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雪,北风号,寒风肆虐,城南土地庙。“漫卷梨花三百万,溢满人间。得愿说丰年,是清欢。”
已经可以称作断壁残垣的庙宇里那间并不是很大的正殿内,烧得正旺的篝火旁,映出一名气质略显清冷的俊美女子,怀抱六尺长短木匣,闭目盘坐于破败土地公石像下,轻轻念叨着前朝诗词大家王文秀的《咏雪》,只是刚念了两句,院中就跃进了两个人。
白袍裹身,连帽遮面,落地悄无声息,不言不语,就冲着屋子站定,一动不动。
俊美女子跟前,有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面色苍白,似是生了场大病一般,扶着那根斑驳石柱站起,脚步带着些虚浮,踉跄着走出了屋子。
“怎么了三更?”女子睁眼,那眸子清澈,却是死水一般无神,只是侧耳听着男子即便刻意隐瞒也无意间发出的细微声响。
“来人了。”被唤作是三更的清秀病态男子冲着对面两人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右手边那人哈了口热气,连帽下一颗蒜头鼻使劲吸了几口,操着一口关中方言,道:“三公子,我觉得最好是带二小姐回去,惹出这档子事,你要是跑了,王爷……”
“狗叔,我要是不呢?”三更开口打断道。
对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扶着门框,三更忽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耗儿叔他们也快来了吧。”
并未等来答话,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姐,我们走。”
摸索出屋子的俊美女子碰到三更衣襟,一把攥在手里,开口问道:“谁来了?”
“狗叔和兔儿爷。”三更没有隐瞒,牵上女子的手,又道,“我们该走了。”
“三更…”被三更叫做姐姐的俊美女子似是有话想说,可欲言又止。
“三公子。”左手边那人开了口,“我和老狗拦住你,应该不是问题吧。”
三更终是松开了门框,似是有些过于疲惫的腰背挺了挺,咧嘴笑道:“试试。”话音落,顺手便将姐姐一推,腾跃而起,一头扎进漫天风雪。
“三更!”姐姐惊呼,伸手去抓,哪还能抓住一丝什么。
那一脸病态的三更哪还有半点刚才虚弱模样,气机暴涨,带起一地银白,连得雪花也似是倏地静止于半空,那乌云遮月漆黑玄青的天空也刹那变得浓稠如糊,搅得天地一色。
滚滚黑云翻动如覆手,惊得风雪更甚,半空中三更探手向后,裹挟着银白梨花,气机再涨。
“刀来!”
……………………
“姐,醒醒了。”
窗前条案上,趴着小憩的姐姐一个愣怔起身,茫然无措。
“又做噩梦了?”端着三年来一成不变的四菜一汤,清秀男子走进屋来,将饭菜放到桌上,紧走几步又扶着姐姐坐下,笑道:“这回梦到什么了?小狗追你了还是钱袋找不到了?”
听着弟弟打趣,姐姐展颜笑道:“梦到我走了,某人哭的那叫一个惨。”
弟弟失笑。
冲着窗外那暖洋洋的日头伸了个懒腰,姐姐吐出胸口那股浊气,拱了拱鼻子,闻到那股饭菜香,这才恍然道:“到饭点了?”
“这两日你哪天不是过了三更天才睡,玩到那么晚,白天不困才是怪事。”扶着姐姐走向饭桌,弟弟虽是指责,却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哪想到这历下城过年会如此热闹,从年三十就放花灯开夜市,吃的玩的如此多,想睡也睡不着啊,你闻闻你闻闻。”姐姐那小巧鼻子又是一阵翕动,甚至好玩,“扑面而来的这是什么味道?这是年味,是糟卤、桃花面、烤驼峰的味道,是老百姓丰衣足食的味道。”
弟弟撇嘴,没有答话,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姐姐没有办法。
姐姐却是忽然一愣,怔怔出神,“三更,我听对面楼上有人喊救命。”
被唤作三更的弟弟打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难免就会有些不雅喜好的人捣鼓出些新花样。”说着话,将碗筷一一递给姐姐,又道,“说不定今天又来了什么怪人也说不准。”
姐姐摇头,秀眉微蹙,道:“绝对不是。”
三更哑然失笑。
姐姐虽说是后天眼盲,这几年却也是练得触觉听觉嗅觉远超常人,有时他这个练武练得感官要超乎常人的弟弟听不见的声音姐姐都能听到。
“莫管闲事,否则把你耳朵堵起来。”三更笑着打趣道。
姐姐还是蹙着眉,拾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
“哐啷”一声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响,紧接着就是“啊”地一声哀嚎,让正夹菜的姐姐一个愣怔,舍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竖耳仔细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
虽是看不见,可对面有何声音听也听得清楚。
“老鸨都做得,还装什么劳什子的贞节烈女。该死!”
姐弟两人居住的客栈斜对面,历下城最大的销金窝子偎红楼二层那扇碎裂的窗户旁,传来一句斥骂,最后两个字,即使用听的,姐姐也能听出是咬牙吐出的两个字。
“偎红楼的白姨。”
楼上楼下,街左街右,紧接传来路人的惊呼。
“还有救吗?”姐姐侧头转向刚刚走过来的三更。
“没的救了。”三更说着话,抬手扶着姐姐向回走,语气里也透出一些怜悯,“看她受得这一掌,怕是神仙都难救了。真不知道那人多大的火气,非得要她性命。”将姐姐安顿回木凳上,三更又道,“吃饭就吃饭,管这么多作甚?”
“真可怜。”姐姐秀眉又皱起,“方才我就说呼救声不一样,你那时就该去看一看。”
三更笑道:“都说了莫管闲事,凭你这菩萨心肠,岂不是偎红楼所有的女人我都该救上一救?”
姐姐长叹一口气,似乎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不知想的什么,走着神扒拉着碗里的米。
客栈楼下忽也传来一阵嘈杂,伴随着呵斥声及脚步声,有人噔噔上楼。
“咣叽!”
脆弱的门板怎么可能受得住如此大力的一脚,伴着破碎声响,一袭亚麻青衫、腰系草绳别了把象牙白扇的公子哥一摇三晃吊儿郎当的迈步进来,一身穿着打扮不伦不类、一看就知是酒色伤身略显病态苍白的脸,面露得意。
“我就说这小娘们住在这个屋。”公子哥儿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丝富家子似乎先天就会的纨绔笑容,看着屋子里那个唯一的女人,眼神透出一股子放荡,口气玩味道,“小爷的眼可不会看错。”
刚才就是他在对面偎红楼二层扔出那被称作白姨的老鸨,在对面窗口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惊鸿一瞥便让他惊为天人,巴不得马上将她按在身下好好蹂躏一番解解火气。
哪怕是用抢的。
在韩有鱼看来,强抢的姑娘可比那些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有趣的多。
………………
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前。
今日正月初二,每年这一天,历来都是嫁出去的闺女带着自己的东床快婿回娘家,这是习俗。虽说是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可这风俗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历下城里数第一的商贾杨家现任家长杨缠贯,鸡鸣三声便把家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从正房姨太太到丫鬟老妈子统统喊起来,把年前就张罗到极致似乎都快翻新的杨府大宅里里外外的又检查了一遍。
明面上是为了自己刚刚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其实不过是要把自己这个面子在二女婿跟前做足了。
杨缠贯的二女婿,便是现任武当掌门张九鼎座下外门大弟子韩顶天的长子,韩鲲鹏。
怎么说也是九州里名门正派武当山里的人,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时值晌午,早被一些家丁打扮的人打扫干净的历下城主道,路边站着两排杨家下人,还聚着些好事的看官,嘀嘀咕咕互相询问这杨府今天迎的是哪家女婿,排场搞得这么大。
早有好事人打听清楚,一圈人听得是韩鲲鹏,这满脸的惊讶与艳羡倒是让历下城近七八丈城门下的杨家主人杨缠贯脸上布满了跟朱红城门一样的颜色。
不是谁都能攀上武当这个高枝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老二家的还没到?”杨缠贯本来容光焕发的脸经过一上午的消耗失去了一起血色,正月里的天都让他出了一丝虚汗。
管家杨富弓着腰小心翼翼道:“信鸽两个时辰前送的信说是已经上路了,韩家到咱们历下也就一个多时辰,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杨缠贯掏出江南产的绸丝手帕擦擦额头,刚要说话,却见目光所及处一匹快马呼啸驶来,不及盏茶时间便到近前。
马上汉子“吁”一声翻身下马,躬身拜下,开口道:“禀老爷,二小姐的马车已到二十里外,看行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到。”
杨缠贯心里稍松,那臃肿的身子于城门下来回踱着,算是缓解一下心中焦急。
时至巳正,年前下的大雪在正午的日头照耀下显得更加刺眼,千呼万唤的马车终于到达城门口,杨缠贯终是平缓一下烦躁心绪,尽力睁着不大的眼睛,摆出泰山应有的派头。
虽是自家身份不及女婿家,可这辈分架子还是要有的。
中间一架马车门帘撩开,当先下来一位白衣男子,眉清目秀风度翩翩,手中两颗应是燕地枫山顶上那棵百年核桃树产的管帽匀速转着圈圈,这潇洒派头倒真有个绝世佳公子的味道,引得城门口路过的一些个闺秀小娘侧目。
白衣男子自是韩鲲鹏,下得马车很自然的一抬手,又见车内出来一女子,身着红袄肩披绒衫,伸手搭上韩鲲鹏手腕,巧笑倩兮的下来马车。
“小子鲲鹏见过岳父大人。”
人未到,韩鲲鹏已隔老远纳头便拜,身后杨缠贯的女儿三寸金莲紧走几步也纳了个万福。
杨缠贯长身受了一拜,待得女儿女婿收礼,遂上前一手牵住一个,呵呵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快快随为父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小婿来看望岳父,就算再远也不觉劳累。”韩鲲鹏语气委婉,把杨缠贯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老头儿,你们历下城有没有女人窝子?”
杨缠贯本想着再跟女婿客套一番,却是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说这么句话就无端端的坏了气氛。
杨缠贯循声看去,即是了然,假装没听见,只是干笑。
因为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可是韩鲲鹏的弟弟,武当掌门张九鼎最疼爱的徒孙,刚一出生便被赞为“外门之幸”的韩家二子,韩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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