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小半年过去了。
孙杰早已全军前出南部,与盘踞保宁府的张虎对峙上了。不过,除了还没正式开战时善勾机歪打正着的那场“柳边驿大捷”以外,半年来除了个位数级别的斥候接触战,双方并没有发生什么实际上的成规模战斗。
孙杰不是不想打,他是真的没本钱打不起。南津关像一个虎视眈眈要择人而噬的巨兽横在当道,孙杰估计,若是强攻,怎么也得付出三千五百左右的伤亡:辅兵死一千,重伤致残两千、战兵连死带残一个营。这还仅仅是破关,后面还要顶着城头火力强渡嘉陵江才能摸到保宁府的南墙!照这么个打法,纵然把张虎击溃赶出保宁,孙家军也会大伤元气,没个五六年恢复不了——这年月,遍地狼烟,怎么可能有五六年的时间养伤?所以,强攻的话,孙家两百年的基业,可能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所谓慈不掌兵,世袭将门的孙杰绝非舍不得死人。若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像孙家祖先一样以身殉国。连自己都可以马革裹尸,没什么舍不得死人一说。但他不愿意徒劳无功地白白牺牲部下——尤其是,他完全没有发动攻击的本钱。
最初制订的计划是,拿到足够支持大军行动的粮草与人力,再得到节制陕西兵马的军权,孙杰会做堂堂之阵,以本地丁壮为主、自己的辅兵队为辅,强攻保宁——让本地民壮承担大部伤亡,自己的部队就可以始终保持高昂的战力,等把张虎赶出剑州后再根据陕兵的情形,能战则堵,不堪战则避,自己本部通过长途追袭战将张虎打掉。这种攻击方式的核心实质是用人命换粮食:正面硬刚,用几天时间和几千人命为代价,迅速奠定未来的胜利。
按照第二次修订的计划,如果有差不多的粮草民壮支持,孙杰会在南部县留下一到两个营堵住张虎南逃窜向盐亭的去路,冒险把主力机动到苍溪,甚至更远的剑州,把张贼的粮草储备抢到手,然后由北向南打。打的时候让开嘉陵江主航道,留条路给张虎跑,这样,张贼便不会做鱼死网破的血拼,自己部队的伤亡就可以始终保持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随后就简单了:各营轮流滚动,一路死死咬住的衔尾追击,草木皆兵的张部溃兵势必处处破绽,每一处破绽都被狠狠撕下一块肉,几百里下来,这股流寇就会像阳光下的雪水,甚至不一定能撑过陕省的临洮府便灰飞烟灭掉。这种打法的实质是用粮草消耗抵消人命的损失:大纵深、远距离机动无疑会消耗掉大量粮草物资,但出其不意的攻击会获得很好的战术效果。
然而事与愿违,除了开始运来的那一半粮草,后面便再也没有成规模的补给输送了。至于民伕,更是不要想:粮草不够,无法支持军事行动,负粮的民伕除了帮忙吃饭便再没其他用处。孙杰算过,按照3个民伕携行物资可以支持一名战兵半个月行动的标准*,手里的粮食满打满算只能支撑机动到剑州城下,若是一击不胜,就该轮到自己冒着被张贼南北夹攻的风险走投无路了。所以,前出到南部与善勾机汇合后便只能驻扎下来,战兵们每日两餐、辅兵一干一稀、千把川省民伕每日一餐,等待张虎露出破绽。
反观张虎一方,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前方有险可峙,退路后顾无忧,既不会傻到跑出城跟孙杰打野战,又没必要攻击除了一群战兵啥财货都没有的南部,再加上第一次造反没啥经验不知道下一步该作何打算,故而也就跟孙杰耗上了。
川省的官员们也逐渐看明白了这个态势:只要孙杰在,自己便无需担心张贼进犯。水患后本身就不富裕,再加上蜀王隔三岔五的添乱,孙部粮草的供应便有一搭无一搭地懈怠下来,算算日子,催得紧时就凑上几百石给孙杰发过去……
朝廷里更热闹了,对孙杰顿兵不战的指责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圣上对孙家的信任是无以复加的,而且,每隔十来天,孙杰的军情便用四百里快马报到京师(最快的标准是六百里,八百里加急只是个传说,那样的话,每一站的人和马都会跑死的),参考川省官员们的报告,孙杰缺粮,难以展开军事行动是客观事实,所以一开始绝大部分言官除了嚷嚷几句,也没太过分。不过,日久生变,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户科给事中乔南星(字尚白)给圣天子上了一道《十可虑》的折子,表面上表达的是对川省战事胶着的忧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乔大人矛头指的还是孙杰在保存实力:“……八可虑,夫将也,慨然奋勇,破釜沉舟,百二秦关可破、顿兵不进已逾半载,果缺粮否?试问半载耗粮几何?九可虑,兵为将有,只知将命而不知有国、十可虑,国战怯、私战勇,其受两百年天恩岂无羞惭无地之愧哉……”正途出身、专业找碴儿的乔大人笔锋如刀,字字诛心,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孙杰此前的胜利说成“私战”,若不是顾忌孙家根深叶茂在朝中颇多奥援,指不定还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其实,乔南星此举也并非全然是哗众取宠。乔大人有个同年好友蒋元标(字时瞻),几个月前接替了俞朝智,时任陕西道监察御史。为了讨蒋大人欢心,临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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