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细细密密的雪已经下了起来。
威远卫的几千农户,都已经闭门锁户。与以往不同的是,城内那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街道上来来往往穿梭的人影,让这个飘雪的夜晚,显得与众不同。
此时,威远卫南城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占地颇为开阔,此时的庭院内张灯结彩,宾朋满座,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大同镇最年轻的把总沈牧,今日是他结婚的大日子。
沈牧年纪轻轻就做了秀才,但他却并没有在科举的选拔之路上继续前行,而是投笔从戎,在威远卫的军营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军卒。
他年少有为,胸怀壮志,再加上识文断字、富有韬略,在与鞑靼的多次交手中,屡立战功,被大同镇的总兵马芳所赏识,去年被提拔为威远卫把总,带着手下五百多人,守备威远卫。
威远卫作为大同镇的左卫,是鞑靼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位置十分重要,城防坚固,易受而难攻。
此时,那户人家的院落内。一个洪亮高亢,又有些桀骜的声音响起,“沈牧,恭喜呀,前年金榜题名中了秀才,去年立了军功当了把总,今天又娶我们幼卿,**一刻。你小子真是春风得意呀!哈哈哈......”
“二哥,你可别取笑我,我沈牧能有今天,还是托唐知县和大哥、二哥的福......”还不等沈牧把话说完,唐有孝就抬手勾住了沈牧的肩膀,使劲一抖,叹了口气:
“诶,咱哥俩从小撒尿和泥,你跟幼卿也是青梅竹马,一会儿拜了天地,行了夫妻之礼,你就是我们家名正言顺的姑爷,这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
院落之外,又一个雄厚的声音,从院外响起:“什么唐知县,沈牧,从现在起你就得改口称岳父大人喽!恭喜恭喜啊!”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原来是唐有孝的大哥唐有忠,沈牧见到这位威远卫千总的到来,上前拱手抱拳,“多谢大哥,大哥二哥,外边雪大,里屋请就坐。”
“诶,沈牧,今天可不只是你大喜的日子,也是我们唐家大喜的日子,我们两个舅兄就陪你在这里迎客,这些许小雪,不碍事。”
“大哥说的是,这些许小雪,比起边关洒血,连个屁都算不上。”
“老二,你现在也是这威远卫的把总,军中的头目,要注意这为将的威严,怎么说话还是如此的不堪入耳。”
“呦呦呦,大哥,你就跟爹那个老学究天天学的什么之乎者也,那些东西能上马杀敌吗?能升官发财吗?都这么多年了,咱爹还不就是威远卫的一个小小县令嘛?”
“住嘴,你这是目无尊长.......”
这两位舅兄越说越是激烈,沈牧心中暗道:这两位一个威远卫的千总,一个威远卫的百户,要闹别在我这大喜的日子闹呀。于是,赶紧上前打断他们的对话:“大哥、二哥,这唐大人怎么还不到?”
“应该也快了,他是坐骄来,自然是慢一些。不过,我说沈牧,你怎么还唐大人长,唐大人短的,你应该问‘岳父大人怎么还不到?’”
沈牧一时语塞,这位即将的岳父大人,为官甚是清廉,为人忠厚耿直,一不贪墨,二不阿谀。虽多年没有升迁,官场失意,但他对于这威远卫的军务、财政、民情等等事物尽皆熟知,把个威远卫治理的井井有条。又多施仁政,这里的上千户百姓,都感其恩德,颇有美名。
说话间,院外又响起一阵紧促的马蹄声,来人下马走进庭院,正是沈牧下属的一位百户,只见他顶盔掼甲,微微俯首下拜,口念阿谀之词,“属下恭祝沈把总,鸳鸯壁合,永寿偕老,官运亨通。属下也见过唐千总。”
看到张攀龙到来,沈牧面露不悦之色,沉沉地说道:“张百户,你不在南城门驻防,跑来这里干什么?”
张攀龙并未抬头,俯着的身子微微一震,听到沈牧的声音里并不十分和煦,于是便解释道:“下属驻防的南城门,距把总大人的府院,不过二里地,打马即到。今日又天降瑞雪,城防无事,沈把总大喜的日子,属下不来,实在是......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抽出了一个长一尺有余,宽三寸的锦盒,继续说道:“沈把总如果不放心,属下送了贺礼,马上就回驻地。”
“张兄,你我都是军中的将官,要时刻把威远卫的城防放在第一位才好,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进外堂饮一杯喜酒吧,切记不要多饮。”沈牧说完,便示意让家婢进喜儿,接过了张百户手中的贺礼,引他进了内室。
“这张攀龙,颇有一些心机,知道你沈把总大喜之日,伸手不打笑脸人,借着这个由头既送了礼,又在你沈牧的婚宴上喝了酒,露了脸,一箭三雕呀!”
听了唐有忠的话,沈牧心头微紧,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已经隐入外堂屏障内的张攀龙,心中若有所思,这里是边关要塞,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得不防。
“咳......大哥,我看你是疑心病太重,在公我们是上下级,在私呢,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弟兄,我们边军也没那么多的花样,我看他就是一片诚心。”
说话间,威远镇唯一的商户姚思归也进了庭院,只见他身着粗布长袍,快步走到沈牧身前,脸上堆着笑容,躬身道:“沈大人,恭喜恭喜,今日大人喜结良缘,老天爷又下了这场瑞雪,真是双喜临门呀!小人备下小小贺礼,不成敬意。呦,两位唐大人也在呀!小人见礼了。”说着,再次躬身拜了下去。
“姚兄,客气了,说来我还要感谢姚兄,想当初,我沈牧一阶落魄的书生,还要感谢姚兄赠送的这处宅院,才让我沈牧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昔日之恩,不胜感激。”说着,沈牧也微微俯身回礼。
虽说目前的沈牧无品无阶,但大明的商人身份最为低下,沈牧俯身回礼,也算是对旧日恩情的感激。
姚思归做的是皮毛生意,为人八面玲珑,十分的圆滑,两年前,沈牧金榜题名,得中秀才的第二天,这皮毛商就十分大方的赠送了这套府院。
看来这姚思归极为擅长投机,沈牧也知道这姚思归的心思,但又不得不承他的情,念他的好,毕竟这雪中送炭的情谊不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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