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三喜下达全军突击命令之前,全军已经整队完毕,勒马待发。
“驾”、“嗬嗬”、“哟哈”……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战马的响鼻声中,长蛇般静止的马队开始蠕动起来。
跑动间,纵队逐渐拉长、散开,再以果为基本单位,彼此相互聚拢。
不到半里,全队便已隐隐呈现出若干三角的形状……
楔形阵。
甲骑冲阵的经典队形。
骑士们夹着马枪*,开始是小跑,里许后,提到三分之一全速:要充分发挥骑兵的冲击力,必须先让马匹跑出性子来,然后发起雷霆一击!
看到敌人的大队迎面冲来,高藤豆二话不说,率领前出的散骑们拨转马头,驰回自己的军阵。
按照高副将事先的命令,骑士们分成小队,先是在己方阵前往复几趟横掠而过,然后径自从各小阵间的通道穿过,逐渐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看不到了。
尘土,遮蔽了冲击方的视线。
距敌阵还有半里,马匹已跑到二分之一全速。
对面烟尘中,突然毫无征兆的冒出一片飞蝗,扑面而来。
冲在前排的老兵们很熟悉这种场景:神臂弓。
没什么,对方是抛射。
这是干扰性射击。
准头不必考虑,是否被射中全凭运气。弩箭在百步内无坚不摧,但这么远的距离,即使被射到也没啥:只要护住马匹正面,低下头,有铁盔铠甲保护,箭头很难完全穿透棉衬——最多是皮破见红罢了。
“驾”!
马速越来越快。
兄弟们冲啊!
不等弩手们再次上弦,他们的身体就会被我们的骑枪洞穿!
驰过百来步的距离只是几个呼吸间。
马匹已经达到四分之三全速,对面更多的箭支破空而至。
弓箭手也开始射击了。
更没什么——弓箭也就是欺负下无甲而已!
环顾下四周,只有六七骑落马。
“驾”!
兄弟们冲啊!
铁甲的洪流势无可挡!
距敌阵五十步。
马匹已经达到全速。
各人的视野逐渐变窄:前方的敌阵不再是漫山遍野铺开黑黑的一片,而是慢慢分离成一个个面目越来越清晰的贼兵!
马背颠簸中看清楚了,对面没什么掩护,冲击锋面的拒马也没搭好……
等等!
敌骑掀起的烟尘逐渐消散,怎么回事——为什么敌人不是连绵的横阵,而是一个个空心小阵?
糟了!
如果是横阵,总有枪兵无法防护到的地方……即或前排全是长枪,防线便只能是薄薄的一两层——豁出去避无可避的几条人命,便能生生砸出个缺口!
随后,后面的兄弟们从缺口往里鱼贯一突:阵破!再向两翼席卷包抄——这仗便赢了!
但……为什么敌人要摆出小阵呢?
甲骑很容易穿过间隙透阵而出啊——你们急匆匆赶来,难道不是要阻援吗?
没来得及细想,面对明晃晃的枪尖,马匹已经开始自己寻找空当,有些不受控制,全速奔驰的队列开始扭曲变形……
“驾”!
各个楔形小阵原本组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巨大矛形冲击阵容,后部的各小队,视线被前面的甲骑和马蹄掀起的尘土挡住,还在策马向前猛突……
战马的口鼻处涌出大量白沫,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马力已经发挥到巅峰:人马合一,五六百斤的重量加上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能够抵挡这雷霆般的一击!
蓦地,鼓声大作!
随着鼓声,眼前突然迸出一片寒光:各个小阵仿佛一只只豪猪,前后交错的枪林,便是全身猛然炸起的利刺!
前排骑士的战马要么突然减速,要么猛然从斜刺里横着窜出,自己的马匹已然是全速,这么短的距离不可能刹住或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头撞上去,双双栽倒!
前赴后继狂奔的马匹不再受骑手的驱使,完全凭本能在飞驰中避让,虽然这时候的骑阵还没有发明出近代的墙式冲锋,但楔形阵内彼此间距并不大,上千匹马头尾相衔前后交错着冲驰,如此之短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完成整体转向迂回!
还好,敌阵之间的间隙不小——先冲过去再说吧。
队形彻底散乱了……
刚才远远看过来,敌人的防线仿佛不怎么厚实,但驰到近前,才发现这些小阵错落地布置着,全速冲刺的马匹一时半会没办法骤然减速,只能以极高的速度在各阵空隙间自行穿插。不时有马匹无可避免地相撞,骑士被凌空抛起,落地后转瞬间身上就被无数战友的马蹄踏过……
因为无可避免的相互冲撞挤压,有几骑实在无路可走,终于撞上枪林。
马颈、马腹顿时被长矛洞穿,战马悲嘶着倒地。由于巨大的惯性,骑士被高高抛起,挥舞着手脚远远的摔出——人,铁定活不成了。
被撞到的前后两排枪兵,直接凌空飞出几丈开外,骨骼尽断,甚至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小阵团内。
飞驰的战马在各小阵之间丈许的空隙间左冲右突,骑士们一边要控制马匹,更要提防遮挡两旁不时突刺的长枪。骑在马背上,人高出一截,视野固然更好些——但也利于阵中的弓弩手从容瞄准。找不到合适射击位置的弓箭手,干脆向天引弓,做半张弓抛射:如此密集的骑兵队伍,从天而降的箭支有不小的命中几率。
骑士们不能完全遮挡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刃,不时有马匹悲鸣着倒地,再绊倒紧随其后的更多骑手,刚刚挣扎起身的骑士便被锋利的长矛洞穿……
人喊马嘶。
隆隆马蹄声、金铁交击声、飞羽破空声、利刃入肉声、惨呼声……交织在一起。
鲜血飞溅。
仿佛刹那间突然破土而出的一股股血泉,转瞬间,地上绽放开一簇簇鲜红的血花。
随着一处处乍现的血花,一条条生命在凋谢……
……
终于,有骑士从间隙中透阵而出,马速也降到小碎步。
映入眼帘的,是几丈外疏疏落落横着的几道低矮拒马——通道后面,是高藤豆严阵以待的两百铁骑!
如果在平时,这样的高度可以轻轻松松的一跃而过。但大半天跑了几十里,刚才又是全速冲锋,马汗早已浸湿了骑士腿甲下面的棉衬——对刚刚勒定的战马来说,这样简单的防线,便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惊魂未定的骑士们突然惊恐的意识到,自己很难再驾驭胯下的战马——它们在低头嗅着——地面上散落着一丛丛鲜嫩的青草!
青草呈线状散落,前面是——
草堆!
青草是新割的。断口处渗出的草汁,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剧烈喘息中的甲骑们都能感觉到,那味道是如此强烈,如此清新,如此致命!
更加致命的诱惑是清水。
大大小小木盆木桶里的清水映着日光,泛着圈圈涟漪的水波是如此的诱人,不用说马匹,连大汗淋漓的骑士们,一时间都难以将目光从清粼粼的水波上挪开。
而敌人,则几人一组的狞笑着守在一旁。每个伏击小组里都有一两名枪兵和三五名刀盾兵……
完了!
——只要是个人,就知道在敌人面前不能饮食……
可是,这个道理……
马~不~懂!
*骑兵夹枪冲锋
夹枪冲锋是骑兵标准的战术动作。
骑枪是专用的冲阵武器,并不是影视剧里主将使用的主兵器——与小说不同,除非万不得已,实战中主将往往不会亲自带队做第一波猪突,而是要在阵后指挥。
由于马匹高速奔驰时会产生巨大的动能,如果手握枪杆,枪尖扎入人体时,骑手的腕骨大概率会当场折断,故而需要使用夹枪的方式冲锋:将骑枪夹在腋下,用手扶着保持方向和稳定即可,如此,只要触到对方,力量足以一击致命。为了保持平衡,冲阵骑枪的后部尾端会有配重。
有些有经验的骑手甚至会在距枪头尺许左右故意的将枪杆削细,这样,枪尖扎入敌人身体后,枪杆会从此处断裂,释放出多余的动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骑兵冲阵也并不全是像赵三喜这样孤注一掷。很多时候,面对敌阵前排的枪林,甲骑会逐渐减速,在阵前敌人枪兵堪堪够不到的地方止步,用骑枪去戳刺前排敌兵——人的负重能力远不如马,除非专用拒马枪,大部分长枪的长度不及骑兵专用的破阵枪。这种破阵枪是一次性武器,可以长达三丈,也不需要多讲究,只要长度够,枪杆直不直、结不结实都不用考虑,至于配重,更简单,在尾部系块石头就行。码放在大车上,骑兵冲一圈兜回来拿一支便可以再冲回去……大家集中戳一个地方,等敌人再没人命往里填或完全崩溃撒腿跑,这仗就赢了。
或者在距敌阵几步远的地方勒马射箭(这招蒙古同胞用得很666)。步兵方阵只能被动挨打,不停的填人命:人跑不过马,只要阵型一散开,就是被追着砍得全军覆没。唯一的反击方式只有弓箭。汉朝李陵没有用人命填窟窿,把大车围外圈,在里面跟匈奴同胞对射。这时,匈奴同胞们便吃了大亏:马弓威力不如步弓,草原大漠不产铁,对面的步兵一身甲,同样挨一箭,对方没啥事自己大半会挂掉,于是想溜。结果半夜有降卒告密李陵没箭了,再次进攻,一面倒地欺负还不了手的李陵,最后李陵只好降了,被汉武帝砍了全家捎带手咔嚓了司马迁……直到遇到军神老戚。
戚继光学李陵结车阵,但不用弓,用鸟铳!不仅如此,老戚亲自监工,规定鸟铳必须用闽铁20斤,而且枪管必须用钻的——射出去的子弹说白了就是个小号铁球!蒙古同胞这下彻底傻了眼,喊一声“你太狠了不跟你玩了”远遁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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