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只余下黑色和红色的世界:
浸满血液、满是余烬的泥土里,肥硕的蛆虫舒展着身体,富含油脂的惨白表皮包裹着一团团绞在一起的东西,不断地蠕动着。
它们或是从一块辨不清是什么的黑色肉糜中穿出,又缓慢地涌进另一颗腐烂头颅的眼眶。
哗啦啦。
一双皮肤斑驳如余烬,满布诡异空洞的手将这枚头颅拾起。
那是一位方才苏醒的王者。
他轻轻将上面的蛆虫抖落,套在裸露脊骨的脖子上,轻轻转了转,似卡准了位置。
少女看见。
那位王者从眼眶中扣出了化脓发酵的眼球,擦去其上的污渍,用手扣进了眼眶,扣出一团粘稠的肉沫,粘连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他将眼球按了回去,散去瞳孔的眼球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似乎想看清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浑浊的液体从那位王者的眼眶滑落,他下意识擦了擦,呆愣在那里。
王者的手慢慢垂落,搭在他的裙甲上。
他的脚边开满了白色的花,花茎上结着一个又一个的蛹;一根根黑色、粗细不一的线将这些花、这些蛹连接在一起。在少女的注视中,这位王者下意识地朝前走去,他的腿上沾满了黑色的丝线;肥硕的蛆虫不断的往他的身上爬去。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花海荡漾,结在花茎上的蛹纷纷破开,各式的飞虫从中爬出,迎风舒展着翅膀,如灰色的雾气一般漫延开来。
一只飞蛾落到王者的肩上,紧接着是一只蝴蝶,随后他的甲胄上、干枯的发丝里落满了飞虫。
那些飞虫吮吸着王者身上的蛆虫:有的钻进他的耳孔,从鼻腔中飞出;有的飞进他的破开的胸腔里,寻觅着藏匿的虫蛹。
王者毫无所觉,他一直往前走着,他经过的地方,一具具宛若幽魂的尸体颤巍地立起,踉跄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些幽魂或拖着断戟,或杵着残旗,有的背脊上插满了箭矢,有的没有下肢匍匐前行。
王者大步地向前走着,他的脚步裹挟着漫天的灰雾,其前是层层堆叠的亡骸,其后是茫茫的幽魂。
所有的不死者都随着他的靠近,逐渐苏醒。
王者一无所觉。
白色的花海延绵至黑色的河畔,灰色的天幕垂入深邃的山脉。
那里有一轮黑色的太阳,世界如同静谧的篝火空洞地燃烧着,所有的生者化为了薪材,又或是这古葬花海的养料。
远方似有歌声传来。
王者停下了步伐,苏醒的幽魂们静静地等待。
四处飞舞的虫蝶翻涌着,沉入那只剩薪火的材堆。
湖面上,身着黑衣的“半夏”似在唱着,轻快的舞着,她的脚尖起落,荡起一阵阵涟漪。
漆黑的湖面倒映着她舞动的身影。
王者迈出步伐,而跟随的死者静静地等待。
他走到湖边,“半夏”也静立在那里,她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王者,似乎这样的情景并不常有。
王者踏上湖面,其下倒映的是一位魁梧的男人。
男人身负甲胄,头盔下的双眼逐渐从麻木变为灵动,似从一片朦胧混沌中苏醒。
倒影里的薪王走到少女的面前,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挤出,一字一句回荡在这由红与黑构筑的世界里。
“这里是哪?”
“半夏”轻笑,“这里是地狱。”
少女的指尖点在薪王的额前,“因为除了你,所有的人都会获得了幸福。”
“这只是属于你的地狱。”
梦境的画面逐渐模糊在记忆里,半夏在松软的床榻上翻了个身。
在她的脑海里,苏牧的身影与那位魁梧的王者重合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少女总感觉他们是同一个人。
仿若被勾起了某种情愫。
半夏沉默着,她一页一页翻动着苏牧交给她的秘传,上面的文字似在她的视野里模糊成了一片,一个异样的气息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少女仿佛在心灵的世界里看见了自己,看着自己不着寸缕地坐立在由无数手臂搭建的王座之上。
数十根女孩的手臂将她的身体包裹。
湖面上静立的女子逐渐与王座上的她重合,黑色的薄纱将她娇小的身躯包裹,那些女孩的手臂如花朵般绽放。
一根根细小的手臂如同丝线般从她的体内钻出,少女的血肉逐渐溶解,伴随着的是一种青紫色的,如同尸体的陶瓷碎片将这些丝线包裹,半夏的双眼变得湛蓝,如同灰烬的白色羽毛缝合成的披肩,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半夏的意识走过心灵的桥梁,她看着自己心灵深处,高坐于扭曲王座上的人偶少女,注视着她那布满裂纹的脸蛋,半夏伸出手亲亲地抚摸,那是一种格外冰冷的触感,却又跃动着点点生机。
“这就是我心灵的姿态吗?”
少女喃喃地自语,在她愣神之际,那位人偶也托举着半夏的脸庞,她们温柔的对视着。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半夏说不出自己的心中究竟酝酿着如何的滋味,许久,人偶在半夏的耳畔轻声耳语。
“伴我同行者,终将遇见命定之死。”
人偶的话语回荡在半夏的心间。
她看见了,黑天满溢着无尽的癫火,仿佛世界被焚尽,布满古老气息的苏牧静立在一片虚无里。
半夏看见了,那已不再是少年的苏牧,一个圆形的缺口将祂的胸膛贯穿,苏牧的头颅溶解成了七八只灿金的眼睛,其后的圆环,一环接着一环,凝聚为了至高的真理之轮,其后舒展的羽翼似与世界融为一体。
只听祂缓缓地开口,似在轻声吟唱:
“我以我心作为祭品献给真理的恶魔。”
“爱与怜悯皆伴着炽热之血离我而去。”
“你的哀求与劝解终将被我抛之脑后。”
神明用祂那金色的眼睛俯视着少女。
“这是独属于你我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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