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捧起她的脸。
姜娴的模样是极美的,鹅蛋脸,柳眉凤眼,瞳仁总润泽着雾蒙蒙的水气,仿佛带着三分醉意,不笑时看人也透着媚意,既是无双艳光,也楚楚动人。难怪初次请安时,就引起了曾经后宫第一明艳美人容贵妃的忌惮。
但两人的美,既像又不像。
在姜娴身上,皇帝总有一份说不清摸不着的距离感,抱得越紧,越明确这份隔阂的存在:“朕没说你是被强迫的,只是怕你太勉强自己。”
夜风再凉,也没对姜娴有过影响。
但就在这一刻,她长袖下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被感动,更不是动心。
人是信奉经验的动物,童年环境会影响一辈子,上辈子在姜娴的成长经历里,所有叫她不必努力的话,都是对她有意无意的坑害,越叫她放松,她越是警惕。
进某家公司的时候,和她竞争同一个晋升岗位的男同事经常有意无意地劝她何必这么拼,加班熬废了脸不好找对象。她一个字都没信,拼命卷,把升职加薪都卷到手。
在这一刻,皇帝是真心的温情脉脉,而姜娴的本能却在尖啸着危险。
“皇上,臣妾只是想对皇上好而已。”
月光在她瞳眸投下菱光,闪动着易碎微芒。
姜娴不自觉地抬起手,按住剧痛不休的太阳穴,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在努力着的,才能安抚下这份病态的焦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将脸颊旁垂落下的发丝衬得格外乌黑。
“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呢?香囊做过了,花园也在设计,还有什么是臣妾能做的?”
姜娴说得急,呼吸也跟着急起来。
上辈子死前医生给她开了药,穿越却只带了心理疾病,没带药。
而在皇帝眼中,顾贵人一向明敏乖巧,又被他宠得极好,如何会有心病?他实在没想出什么要让妃嫔去做的,便开玩笑的往黑漆漆的水里一指:“朕想要池子里那朵开得正好的水仙,娴儿也能为朕寻来?”
他等姜娴娇嗔着往自己怀里靠。
不料,他怀中一空,美人居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跳进了池塘。
枕秋和眠夏失声:“小主!”
这阵子没下雪,天仍是非常冷,池水的温度可想而知。姜娴是慢了一拍才开的控温光环,寒冷刺骨的池水浸透四肢,而她不管不顾地往水仙花的方向游去。
在皇帝的视角里,最深刻是见到姜娴雪白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朵水仙采摘下来。
“还不快下水救人!”
皇帝一声疾呼,藏在暗处通水性的太监便下饺子般跃进水,要将顾贵人救起来。姜娴懂得游泳,水性不差,能在乡下水库和水猴子斗智斗勇,眼看有人要来救,她便不反抗,任宫人将自己救起。
为免旁人怀疑,她只好撤下保温光环。
冷意从脚底渗到四肢,她却觉得满足,哆嗦着吩咐:“别动我的手,怕压着了花。”
当惊怒又担心的皇帝来到池边,就看见姜娴将保护得很好的水仙花双手奉上。
看到她无碍,他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皇帝无视掉梁遇寅“皇上,贵人身上还湿着……”的劝告,将她扶起来,想打掉那朵惹事的水仙,又不忍,只好呵斥:“朕不过随口一说,怎可能让你在这样的天下水去摘花,朕能干这样的事么?”
和天子相比,其他人的命都贱。
但他向来不是草菅人命的皇帝,即使要宫人下水摘花,也得先备好手炉毛巾……倒不是说宫人的命多金贵,为了摘花让人受寒致死,这花还要不要了?多晦气!
而换到姜娴身上,便是不值当。
就像随口跟对象说想要城市另一端卖的馄饨,对象当真连夜开三小时的车去买,期间还玩命闯红灯,听着很感动,实际挺可怕的,觉得这人极端。
“皇上,”
姜娴轻声说,说话的时候吐出白雾来:“臣妾把花交到你手上了。”
弦外之音:离柜概不负责哦。
因为刚完成了一份“工作”,催迫着姜娴必须去做点什么的大脑终于宽宏大量地允许她放松些,理智逐渐回笼,她慢慢描述刚才的心情:“方才臣妾听到皇上想要水仙花,心里就很迫切的想要将它摘到手,有些顾不上旁的事了,让陛下受惊,臣妾罪该万死。”
很迫切是真心话,只是并非出于爱。
梁遇寅不知从何处变出手炉,还有一床被子,在皇帝满意的眼神示意下将姜娴卷起来,让她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卷贵人,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来,懵懂地看向皇帝。
她浓密的乌睫缀着水珠,可怜透顶。
皇帝依然处于被震撼的余韵里:“朕说想要……那不很明显的玩笑话么?娴儿这样,朕再不敢在你面前调笑了,若是朕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娴儿又如何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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