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是在他遇见那个人之前,那个叫单玉龙的人之前。
一年零三个月,从他们相识到现在。
去年四月,他们的剧开机,他进剧组晚了一天,到的时候,已近下午一点钟,剧组的人,因陋就简在那里用餐,吃的盒饭,一切还没有布置就绪,道具、服装、器材、设备,兵荒马乱的一片,但在那样的嘈杂中,他的视线第一眼便被他锁住了。
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一件更深蓝色的毛线背心,两只袖子有袖箍箍住,下面西裤皮鞋,脸上一副无框眼镜,装扮正是剧中男主的装扮。
他站在那里,站在簇拥在一起就餐的人群的外围,手里端着盒饭,跟其他人一样有一种因陋就简的狼狈,也依然难掩卓然不群的气息,将他与周遭一切乱糟糟的人和事区别开来。
颜青后来一直记得他当时的那个样子,无论他们经历过多少人山人海,遥遥相望的场景,他总是轻易地能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轻易地与他的视线纠缠住。
原著小说是**仙侠魔幻小说,剧本要改动的地方很多,大环境下的求生欲,没有谁敢冒险。
导演给剧本划红线:双男主的感情戏止步于兄弟,然而又不甘心,却又要他们演出原著中的深情与挚爱,开始之前对他和单玉龙讲戏:兄弟情,但是给我演出恋爱的感觉,隐忍、执着、深情,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拉手,但是有深情,尤其玉龙的角色,万年的深情和挚爱,万年的寻觅和执着,必须珍而重之,颜青的角色之于你,是一切,是全部;你之于颜青的角色,是千帆阅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从此后,除却巫山不是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然后,把他们俩关小黑屋,住隔壁,同进出,名曰培养感觉。
他自己倒没什么,剧中角色性格跟他很像,天塌下来都不是事的主,他演起来得心应手。
但是跟单玉龙对手戏演下来,他发觉自己对戏和角色的怠慢之心。
第一天的戏,那人一眼万年的深情,一下子就震慑了他,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这人演戏太认真,太投入,对剧本对台词过戏的时候,处处见其执着敬业。
他承认自己先前有些轻视的,此刻统统收敛起来,也不无好胜之心,年轻气盛,锋芒外露。
单玉龙戏剧之外,一切淡然,性子冷,不大说话,对他的骄纵,处处忍让。
他记得后来有次采访,有人问单玉龙:"你跟颜青斗嘴,哪个胜算大些?"
单玉龙十分认真的想了半天,纠结道:"我反正到最后总是让着他的。"
那次直播,他看过很多次,那句话他听过很多次,揣摩过很多次,他到底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让过他,他倒是不记得,总以为他不善言谈,认输是必然的事情。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戏里戏外,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入戏快,出戏也快,上一秒他在戏中,深情款款,用他清澈的眸光凝视着他,他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扇得他心头发痒,浑身热烘烘一片,让他恰到好处地回应出应有的感情状态,一切水到渠成,导演喊CUT,他还余音未了,对方已经瞬间从剧中人切换到单玉龙,又是寻常的单玉龙的做派,冷淡疏离,仿佛有个电动开关控制着他的情绪。
颜青一开始觉得神奇,有次问单玉龙:"你是怎么做到瞬间从戏里抽身的?"
单玉龙道:"我在北电的时候,教授就跟我们讲,演员有两个必须养成的素质,一个快速入戏,一个快速出戏,做不到前者,你很难在表演上有什么成就,做不到后者,你会很困扰很痛苦。"
颜青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这套理论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践行得这么好,他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刚开始,十分佩服单玉龙。
但是后来,他自己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难以出戏,而且有段时间严重到,戏外他们在片场,他面对单玉龙时,那种喜欢看他的眼睛,喜欢捕捉他的身影,喜欢讨好他,喜欢贴近他戏弄他,即便眼睛不看他,他也能轻易地捕捉到他的声音、气息、肢体动作,这种种只有剧中角色才有的感情,竟然都被他带到戏外来了。
一开始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没觉得自己已经这样子被他吸引,只是看他戏里深情款款,一秒出戏外冷若冰箱的,心里有气,有时候故意往他面前蹭,可单玉龙是天生的端方君子,他连挤兑他捉弄他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自己干生气。
单玉龙说话时温言软语,聆听时巧笑嫣然,一双眼睛永远顾盼生辉明眸善睐,与人交道时候,谈演戏谈正事,他能侃侃而谈,人情客套虚与委蛇的事情,他完全懵懂无知,总是用一种无辜纯真的眼神再带点蠢萌的笑看着对方,结果没人舍得为难他,大小场合,他总能藉此蒙混过关。
颜青曾为此感叹:"你也算是奇才了。"
颜青认识单玉龙没多久,就发现他有点小洁癖,不是很严重,他本人可能没意识,但颜青发现,他不太喜欢与人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颜青大大咧咧惯了的,对谁都自来熟,对朝夕相处的人,动手动脚的肢体接触,就跟说话语言交流一样稀松平常,往往一句话说出去之前,他的爪子已经先行搭讪对方。
刚开始,单玉龙每次都被他惊到,但是还能给他面子不动声色的摆脱他的魔爪,到后来,混熟了些,就直接叫起来:"你干什么?",要不就是:"你走开!"
颜青有段时间都快要以为那是他的口头禅,但是发现他对别人还是客客气气地不动声色地给人体面的躲开,只有对他是当面怼,后来听久了,他竟隐隐听出点撒娇的味道了,感觉自己在这人眼里,总算是有了点不同,心里不知道得意了多久。
一宿没睡好。次日晨起,不过仗着年轻气盛,依然生龙活虎。
助理驱车过来接他去外景地,途中给他看basi电子版的封面样刊,他被自己帅哭---当然还有那个人的,献宝似地第一时间将所有照片微信上发给单玉龙,口不择言附言:大宝贝,你帅还是我帅?浑然忘记昨晚挂断电话时的慌乱。
你帅!单玉龙几乎是秒回。
倒把他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想起昨日的尴尬,这会儿想起要矜持点,不敢再调戏对方,也不敢再回话,倒头靠在沙发上,对助理讲:"晚上没睡好,我眯会,到了叫我。"
谁知眼睛还没合上,微信又响了,他打开一看,那人的信息:我也想你。
他忍着没回,合上眼假寐,却无丝毫睡意,心里咚咚锵锣鼓喧天,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一声声唤着:哥哥,哥哥,那样急切,那样缠绵,那样没头没脑热血上涌,他感觉四肢百泰此刻都被单玉龙这个名字充实着鼓动着,叫嚣着快要撕裂他的身体,他不敢睁眼,怕喜极而泣的泪水会夺目而出。
好不容易情绪缓和下来,脑子里又开始过电影,全是前几天basi拍摄时的断片:拍摄前他们在化妆室试装,他们给彼此整理衣服,他帮他扣袖扣,帮他别胸针,触摸他耳朵上的耳夹。
那时候,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带给他的悸动,他微微低头整理他的衬衣领口,举手投足,都那样的温柔内敛,那样的美好端庄。
颜青低头盯着他的脑袋,视线滑过他的脸颊,耳背,衬衣领口下的一方洁白皮肤,锁骨,喉结,他的手指上带着跟他同款戒指,拖着长长的细细的链子。
一切是这样的暧昧而美妙,他注意到他的耳朵红的厉害,覆在他胸口衬衣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有一丝丝地颤抖。
那一刻,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他们对彼此的爱慕和依恋,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已经这样子浓情蜜意了,他不知道,可是,这一刻,一切是如此清晰,如此脉迹可循,如此毫无忌惮不加掩饰。
接下来的一切简直不知道是怎样过来的,拍摄时候,主题依然是剧里的兄弟情,又是该死的一眼万年的深情与挚爱,然而,这一次,颜青看他的眼神放肆了许多,多了点轻佻与撩拨,他斜身在他左侧,抬眼看他,他俏皮的一面显山漏水,深情与轻薄,那人被他眼中的赤裸裸的挑逗吓到,几乎不敢看他,拍摄时倒是比他严肃得多。
后面还有十几分钟的采访,他们终于从那种耳红心跳的鬼魅气息中跳出来,两人都轻松很多,可是内心的甜蜜依然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他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瞬间,单玉龙与他的每一个互动,他说话时那种傲娇的语气,那种撒娇的幼稚样子,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单玉龙,从来没见过他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子过。
他想basi的人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只有努力保持清醒,努力比那个人要清醒。可是天知道他内心是多么甜蜜.单玉龙有一种天然迟钝,对自己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一样,颜青发现,他清晰地看见的这一切,那个家伙好像并没有像他那么深切地意识到。他对他的亲昵,更多地处于一种下意识而不自知,但是,颜青要精明细腻得多,他非常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甚至庆幸他的这种天然呆萌。我只要管住自己就行了。回程的路上,他这样子跟自己讲。
然而,昨天晚上,他又做了什么?他辛苦忍了这许多天,终于还是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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