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们三五成群,手里拿着木头小剑嘻嘻哈哈的相互追赶,摔的满身是泥,完全不顾后面提着裙子满头大汗追赶的妇女。
吵闹声、吆喝声、叫骂声与苦哭笑声此起彼伏。
这里是全大陆最热闹、最混乱的广场。
他们都是来观看公爵大人是如何处决犯人的。
凯恩·星河靠在广场一个阴暗角落,轻轻掂量着兜里的钱袋,心中十分不满。
三十五枚金币,这可比他预料的要少的多的多。
割喉者布里克,价值一百枚金币——那张通缉令上本是这样明明白白写着的。
他本以为可以拿到八十,至少也是七十。
所以当回想起赏金猎人公会里的那位胖子官员,他就狠的咬牙切齿。
胖子也许叫纳维恩,或者是莱瑞尔,无论叫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本身是一坨让人看了就想作呕的肉团子。
那坨肉坐在柜台窗口后,看起来随时都像要仰下去摔倒。
他上身穿着超大号的白色衬衣加翻领外套,下身穿的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背带裤,然而就算如此,这身衣服也让人感觉随时都会崩开的样子。
他臃肿的身子刚好卡在一个木头座椅里,那座椅足够坐下三个凯恩。
令人惊讶的是,胖子面前的办公桌上各类文件和文具都摆放的异常整齐规律,相比柜台外凌乱、嘈杂的大厅,仿佛判若两个世界。
“割喉者布里克?”胖子摆弄着自己的单片眼镜,眯缝着他的小眼睛,透过柜台想要仔细看清凯恩身后绑着的**男人。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而且你的这位看起来还不太健康。”
说完,胖子向旁边努了努嘴。
凯恩那时才注意到,大厅一侧的角落里捆着的另外两个**男人。
接下来,三名赏金猎人很快就争执起来,当然谁都坚称自己的猎物才是真货。
除了他们,旁边似乎也有两三群人,也正在为谁的猎物才是“真货”而吵成一团。
让人意外的是,“凯恩的布里克”突然放声大笑:“我才是割喉者布里克,那两个狗屎一样的东西怎么配合我相提并论?”
紧接着,他因为笑的停不下来,鼻子上和肚子上又各挨了一记重拳,分别来自另外的两名猎人。
后来,胖子的胖手突然猛拍面前的办公桌,上门的文件跟着颤抖,散落一地,现在里外看起来一样乱了。
他拿起通缉令不断地仔细比对,这过程又耗费了足有十分钟。
“这几个家伙看起来都长得很像,不过既然他已自己承认,我们就必须尊重神圣的律法……公会认为这位绅士就是真正的割喉者布里克。”
接着,他费力的起身,走到柜台后,从一个精致的大铁箱中一枚一枚的数着金币,口中喃喃自语:
“一百枚金币,公会收取百分之五十的什一税……再有十枚,一人五枚……因为这两个家伙看起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守法的公民。嗯……还有这五枚,你懂规矩的,凯恩·瑟威。”
胖子嘿嘿笑着,从钱袋再次夹出了五枚金币,迅速塞入了自己的口袋,粗大的手指并没有妨碍他这一系列动作,精准无误。
“是星河。
”
凯恩没好气的纠正。
“那么,这时你应该说谢谢,凯恩·斯塔瑞。”
胖子撇着嘴,将干瘪的钱袋扔出了柜台。
“多谢。”
凯恩道谢后,解开腰间的口袋,布里克同伙的们的头颅就像一个个西瓜,在公会大厅内翻滚。
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身边的一阵喧闹。
于是,他将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算是给那个胖子的。接着,他抬头看向纷乱广场中央的行刑台。
现在那里绑着十多个赤裸着上身的人,其中有男有女,下身则统一穿着破烂发白的囚犯裤子。
每一个囚犯身上都布满伤痕,目光呆滞。
曾经他们也是被允许吃上最后一顿饱饭的,但因为经常会有人临死前破口大骂侮辱神明,所以最后的饱饭都被提前到了行刑日的三天之前。
至于对这些人的审判是何时进行的,包括凯恩在内,根本无人关心。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观看自由港的公开行刑,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个每百日举行一次的杀人仪式,现在俨然已演变成了一种固定的节日。
他目光冷峻地盯着那些被捆绑着的等待死神的人,心中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任何愤怒。
他没有情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人只是他的猎物。
猎人怎么会对猎物产生任何情感呢?
不过,割喉者或许是个微小的例外。
因为他忽然发现,另外两个假“割喉者”也同样被绑在刑台上。他们都幸运的赶上了这次的行刑,否则再蹲个上白天的黑牢,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死法了。
赏金猎人公会最后还是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布里克,所以干脆都一起砍了方便。
我想应该感谢他,至少那家伙还算有点骨气。
凯恩这样想着,摸了摸腰间用布里克的脑袋换来的钱袋。
自由港是安索斯特大陆东南方的港口,位于沙漠边陲。
在这里,仅仅是一名小小的码头官员,每日也可通过收取停船费来养活至少三个情人。
战争期间,格罗特·卢卡尔的父亲泰伦·卢卡尔从一开始就凭借着商人天生的敏锐洞察力,坚定的加入了爱恩索德的义军旗下。
随后,父辈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在全新的圣剑王国统治下,自由港已发展成为了拥有超十万人口的超大城市,同时也是王国唯一、不要求居民统一信仰的自由贸易城市。
如今,每年王国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来自于卢卡尔家族。当然,这主要也归功于新王国的那条对自由港征税四成的贸易律法。
这个数目极为严苛,但相比巫师王朝时期的全面收缴,简直让格罗特·卢卡尔公爵做梦都笑醒(如果他会笑的话)。
然而,相对于富有的人来说是这样,但对于平民,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无论是什一税,还是什么别的名目的税,绝不可能让凯恩笑出来。
他不懂得什么家国大道理,只知道因为这些那些的什么狗屁税,本该属于他的资产,最终大多数落入了这些贵族的口袋。
所以,凯恩对他们从未有过好感。
此时,广场上忽然又掀起一阵欢呼。
只见中心高架的刑台上走上来一名秃顶骑士,他身穿银白色的板甲,佩剑稳稳的挂在腰带上,背后系着红色的斗篷。
“肃静!有请梅洛尼的代理人、公正圣骑士、真理骑士团最高领导者、人民的裁判官、自由港公爵——格罗特·卢卡尔!”
公爵的首席事务官邓普斯·埃尔德爵士浑厚的话音环绕在广场。
舞台停止了表演,小贩也不再叫卖,纵使是小偷或者地痞流氓,在这一刻也都像中了魔法一样静止了。
在一两个心跳后,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再次大声欢呼,并鼓起掌来。
格罗特·卢卡尔在轰鸣的掌声中走上台来,三名少年跟在他身后。
凯恩认出,前面两人是公爵的二个儿子,玛尔拉和乔特恩。另一位是来自奥古克城的人质王子——瑞格人曼特雷克。
一名穿布袍的高个子光头东方人身后跟着三位全副武装的板甲骑士,他们一起站在了卢卡尔家族身后。
站在骑士们后面的,是一个秃子老头,人称大学者约德。
格罗特·卢卡尔公爵没有佩戴头盔,除此之外,他所穿盔甲与他手下的骑士们并无多大不同,全身再没有任何额外的华丽装饰。
只见他向邓普斯爵士挥了挥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秃顶骑士已经会意,立刻高声宣布:“正午已到,行刑开始!”
公爵身后的两兄弟都有着一头整齐的暗金色长发,玛尔拉和乔特恩身穿着金色釉彩的全身板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就像两座金子做成的雕像。
而质子曼特雷克只是一身黑兮兮的普通盔甲,甚至还不如旁边的护卫骑士。
凯恩的位置看不清曼特雷克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这位奥古克的瑞格人王子脸色一定不会太好。
实际上,相比公爵的家庭,更多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穿布袍的光头东方人,这个人头顶光亮,和盔甲一样反射着阳光,甚至更为刺眼。
他背着一根长棍,静静的站在公爵身旁,显然地位并不一般。
凯恩记得,此前在日行者靴子店见到的商队保镖,正是此人。
这家伙是什么人,竟能站在公爵的护卫骑士前面?
接下来,行刑正式开始,整个过程进行的顺利且迅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邓普斯爵士高声宣读着一个个罪犯的姓名和所犯罪责,刽子手则将对应的头颅一个个斩将下来。
“公正,公正!”人群随着犯人们的脑袋与身体分离的节奏爆发一阵接一阵的激情欢呼。
“掠夺者阿彻斯特,罪状:公开抢劫,杀人,私行,走私,斩!”
爵士话音刚落,布里克的头就被一刀砍掉了。
这并不是意外,像邓普斯爵士他们又哪里分得清这些罪犯到底谁是谁?
“就是这样了。正义得到了伸张,这就是割喉者布里克的毁灭,由我见证。”凯恩轻声自语。
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他立刻找寻,发现在广场的另一个角落,一个穿深紫色长袍的小个子似乎瞥了一眼自己。
好像是那个“小女巫”?她也来自由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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