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遗忘了,想必不太重要吧?
敦化坊内,持着枣木短棍在地上蹲着画圈圈的范铮,满面幽怨。
我,我啊!
不说给官爵,好歹赏个万金吧?
不要觉得范铮贪心,他要的并不多。
这个万金,不是后世概念的万金,是一万枚开元通宝,十贯钱,六十四斤而已。
当然,贞观时期闹钱荒,开元通宝很坚挺的,即便不维持贞观四年斗米四钱的现状,斗米也常年在二十文上下,一斗米十二斤半,后世一个成年人的官方标配粮是月三十三斤!
也就是说,三斗就够范铮一人吃上一个月饱饭的。
五百斗米,够范铮一家吃四年半的。
算一算,范铮感觉心痛得无法呼吸。
好在,现在凭着售牙香的收入,还有从九品下将仕郎的俸禄,范铮的日子还算滋润。
一年十五贯六百文的俸禄,倒算步入小康了。
可惜,职事官才有五十四石半的俸料、二百亩的职田、五贯钱的色役纳课(出钱买不服役),眼馋……
好吧,吃亏是福,为了福范铮甚至去大兴善寺烧了炷高香,给佛祖随了一贯钱的礼,随即享受到新知客僧的“胃挨劈”待遇,几乎是知无不言。
寺主波颇与都维那玄谟,据称是在参“闭口禅”,终日不见外人。
在禅功未成之前,大兴善寺不参与任何外界事务,只接受正常的香火,以及约束比丘功课。
有不守规矩的比丘,无论身份如何,一律逐出大兴善寺。
范铮才想起来,还是人家和尚会玩,什么译经之类的借口,都没闭口禅来得高大上。
听人劝,吃饱饭,范铮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只要大兴善寺不出幺蛾子,波颇禅师就不会离去,敦化坊的牙香才能持续发展。
……
十月,李世民亲书《令道士在僧前诏》。
“老君垂范,义在清虚;释迦贻则,理存因果。求其教也,汲引之迹殊途;穷其宗也,宏益之风齐致。然大道之兴,肇于邃古,源出无名之始,事高有形之外。迈两仪而运行,包万物而亭育,故能经邦致治,反朴还淳。至如佛教之兴,基于西域,逮于后汉,方被中华。神变之理多方,报应之缘匪一……况朕之本系,出于柱史。今鼎祚克昌,既凭上德之庆;天下大定,亦赖无为之功。宜有改张,阐兹元化。自今以後,斋供行立,至于称谓,其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庶敦本之俗,畅于九有;尊祖之风,贻诸万叶。告报天下,主者施行。”
贞观年的佛道之争,李世民一直冷眼旁观,碍于大事一桩接一桩,没有直接出手。
现在,腾出手的李世民“啪”地甩了佛门一巴掌。
争,看你们为了香火、为了田地,脸都不要。
老子姓李,我家也姓李,老子就是我家的祖宗,不服来辩!
是不是牵强附会,年代久远,早就没法考证了。
再说,冒认祖宗的事,又不是朕首创,有种你叫刘邦自己证明一下,刘累一定是他祖宗啊!
要知道,古老中原的刘姓,除了刘累这一脉,还有发源于春秋的姬姓刘氏呢。
所以,这东西,也就涨涨颜面而已,没啥实质作用。
懂事的呢,大家看个乐子,回家在炕头上对婆娘当个谈资,这不是挺好的吗?
至于说偏袒道家,有了老子这借口,不是名正言顺的么?
现在寺庙道观的比例严重倾斜。
五千三百五十八所寺庵,加上招提、兰若少说有两三万所。
招提是指未经朝廷认可备案的私建寺庙,兰若是指建在人迹罕至之处的修行场所。
天下道观只有一千六百八十七所。
这个数量一对比,顿时让人毛骨悚然了。
佛门那么庞大的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尊祖宗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否则你以为门下侍中魏征那一关过得去?
门下省本就是审核政令的地方,魏征这厮已经走上了孤臣的路线,只要看不过意就是一通乱喷。
李世民几次气得想杀魏征,是长孙皇后劝谏起了作用,也是李世民想千金市骨。
总而言之,纯粹为祖宗争一口气的事,魏征这里绝对过不了——哪怕魏征也当过道士。
偏偏佛门一帮和尚不服啊,凭什么我们就得屈服于道家之下?
说佛门是外来文化,肯定得认,可我们都本土化几百年了啊!
和尚们一开会,那个光头亮得,直叫日月失辉。
可是,前朝都天下僧众的大兴善寺,却在几个月前就几近闭寺,也就正常的受香火、持戒颂经了,连挂单都拒了,寺主与都维那都修了闭口禅。
那个只存在传说中的闭口禅,据说有大功德、**力,谁敢承受破坏他人修禅的业报?
目标转移。
曾与波颇禅师一起译经,著有《破邪论》、《辩正论》等三十余卷书,皇帝在贞观元年舍太和宫为高祖立龙田寺时,立为寺主的法琳和尚,大小正合适。
于是,众僧公推法琳上表抗争,年纪都六十五的法琳也执拗上屡屡上表。
所以耳顺呐、知天命呐,从来不是什么绝对事。
有些人呐,就是活到一百岁,脾气依旧暴烈。
人家皇帝不理会,明明就是心意已决了嘛。
佛门会闹腾,道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崇化(教)坊,有一座龙兴观,贞观五年,太子李承乾有疾不愈,真人秦英祈祷得愈,被立为西华观。
也因此,秦英很得皇帝与太子青睐。
所以,当秦英上表弹劾法琳的《辩正论》诽谤皇帝祖宗、欺君罔上时,李世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秦英的指证,没有一句虚妄。
无论事实如何,官方定下了调子,你非要唱反调,是觉得朝廷横刀不利?
法琳考证出唐代的祖先实出于元魏拓跋氏,这个考证结果如何尚且存疑,但这个立场,像不像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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