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临风想起刚才沐沧澜一马当先,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那些少年就自动退后三十丈,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竟然堪比白虎军最精锐的虎霄营铁卫。他叹了口气,觉得时至今日,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当年沐沧澜以十岁稚龄从西域凯旋归来,他就隐约知晓沐沧澜是京都勋贵子弟中的头目,京都很多贵族公子仰慕沐沧澜的风采,以他马首是瞻,对他言听计从。
沐沧澜九岁时得了一场大病,浑身发热昏迷不醒,当时沐临风出征在外,白婷寻了无数名医良方,始终医治不好沐沧澜,只得日夜守在沐沧澜的病榻前垂泪,没过半月白婷也病倒了,自是无暇他顾。
沐沧瀚当时诱骗年仅六岁的沐沧海独自一人去野山坡为沐沧澜寻野灵芝续命,害得沐沧海被狼群撕咬毁了容貌,危机之时,沐沧澜好似与沐沧海心意相通,睁开眼睛拖着病体从国公府冲出,拿着青龙剑骑马狂奔野山坡,一人斩杀数头成年野狼,于狼嘴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沐沧海。
此事过后,沐沧澜彻底与沐沧瀚翻脸,可沐沧瀚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子,生母是白家的嫡女白姌,虽然白姌已去世多年,可白家认可的外孙,自始至终只有沐沧瀚一个。
白婷给沐临风写信禀明此事时,沐临风正在岭南和苗疆人周旋,苗疆人善用蛊虫,阴狠毒辣让人防不胜防,只有岭南白家的独门密药才能驱散蛊虫。
沐临风虽然恼恨沐沧瀚心思毒辣残害幼弟,可战事焦灼,他又要依仗白家,便狠了狠心,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想着等战事结束,回去后多多补偿沐沧澜沐沧海两兄弟,日子一久事情也就淡去了。
现在想来,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绝不会这般草率的做决定,因为他的一时大意,让沐沧澜彻底与自己决裂,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等到沐临风平定了苗疆蛊乱回京之后,沐沧瀚已经变成了躺在床上的废人,他追问缘由,原来是沐沧瀚在国子监的马球比赛中不慎坠马,他的坐骑从他的身上飞踏而过,生生踩断了他两条腿,而将沐沧瀚击落马背的,正是金陵慕容家的嫡长孙,慕容彦。
金陵慕容富甲天下,旗下产业遍布九州,为大周朝商界之首,更何况慕容彦的亲生母亲还是明瑶长公主,圣德帝唯一的妹妹。
其实慕容彦的父亲慕容初雪原本娶的妻子,是太医院院使冷浩然的嫡长女冷挽如,且以慕容初雪的身份和地位,与冷府门户实在是不甚般配,算是低娶了。
可慕容初雪对冷挽如一往情深,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要娶冷挽如为妻,甚至不惜绝食自残抗争家族安排的婚姻大事,在当时也算是轰动大周的一桩艳谈。
慕容初雪在慕容家那一代的男丁中排行老九,是慕容太夫人最小的孙子,自幼颇受祖母宠爱。他性格执拗,认准的事情一根筋到底,被慕容政请了家法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松口,最后慕容太夫人看不下去亲自出面成全了他,算是全了慕容初雪的心意和慕容家的脸面。
可未曾想到,正当慕容初雪如愿娶得心上人为妻,好日子没过上二年,恰逢明瑶公主在十四岁那年偷溜出宫游玩仙女庙,偶然间邂逅陪同妻子来仙女庙求子的慕容初雪,被慕容初雪卓然的风采所吸引,自此一颗芳心沦陷,死活要嫁慕容初雪。
当年景昌帝刚痛失宠妃柳媚儿,见明瑶公主终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就觉得此女痴情颇似自己性情,对明瑶公主颇为怜惜宠爱。
半年后,也不知景昌帝哪根神经搭错了,把柳贵妃的死赖在了太医院的头上,还扯出了当初冷浩然被虏辽国时,为了让辽国释放五千大周战俘,擅自医治好辽国王上爱妃小顾氏的旧事,不顾众臣反对,一意孤行将冷家判了通敌卖国的大罪,男丁十五以上系数问斩,女子全部充入教坊,沦为官妓。
一夜之间,冷府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景昌帝甚至不放过已嫁为人妇的冷挽如,要将冷挽如一并缉拿问罪。
慕容初雪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求助明瑶公主,并承诺明瑶公主,只要能保住冷挽如,他愿意将冷挽如降为妾室,风光迎娶明瑶公主入慕容世家。
明瑶公主大喜,求情景昌帝,景昌帝勉强应诺,只是可怜了冷挽如,成婚两年后好不容易怀有了身孕,居然被贬为妾室,故冷挽如生下长子慕容修没多久,就得了重病抑郁而终了。
慕容彦是明瑶长公主唯一的儿子,绝对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荣尊玉贵的顶级少爷。而慕容修虽然是慕容初雪的长子,可在慕容世家,慕容修的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慕容彦的贴身小厮体面风光。
慕容彦自视甚高孤傲至极,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可不知为何,慕容彦却和沐临风一向交好,几乎不用想,沐临风就知晓沐沧瀚的残废绝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慕容彦态度嚣张,非但没有登门道歉,还在勤政殿上告了沐沧瀚一状,指责沐沧瀚手段卑劣,居然暗中下手让自己的坐骑染上了混睛虫,使得慕容彦的坐骑在比赛时突然发狂,让慕容彦无法控制,横冲直撞之下才失手将沐沧瀚击落马背。
沐临风未想到慕容彦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敢在勤政殿上告御状,仓促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准备,等到慕容彦将人证物证传唤上来时,沐临风更是诧异万分,因为那被传唤上来的人证不是别人,正是沐沧瀚的贴身小厮郝兴。
此刻郝兴跪在大殿中央,虽然哆哆嗦嗦面无人色,但还是依照圣德帝的问话,将沐沧瀚如何命他在比赛当日,给慕容彦的坐骑染上混睛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起初沐临风还有些不敢置信,可这郝兴不仅是沐沧瀚的贴身小厮,更是沐沧瀚奶娘的亲生儿子,他同沐沧瀚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按理说,郝兴是绝不会背叛沐沧瀚的。
沐临风脸色铁青,待慕容彦呈上证物后,他更是气得浑身哆嗦,原来沐沧瀚的奶娘沈荷出身苗疆,精通巫蛊之术,当年沐沧澜无故染病差点毙命,便是这奶娘的手笔。
慕容彦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题发挥咄咄逼人,将之前的事情也一并翻了出来,且人证物证搜罗了齐整,便是沐临风想要为沐沧瀚辩驳几句也不能。
圣德帝龙颜震怒,当场杖杀了郝兴,而沈荷听闻唯一的儿子毙命的消息,未等到刑部去护国公府缉拿,便在屋内悬梁自尽了。
沐临风本是平定苗疆之乱有功,可因沐沧瀚命恶奴行凶之事,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他被圣德帝骂了整整一个时辰,颜面可谓是丢了个干净。
待沐临风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却看到沐沧澜双手抱胸,一脸淡漠地看着他,而他的长子沐沧瀚像一条垂死的野狗一样,浑身是血的倒在青石地上,挣扎着抬高头颅,恶狠狠地指着沐沧澜。
沐临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奔过去抱起伤痕累累的长子,长子看到沐临风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大张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此刻长子口中的牙齿几乎全被打落,舌头也被减掉了一半,连半个字也吐不出。
沐沧澜那时候才刚满九岁,可他负手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神情中早已没了孩童应有的无暇纯真,他那时候对自己说了什么?好像也如今日一般,平淡无波地留下了一句话,随后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就拂袖而去了。
“父亲大人,这是孩儿送给你的凯旋大礼,以后你再也不用替沐沧瀚这个废物担忧了,因为他再也无法张口乱说话了。”
沐临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痛楚。
时至今日,即便沐沧瀚已经成了废物,他也是不愿意看到沐沧澜对其下手的,这些年来,沐沧澜一直在寻找天下霸琴九甲之一的红玉琴,为的就是治愈沐沧海被狼群撕咬残破的脸和身体。
可九州之人皆知,这红玉琴乃是天音阁阁主的命定之琴,天音阁自一百二十年前司妙音阁主仙逝后,红玉琴便失去踪影不再现世。
如今天音阁的天音九皇,以最强者阳明皇御天枢为尊,可因红玉琴下落不明,御天枢再强也只能担任天音阁的掌阁之职,这么多年始终未能得到天音阁神兽凤凰鸟的认可,当上天音阁的阁主。
四阁之中,只有地音阁每隔三年会在九州各处设下试炼所,挑选能力出众的少年入阁做试炼弟子,如果被选中的试炼弟子能够在试炼所撑过十年,便有机会拜入地音阁三十六门之一,成为地音阁正式的弟子。
苍茫九州幅员辽阔,可是能够成为琴师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沐沧澜自幼不凡,年纪轻轻不仅成为琴师,成功迈入十二阶的黄钟境,短短三年,他便自行修炼至太簇境,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如今他修炼陷入瓶颈,即便拥有枯木龙吟琴这等霸道厉害的琴辅助,也难以精进半分。
此等情形沐沧澜自然心有不甘,当初他决心去琼州做地音阁的试炼弟子,一方面是希望得到地音阁的认可,能够寻得修炼之法不必在自己苦苦摸索,一方面也是希望借着地音阁的势力,能够打探到红玉琴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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