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颜青想当面告诉单玉龙,从头细说分明,种种情境,剖开了给他看,他会和他一样痛不欲生,和他一样流血流泪,可是他会陪着他,再流一次血流一次泪,然后互相抚慰对方的伤口,只有这样,颜青才能确信,他的爱人,才能承受得住这一切荒唐的变故。
可是,荒唐吗?他们的人生,在他人眼里,何尝不是荒唐的?在这样荒唐的人生里,他们想要一份俗世的寻常人的快乐,是多么的艰难,没有这些流血流泪,没有这样的歧途陌路,世人又怎肯放过他们?
颜青到达他们那个画着蓝天大海美人鱼的佛州的房子的时候,单玉龙正躲在自己二楼的房间里独处。他听见颜青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跑出房间,站在二楼的廊道上探头看下去,颜青正好抬头看到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起来,飞一样跑下楼,跑到颜青面前,一把抱住颜青,嘴里嚷着:"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院子里稀稀落落站着几个旁观者,他的母亲,EVA,韦礼安,卢恪生。这人的孩子气,实在让人瞠目,可是这般幼稚,像个孩子般的幼稚,在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一丝违和感,此情此境,你只会为他的天真落泪。
颜青腾出一只手抱住他腰,他感觉自己泪意盎然,可是他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他只有忍住,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会流下来,唯有一言不发使劲抱住眼前那个人。
单玉龙终于放开他,细细凝视他一眼,拿手指擦他眼里盈盈欲滴的泪水,谁知不擦还好,一擦就越来越多泪水往外冒。单玉龙没见过这样的颜青。他想,他该有多么想他啊。
单玉龙在颜青的眼睛上亲吻一下,试图舔干他的泪水,可是哪里止得住,嘴里只有安慰他道:"想我了吧?想我了不是?我不在这儿吗?不哭了啊,你哭起来不好看哦。"
他的语气像哄孩子似的,颜青终于破涕为笑。这见面的缠绵悱恻的一幕终于在众多围观者的见证下,好不容易结束了。
两个人见个面,众目睽睽之下,也能肉麻这么半天。
旁边韦礼安见卢恪生拿着大包小包,行李一大堆,便问他道:"你和颜青,这两天要不要住这里?这里楼上龙哥住的房间旁边,还有两间房子,如果不想住这里的话,去我寓所住,都可以。要不,颜青去我那里住吧,我也好久没见你,咱们一起好好聊聊。"
韦礼安想着,颜青和他们住一起,肯定会很尴尬,便主动提议。
卢恪生看下颜青,问颜青的意见,颜青尚未发话,单玉龙道:"颜青自然跟我住一起。"他看着韦礼安道:"我也去你那里住。"
颜青看单玉龙那样子,是完全不管不顾,不去在乎周围人的看法了,想来他这次跟他母亲是怄气得狠了,如今发起狠来,便谁也不在乎了。
以颜青的处世圆熟,搁以前,他会顾及一下大家脸面,可是此刻,他倒是很满意单玉龙这般发狠的样子。
既然我们两个被算计到这般田地,又何须在乎他人,便膈应一下那些人又何妨?
颜青这般思量着,扫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最后视线落在单玉龙脸上,道:"那,要不这样,恪生在这边照应着,你跟我去韦礼安那里去住。"
他实在是不想跟EVA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她毕竟是孕妇,又临产在即,单玉龙的母亲毕竟上了年纪的人,身边自然要人帮忙照顾着,想来想去,只能让恪生跟在跟前伺候着。
这个此前见过两次面,让他好奇过,同情过的女孩,此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部狗血剧的女主角,而且是反派的角色。他到现在才觉得自己可笑,他那时候怎么会担心单玉龙会喜欢上这样子的女孩?
此刻她坐在那里,大腹便便,脸倒是没怎么胖,依然看得出当初娟秀的样子,气色是很好,可是眼神有点呆滞,颜青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眼神是忧郁的,第二次见她,是明朗愉快的,现在,那里面,应该是计谋得逞,欲壑填满后的满足,那呆滞大概也是一个人饥饿太久,忽然间酒足饭饱后的一种满足感吧。
颜青心里不无恶毒地想:贪吃这么多,你就不怕消化不良?
颜青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里对EVA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EVA也并没有同他讲话,毕竟欺骗了他们,她终归是不好意思坦然面对他。
单玉龙母亲也站在院子里,颜青进门时候,她倒是迎出来,脸上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就跟当年单玉龙被雷慕陷害喝了毒酒,颜青第一次去北京他家里看他,他母亲那时候开门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一脸盈盈的期待。
那神情隔了差不多两年的时光,还依稀仿佛。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此时相见,颜青心中,总是怨尤满腹,心里难受得很,以至于他见到她时,那句妈妈再难出口,只是朝她点了个头,不等她回应,他便眼神慌乱地避开了。
此刻,颜青终于转脸看一下他母亲,用一种解释地口吻接着道:"我晚上正好有许多话要同你讲的。"话却是说给单玉龙听的。
单玉龙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儿子最近几日,完全视她为空气,她便要阻止,他也不会听他的。
按以前颜青一贯的为人,他一来必定要张罗着大家一起聚餐热闹热闹,可是,这么尴尬,而且,他是这么伤心难过,情面上的客套,他也懒得顾及了,同恪生交代了几句,他便和单玉龙一起去韦礼安那里。
韦礼安的寓所离得并不远,就隔着一个街区,就算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这十几分钟的路程,单玉龙一直挂着他胳膊,看着好像他在搀扶着他,其实,颜青心里知道,他不过藉此腻着他,不舍得离开他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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