淹没了殿中的声音。
云落落曾经告诉过他,月亮其实并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光芒照射到了月亮上,令她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但云落落不知道。
月光是虚假的。
但赐予他的光明却是真实的。
即使她枯萎了、腐烂了、坏到了骨头里。
但她依旧是他心爱的白月光。
哪怕这月光要的是他的命。
也不知道被月光讨厌的落日,可以在月光的手里,苟延残喘多久呢?
萧曜屏退左右,将云落落带到了建章宫,来到一座摆满古器文玩的博古架前。
他将雕花阁上的金雀扭动了两圈,一声轻响传来,博古架移动到旁边,露出一个昏暗的密道。
萧曜语气平静道:“若是你有一天闯下弥天大祸,可以从这里逃跑。这条密道通向城外东郊的景山,是先祖为避难逃亡所建,朕在密道里储备了三个月的粮食,以及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地契银票,到时候你可以从这里逃出皇宫,逃得越远越好……”
云落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弥天大祸?我为什么要从皇宫里逃跑?”
萧曜没有解释,只拽着云落落的手,一遍遍教她怎么开启这个密道。
云落落看他神色认真,也不敢忤逆他,只好照着他的话做,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开启密道。
萧曜道:“逃了就别回来了。”
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呢……
云落落胡乱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帝王,对她卑微到了尘泥里的爱意。
他做好了被她杀死的打算,甚至为她安排好了最信任的人,最安全的出逃方式,为的就是让她在杀死自己之后,能够活着从皇宫里逃出去。
帝王将自己的咽喉亲自送到了她的手心里。
只要她轻轻刺一下。
就会鲜血喷涌,再无来生。
夜里,床幔低垂,烛火摇曳。
云落落在床榻上翻过身,突然觉得枕头下面有东西硌到了自己。
她伸手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金簪。
簪尖被她磨得锋利无比。
在昏暗的烛火里泛着熠熠的寒光。
这是她用来刺萧桓的金簪。虽说萧桓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不会对她用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云落落早就做好了用这支金簪跟萧桓同归于尽的打算。
但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云落落掀开床幔,翻身下床,趿上了鞋履跑到妆镜前,将手中的金簪装进了梨花木妆奁里,盖上了妆奁的盒子。
回到床幔里时,却见萧曜不知何竟睁开了一双漆黑幽冷的墨眸。
他在床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俊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云落落一愣:“是我吵醒陛下了吗?”
“你把簪子装起来做什么?”
云落落道:“我不需要了呀。”
萧曜薄唇抿了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纤细娇软的身体。
他家小月光不想杀他了吗?
冰冷的月光也会有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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