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或有公务繁忙,无法按时赴约,便会提前给对方留一纸寄言,相约塞在屋顶有特殊记号的瓦砾之下,纸笺或寄思念、或引莞尔、或通消息,两人乐此不疲。
这日一早,君昊便咣铛一声推开祝秋住所的门,径直掀开祝秋的被子,大咧咧滚了进去。
被惊醒的祝秋惺忪茫然:“你干嘛呀,今日休沐,我难得睡一天懒觉,别扰我清梦。”说完直接用被子蒙过头顶。
还没等被子落定,早就又被掀飞,君昊两手揪着祝秋的胳膊就往起拉:“起来起来,别睡啦!今儿有西洋商队来城西老市场摆洋市,一起去逛逛。”
“不去不去,我要睡觉。”祝秋一边哼唧着抓住被子,一边把君昊拱出被窝去,一副不睡到地老天荒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还答应了给我买生日礼物的,你不会要赖账了吧?难不成忘了今儿是我生日?伤心……”君昊假装赌气,撅嘴在一边哼哼。
拗不过他死缠烂打,“好吧,陪你去吃喝玩乐,一早就算准了你生日才请的休沐假,小祖宗。”祝秋实在没有办法,懒洋洋地起了床。
“嘻嘻,这才乖嘛!”
祝秋简单洗漱,囫囵上了衣服,就随着君昊出了门。
这两位小公子,虽说便装,也比旁人光鲜太多,挺拔屹立,气度风雅,走在人群之中,有如耀世的两颗明星,不由得引得路人羡慕瞩目。
君昊一路走着,更是掩不住的调皮,要么逗逗街边小兔子,要么拿胡萝卜逗逗祝秋,要么缠着祝秋给他买糖葫芦,要么摇着波浪鼓在祝秋眼前晃来晃去。
祝秋只是宠溺地笑着摇摇头,纵容他这般闹去,习惯了他这样顽皮,居然相当耐烦。
他俩正一人一颗吃着糖葫芦,看见前面一圈人热热闹闹的把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君昊顺手把糖葫芦丢给祝秋,先一步挤了进去。
只见人群中间是个表演西洋杂耍的,一个魔术师正把一个穿得单薄的妙龄少女塞进一个狭小的黑盒子里。
君昊转头笑着对身边的祝秋说:“等我出了府,也找一个这样儿的姑娘,生一堆胖娃娃,哈哈哈,到时候你帮我养娃娃,我让他们管你叫干爹。”
“好啊,生女孩就给我家儿子留着定娃娃亲。”
“美吧你,到时候你还没成亲,哪儿来的儿子。”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看着热闹,突然一个人撞了祝秋一下,君昊余光看见那人悄悄塞给祝秋一个锦囊,他装作不知,继续盯着杂耍。
只听得人群中一阵阵惊呼,那魔术师竟然把刀飞进了那个局促的黑盒子,这还不得把姑娘大卸八块了?结果姑娘没事儿人似的,笑着动手动脚作鬼脸。
突然魔术师用力过猛,一把飞刀直接奔着祝秋当胸扎了过来,祝秋正闷着头想事情,没注意到这冷不防的一把刀。好在身边的君昊搂过祝秋一个转身,刀擦着君昊的胳膊划过,君昊抬起一脚,将飞刀踢进路边一棵大树上。
周围人群中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君昊这身手可比那西洋杂耍精彩多了,就连魔术师和盒子里的姑娘都在赞许地为他鼓掌。
“没事吧?”祝秋回过神,赶紧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穿得厚。”君昊笑嘻嘻地,血已经滴滴答答地从袖子里渗了出来。
因为这意外的伤,原定的吃喝玩乐都省了,祝秋匆匆地给君昊选了一把嵌了白贝枫叶的西洋短刀作为生日礼物,因为君昊说“一叶知秋”,看见这刀就如同看见了祝秋,要时刻带在身边。买完了刀,祝秋就赶忙拉着君昊回府包扎。
接下来几天,祝秋都在忙,一直也没空去看君昊。终于到第七天头上,祝秋惦记着君昊的伤,估摸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刚想去君昊处看看,只听得外面嘈杂的人群冲了进来:
“太子有令!太子别院的鲍氏夫妇跑了,挨个儿给我搜,什么线索都别放过!”……
带头来搜查祝秋的,是君昊。见面依旧笑眯眯的,温柔说道:“你别怕,挨着太子府的别院住着两个老夫妇,今儿送饭的出来报了失踪,太子正大发雷霆,说一定要有个说法儿,除了我们这拨人,后面还有两拨。看来这事儿不查出个当事人来,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三拨人过了,还未查出个所以然来,太子急了,又亲自带了最后一拨人搜查,还在院子里用大刑,凡是靠近过别院的,统统严刑拷打一番。
严刑逼供之下,居然有三个家丁称,鲍氏夫妇失踪前后,在别院附近看见过祝秋。
太子眼神阴骘地瞪着祝秋:“祝秋啊祝秋,没想到我的家贼居然是个宠臣,难道我对你的恩宠不重吗?也难怪,你曾是良王府的人,你该不会就是来做密探的吧?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这边正忙活着要给祝秋上重刑,“报!!找到了!是君昊!在他住所搜到一个锦囊,里面有个玉佩信物,还有一封信,写道鲍氏夫妇已经用钱买通,只需酉时送出东门自会有人接应。”虞宁没在府上,一个面生的武官来报。
“不是君昊,是我!是我!”祝秋听报,疯了似的朝太子大喊,“锦囊是我的,君昊只是在我住所搜到了拿走的。我所言句句属实。放了君昊!抓我!抓我!”
“知道你俩情谊甚笃,你想庇护于他?原来是君昊这个贼子,去!严刑审问有没有同党!”太子安排完,回手摸了摸祝秋的脸,柔声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我对你如此恩宠,难道还不如个良王?”
说完,拉着祝秋的手回了寝殿。
寝殿内,祝秋伏在地上长跪不起,声泪俱下地恳请太子放过君昊,细数着君昊这些年来对太子府的功绩和付出,诉说着当年自己受人欺凌时君昊的出手相助。
一来,鲍氏夫妇在太子心里确实相当鸡肋,又不能轻易弄死,每天还得重金养着,良王府又不是夺嫡对手,鲍氏夫妇养在太子府也没什么用处。太子也多次跟君昊提及想送走这烫手的鲍氏,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二来,虞宁和君昊确实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帮着太子府立过诸多大功,比鲍氏夫妇值钱得多,太子对君昊秉性相当了解,也知道他不会做出背叛的事情,定另有隐情。这些年确实苛待了他,若是为了钱财,多赏些就是了。或许就只是为了帮忙送走鲍氏,应该问清楚。
何况,眼前这小可怜儿都苦命哀求了这么久了,君昊杀不得,买个祝秋的面子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刚才确是不分青红皂白,对君昊处理得有些急躁。太子正犹豫间,太监捧着一把鲜血淋漓的西洋短刀进来:“君昊不堪用刑受辱,高喊着‘士可杀不可辱’……自尽了。”
祝秋一把抱过嵌着白贝枫叶的短刀,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熟悉的屋顶上,只剩下祝秋一个人孤单的身影遥望着夜空。突然想起什么,他颤抖着从瓦片下取出君昊的最后一封信:“毋伤情,很多人出现无非是路过,诸多亲友,势必都要离去,若回忆依旧莞尔,此生足矣。他让我照抚于你,照顾不周,便把这命,还他吧。”
祝秋从怀中摸出嵌着白贝枫叶的西洋短刀,这把刀,斩断了祝秋此世的情,这把刀,此后让无数敌人为之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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