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世界的很多事情一样,路长辈可以给你铺好,但要走哪一条,却要由你自己来做选择。崇云虽然可以让自己的弟子在修行之途上少走一些弯路,但却不能帮他决定他的人生。来到万宝奇珍楼门口时,崇云垂目看了怀中的小弟子一眼,看到他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对这件事感到极为困扰。崇云心中一动,抬手用指尖抚平他的眉心,想道,虽然有转世仙人这个身份,但这终究还是个孩子。
小秀爷被师尊的指尖打扰了思考,不高兴地伸手握住那有些冰凉的手指,然后就握着不放了。崇云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温度,没有将手指从小弟子柔软的掌心抽出来,抬眼看向眼前的万宝奇珍楼。
今日这里举行的是最后一场拍卖会,很快就要到亥时,楼内已经座无虚席。今日在门口当值的护卫送完一波客人进去,脸上带着笑意回来,他今天一天的收入都快抵上平时的十倍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感慨地想道,不管城主今日是否真的要一掷千金,买下万宝奇珍楼的仙器,还是想借这场拍卖会来做别的事情,那些能够亲身体验楼中这场盛宴的客人应该都会觉得不枉此行。
这最后一场拍卖会,他们的楼主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他一回到门口,就看到玉冠白衣的崇云和他手里抱着的楚逍,顿时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客人您来了,时间刚刚好,让在下引您和小公子进去?”
崇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略一点头,掌心一翻,又取出一颗中品元石。
那护卫接了,带着师徒二人进了座无虚席的万宝奇珍楼,一路引着崇云上了第三层。
二层所设座位最多,上了三层,座位就明显变少了,因为这一层的客人修为都在金丹层次。护卫记得分明,昨天第二场拍卖会的时候,这第三层的座位都还有小半空着,今天上来一看,却发现所有位置都已经坐满了,还有些年轻人因是跟着长辈来,虽然身上也是金丹修为,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站着。
他刚擦干的额头上顿时又冒出汗来,回过头对着崇云赔笑:“客人,这……这……”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让人家到二层挤,二层没位置了。让人家在三层站着,那也不叫事,人客人手里还抱着一孩子呢。况且眼前这位客人出手阔绰,不过带了两次路就赏了自己两颗中品元石,都抵得上今天一半的收入了。
护卫很着急,不过他在这楼里就是个小人物,完全说不上话。想不出解决办法,他脸皮都涨紫了,就听这客人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这里没地方,那就再上一层。”
护卫傻眼,再上一层?四层那可都是些元婴老怪,听赵管事说面前这位客人不过是金丹修为,如何能在第四层待得下去?
崇云并未看他,直接转身走向楼梯:“带路吧。”
这护卫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连忙疾步走过去,赶在这白衣玉冠的美男子前面踏上了楼梯,一面引路一面苦笑道:“客人上了四层可要小心,这四层之上,可就是元婴期的修士了。”
没有听到身后的人的回应,护卫脸上的苦笑就又明显了几分,等到上了第四层见到仍是座无虚席的场景,他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停住脚步,再次回过头来,低声道,“客人您看,这第四层也已经满了,要不您回三层等着,在下去找赵管事来,看能不能——”
崇云澹漠地道:“无妨,再往上走便是。”
护卫诧异地迎上他的目光,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出来,低声道:“客人有所不知,这四层以上,却不是我这种小鱼小虾能够上去的——”
他想说您虽然一看就是大派弟子,身份尊贵,但这四层之上的高阶修士若是遇上个喜怒无常的,被惦记上了谁管你是何门何派,这是要吃亏的。动了动嘴唇,却又没敢说,只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崇云目光清冷,神情未变。在师尊的怀中,轻罗套小秀爷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发表意见的意思。
护卫低着头,听得面前的人澹漠地道:“我自行上去,你且离开。”
然后便越过了他,步履沉稳地拾级而上。
万宝奇珍楼如今改了格局,由十二层楼变为了八层,崇云一路上行,并未在坐了寥寥数十人的五层与六层停留,而是径自上了第七层。
这第七层中有两个座位,位置上却只坐着一个人。
他的面孔长得极英俊,鬓若刀裁,剑眉斜飞入鬓,虽然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却像看透了尘世沧桑,带着一丝倦意。
他坐在座椅中,独饮一壶酒,看见来到这第七层的另一人似乎也毫不惊讶,只举起手中酒壶,朝那玉冠白衣的不速之客晃了一晃,声音在这空旷的楼层中低沉地响起:“不知阁下来这第七层,是单纯想来找陆某人喝一杯,还是有别的来意?”
这在第七层独酌的英俊男人,正是一手将截云城打造成澜沧第一城,号称大隋王朝百年内最有望飞升的截云城城主——陆翰飞。
他如今已是返虚后期的修为,哪怕不刻意释放身上的气势,也足以叫人心惊胆寒。小秀爷天人交战了半天,刚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选择哪一条路,就叫这返虚期修士的威压给刺了一刺。
但随后一股冰寒的气息在他周身漫过,很快将这刺人的威压盖了过去,他攥着师尊的衣服,调出游戏界面,用tab键把目标切到了对面。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长串熟悉的问号,还有目标角色的id——
陆翰飞是谁?
城主的名讳在截云城中从来不会轻易被提起,因此楚逍也不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他曾经想见上一面的人生赢家。在面前这玉冠白衣的不速之客释放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元力波动时,截云城城主眼中的倦怠终于收了起来,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低沉地开口:“道友好手段。”
崇云眸光清冷地看着他:“不及城主远矣。”
陆城主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些自嘲:“若是我真有众人口中那般通天的手段,又何需折腾出这么多事。”
说完一振玄色衣袖,指向左侧的位置,“道友请,苏楼主在第八层镇守,我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实在是无趣得很。”
楚逍听他们二人说话云里雾里,被放在师尊腿上的时候,不由地拉了拉手里的袖子,仰着脸望崇云。崇云一手放在他的背后,在上面轻拍两记,楚逍就明白过来,现在不是合适“说话”的时候,于是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不动了。
陆城主的目光叫这穿着粉色小衣裳的小正太吸引过去,不由地回想起女儿星辰还小的时候,也总是这般乖巧地让自己抱着,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这是道友的孩子?”
话音落下,就叫这五官精致的小东西“瞪”了一下。
小秀爷的眼睛现在已经丧失了基本功能,无法对焦,哪怕在游戏界面里认准了目标所在的方向,也做不出凌厉的眼神。
当然,他没失明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就是了。
这一瞪不痛不痒,只叫陆城主想伸手去捏一捏这张没有表情的小脸。
他向来随性,既然这般想了,也就直接做了,只是手在碰到那张小脸之前就叫人格挡下来。
见他似乎颇感遗憾地放下手臂,崇云才眸光清冷地开口道:“逍儿是我的弟子。”
陆城主看了他半天,目光又转向板着小脸的小秀爷,忽然低沉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自己是为了爱女,这位不速之客恐怕也是为了他这个可爱的小弟子。
陆城主笑了两声,意兴阑珊地饮了一杯酒,再去看崇云,心中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还未请教道友师承何派?”
崇云道:“琼华。”
他虽显露了真实境界,却不打算揭开所有底牌,只拿了依附玄天剑门的一个中等门派来做掩饰。
陆翰飞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掩去眼底的若有所思。
东莱琼华派不过是一个中等门派,放在九州也不过与万剑门相当,即便此人没有说真话,真实身份也应当不会跟这差多远。盖因那些真正的大派从来不会有断掉传承的危机,哪怕传说中的天仙墓出世,也不会叫他们动心。
一方世界存在得越久,就越容易产生一些传说。
这天仙墓,便是属于远古传说的一部分。
天仙墓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确切位置的秘境,它的出现很偶然,也很神秘,每次现世都会放出十把钥匙。没有人知道这十把天仙秘钥会在何时出现,也不知道这十把秘钥是如何选择自己的主人,只知道在秘钥出现后的第七年整,就是天仙墓开启的时候。
整整七年时间,这十把秘钥的主人都会生活在腥风血雨之中,或者杀死来抢夺秘钥的人,或者被对方杀死。他们在被选择以后,就无法放弃,想要提前退出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死亡。
这场厮杀游戏似乎早在那最初的十个人毫无征兆地得到了天仙秘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通过在厮杀中无数次地选拔,最后才有脱颖而出的十个人站到顶峰,每把钥匙的主人可以带着另外九个人一起进入天仙墓。
钥匙总共只有十把,能够进去的人也就只有一百个,僧多粥少,永远也不够分。
天仙墓是个叫人疯狂的地方,它起初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不管是谁进入了秘境,只要能够活着出来,就定然能够斩破虚空,飞升天界。与此同时,他们又发现,哪怕你是返虚期的修为,进了这个秘境,也有很大的可能无法活着走出来。
天仙墓,天仙墓,它既能够诛仙,也能够造仙。
这明面上看起来一半一半的几率,足以让已经有数千年无人飞升的清源宗失去理智了。
楚凌云手握重宝,却让清源宗知晓,即使这些年来东藏西躲,也没能躲到天仙墓最后开启的时候。陆翰飞对女儿喜欢的这个小子,实在感到很不满意,但陆星辰执意要同他一起进入天仙墓,哪怕身为父亲他也无法阻止,又不能放下截云城,随她一同去,只能借了这万宝奇珍楼的幌子,多为女儿招揽一些高手。
清源宗逼得他的独女如此狼狈,这些人越是想将天仙秘钥在楚凌云手中的消息压下,他就越是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清音钟敲响,英俊的男人也放下酒杯,噙着一抹笑容坐直了身体。
好戏——开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子时当成亥时——容我先去死一死。
还有,筑基是四十级……不是三十级……剑修筑基就跟孕妇生孩子一样【我在说什么……】,有助产也不容易_(:3∠)_
以及崇云妹子……不对是明河妹子又给我们送福利了!
这回是拆掉了发冠的师尊,一秒钟变花哥【连破军笋花衣都神似呢(楚逍小盆友大概会觉得很难脱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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