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宋慧娟都下不了床,连吃食也是麻烦陈如英端进来的,而陈庚望这几日回来的都很晚,即使回来了两人也是沉默以对。 陈家众人都明显感受到了充斥在这个家里的奇怪的气氛,连带着陈如英也不大敢总跑出去玩了,每日早早便回来做饭了。
这是其一,其二才是要紧的。
最近村里的妇人们看陈如英的目光总带着一股子探究或是好奇,还总有人凑上来问她大哥和她大嫂的事,诸如她大嫂为什么不来上工了,或是崔大娘怎么去他们家了之类的。
陈如英一个小姑娘虽然还不大明白她大哥和她大嫂之间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可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些问题的反感,更厌烦总是追着她问这些事的人。
毕竟,在她的心里,这些都是他们家的私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操心。
这么一来,小姑娘就不大愿意出去玩了,连往日那些玩伴的长辈也会隐晦的来探她们家的消息,这让她不胜其烦。
可她又不敢和家里人说,其实她内里也不明白家里怎么就成现在这模样了,她觉着大哥和大嫂不像是吵架了。她见过她娘和她爹吵架,虽然不像别人家经常大吵大闹的,或是闹得人尽皆知,可她娘一旦吵起架来,家里的气氛就像现在这样子,而且每次时间不长,她爹就总有法子哄得她娘笑。
可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大哥和大嫂好像还没和好。
陈如英抬起头,悄悄望了眼西屋的那扇小窗户,叹了口气,又压下了自己的小心思。
还好,这时有人来了。
是春丽嫂子。
“如英啊!”杨春丽推开门,对蹲在树下玩石子的小姑娘笑了笑,又看了眼西屋的那扇小窗,问道:“你大嫂在不?”
陈如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点了点头,“大嫂可能睡下了,我去看看。”
“好,”杨春丽跟着陈如英进了堂屋,便没有再往里走了。
“大嫂,春丽嫂子来了。”
“哎,我这就起来,”宋慧娟早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但她以为是陈家的某人回来了,没想到杨春丽会在这个时候来,难不成是问上工的事吗?
或许,她应该问问提前陈庚望是怎么和人家说的,也不至于等会儿连个话都说岔了。
罢了。
宋慧娟收回心思,挪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的箱子上,朝外喊了声,“嫂子来了?”
这时,堂屋里坐着的杨春丽听见动静便推开门,大方的走了进来。
“哎,你这是咋了?”杨春丽看见宋慧娟软软靠在床头的模样,心里一惊,莫不是那事是真的不成?
宋慧娟将她的急切看在眼里,便安抚的笑了笑,“没事,就是前些日子觉着身子不大好,才歇了歇,这几天已经好多了。”
“真没事吧?”杨春丽顺势坐在床沿上,看了眼被那被子遮盖住的小腹,闹不明白。
“没事,好好的,”宋慧娟见她还不大相信,便伸出手摸了摸小腹,轻轻地就绕出一个圆圆的轮廓。
“哎,”杨春丽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说完,便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又和宋慧娟说起近些日子村里的流言。
原来这短短的几日,村子里已经流传出了好些个稀奇的版本来。最开始是有人说那天早上亲眼见了陈庚望去请崔大娘,便开始猜测宋慧娟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了,便由此又衍生出来好些个故事来。
这头一种是说宋慧娟的身子没有留住,不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人出来,毕竟这小月子也是马虎不得的,庄户人家里少说也得歇上个三五天,何况宋慧娟这还是头一胎哩。
但还有人说是留住了的,持这一种观点的人也不在少数,甚至为了增加他们的可信度,还特意列出了几条“证据”来。
首先,宋慧娟这身子本来就不大安稳,当日她晕倒在田地里的时候,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只这一条就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其次,前些日子也是有人亲耳听见宋慧娟被陈庚望关在了家里的,当时听着那声响还是很足的,不像是流了身子的,反倒觉得这陈庚望疼媳妇哩。还有一条,就是这保胎也是要卧床休息的,那陈庚望怎么可能会让宋慧娟还出来上工呢。
只这两种说法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可就这还不算完,还有人传出了第三种来。
至于这第三种的说法就更离谱了,说是宋慧娟肚里的孩子是个女娃娃,陈家的人不大想要,便找了崔大娘给打了,现下正好好休养,等着来年生下个男娃娃哩。
尽管这些流言传的风风雨雨了,可也没人敢真问到陈家来,让那些个妇人去问陈家的男人们那是不大可能的,若是提起陈家的妇人,也就只有张氏这一个了,可张氏碍着这事弄得不大光明,也就不怎么往外说。有人问起来,她就笑笑推了过去,总是不肯给个明话儿的。
所以,便有些妇人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好奇,看上了陈如英,非要左右打听个消息出来,奈何这小姑娘被他们闹得烦心,近些日子连门也不出了。
等杨春丽把这些个流言讲完了,宋慧娟才明白她这一趟是为什么来的了。
杨春丽看了眼被宋慧娟紧紧护住的小腹,笑着说,“还好你没事,我听见那些个话儿真是要吓死了,他们就是太闲了,净瞎传这些个话儿。”
宋慧娟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些事正闹得热乎着,没必要非要解释什么,何况她这事也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什么。
不过她没想到真有人开始传那男娃女娃的事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小计策失败了呢。
杨春丽见她对这些消息不大感兴趣,便转了话头,“你这手指甲咋了?”
这时,宋慧娟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甲,淡淡的笑着,说:“门夹着了。”
这个借口实在蹩脚,被门夹断的指甲和深深折断的很不一样,门夹断的指甲通常是指甲会往外凸出来的,而外力折断的指甲却是劈裂的,但宋慧娟没什么心思隐瞒,或者说她是不大在乎了。
杨春丽看着那一手青紫的指甲叹了口气,“哎,那可得好好养着了,这手指甲平时看着硬的很,可要是伤着了那也是真疼啊。”
“是啊,这些日子连个凉水也没碰着。”
宋慧娟笑了笑,可杨春丽却觉着这笑不大真心,反倒有些伤感。
亲眼看了宋慧娟没什么事,杨春丽也就放了心,还安慰她,“好好养着,上工的事也不着急,再说还有庚望哩,之前你说相信他我还不信哩,现在我是真相信了,他一个人能干两份活哩。”
宋慧娟皱了皱眉,心里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她还是不大确定,“两份活?”
“是啊,你说谁能想到他一个人能干两份活哩,我还真挺羡慕你的,遇着个这么贴心的人。”
贴心?!
杨春丽还在继续说着那些个羡慕的话,但宋慧娟已经听不进去了。
是啊,这或许也是贴心吧……
上一辈子她活了六十二年,和他一块生活了四十多年,没听说过有人夸陈庚望贴心,也没见过陈庚望对他们这个小家里的事多伸把手,对他的亲生的孩子们尚且如此,对她就更不必说了。
她不知道陈庚望到底发的什么疯,或许唯一的可能就是愧疚?
这实在太不现实了,对陈庚望这样的人,怎么会产生愧疚这样的情感呢?
如果说是为了防止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议论他的妻子搞特殊,她都能理解,甚至说是为了给陈家多挣一份公分,她也能理解。
唯独是用这个“贴心”的词语来标榜陈庚望,她实在是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这些个妇人们是怎么会往这上头想的。
宋慧娟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这还受到了那么多人的夸赞,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些妇人知道了陈庚望的真面目,还会不会这么想了,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杨春丽对陈庚望的吹捧,以及对她莫须有的羡慕。
“嫂子,您说的那个看男娃女娃的是人家个人办的不?”
杨春丽没想到已经被拒绝的想法,现在会再次被宋慧娟提起,她以为是宋慧娟动心了。
“是,这种东西谁敢明目张胆的干哩?”
杨春丽说了一句,又怕宋慧娟担心不安全,便说:“那个大夫是咱们乡里的大夫哩,人家手上也是有真功夫的,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哩。”
宋慧娟听了,暗暗记在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我想想,回头要是能行我再去找你。”
“那行,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
“哎,”宋慧娟也朝她摆摆手,见她出了门,又听见杨春丽同陈如英打招呼的声音,便思索起这件事来。
而这边的杨春丽才出了门,便往西去了,隐隐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朝这边走来。
两人匆匆经过一场,杨春丽也没放在心上,可走到家门前才想起来这人的身份来,仔细一想有些心惊,可回过头来一想,好像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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